93

承影滿心狐疑地從房中尋了套剛剛裁制好,還未曾上過身的夏衫,又從妝奁裏頭挑揀了幾支鑲金嵌寶的首飾,方才端着整整齊齊地一套衣衫來至正房。

內室裏頭,君少優雙臂抱胸靠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盤坐在床下的莊麟。

莊麟背上早已塗好了上等的傷藥,此刻正光裸着上身,一臉谄媚地沖着君少優露出一口白牙龇笑。瞧見承影端着一套衣衫緩緩入內,臉上神色不覺越發苦澀起來。

君少優開口吩咐承影道:“給你們王爺換上衣服,精精細細地打扮起來。”

承影愕然的瞪大了雙眼,不知所措的看着坐在地上,一語不發地莊麟。

莊麟苦笑着搖了搖頭,擺手說道:“聽你們公子的吩咐就是。”

言罷,上上下下打量了承影兩眼,皺眉問道:“她這身材纖細瘦弱,我穿她的衣衫恐怕不合适。”

君少優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地拂了拂衣袖,開口說道:“無妨。今兒天色已晚,就這樣罷了。明兒一早,我吩咐針黹上的人按照王爺的尺寸趕制出兩套衣衫來。王爺盡請放心,我一定叫針黹上的人按照時下最流行的式樣裁制新衣,絕不會毀了王爺的形象。”

莊麟滿心酸楚,事到如今,他還怎麽敢顧慮形象的問題。只要能消了君少優的火氣,別說是讓他晚上回家扮女裝,就算是叫他白日裏穿上女裝去辦公,他也得硬挺着。

想到這裏,莊麟不由微微松了口氣,慶幸君少優果然心軟,還肯給他留了三分顏面。

莊麟越發心疼地看了君少優一眼,強忍着心中的不适,笑着湊到跟前将托盤上的衣衫散開往身上比了比,同君少優笑說道:“少優覺得如何?”

“王爺容色俊雅,有宸妃娘娘五分絕色,想必扮将起來也是個絕代的美人兒。”君少優手捧着茶盞,好整以暇的小啜了一口,挑眉笑道:“還請王爺盡快上妝,讓在下一飽眼福。”

莊麟聞言,喟然搖了搖頭,莞爾笑道:“也罷,昔日有老萊子彩衣娛親,今日有莊麟紅妝娛妻,傳将出去也是一樁美談。”

君少優嗤笑一聲,口內笑罵道:“啰啰嗦嗦些什麽,還不快點兒換了衣裳,扮将起來也好睡覺。”

莊麟搖了搖頭,沖承影說道:“你快些舉動,天色不早了,弄好了也服侍你們公子上床歇息。他身子單薄,總不好熬夜。”

聽莊麟也如此說,承影自然沒有意見。她心裏也對向來武勇無雙的王爺扮起女裝來是何模樣感到好奇。于是微微欠身請莊麟坐于梳妝鏡前,剛要伸手摸向一旁的胭脂水粉,只見莊麟沖她使了個眼色。承影心領神會,立刻轉手摸向一旁的梳子,巧手為他挽了個時下女子最愛的流仙髻,又将幾支鑲金嵌寶入眼便覺奢華的簪環并一支喜鵲銜枝步搖插在莊麟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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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麟有些不适的晃了晃腦袋,一時間環佩叮當,玉石相擊,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內室響起。莊麟伸手摸了摸頭上搖搖欲墜的步搖,轉頭向床榻上抱胸笑看的君少優抱怨道:“我只覺得頭上好重,真難為宮中的娘娘們成日間帶着這些個東西還能走得搖曳生姿,我怎麽覺得竟比在校場上走了平衡木還難。”

君少優撫掌大笑,開口贊道:“別說,你這容貌配着這發飾,還真有些美女婀娜的意思。”

言罷,又催促承影道:“別忘了給他上些胭脂水粉,這臉上還得有些顏色才行。”

莊麟愁眉苦臉的說道:“其實我覺得素面朝天也很美的。”

君少優挑了挑眉,斜睨了莊麟一眼,慢吞吞說道:“你有意見?”

莊麟趕緊回頭吩咐承影道:“這女人嘛,若不塗脂抹粉的還怎麽叫女人。且給我好好塗抹一下,要濃豔一點兒的妝扮才好。”

承影強忍着笑意,低眉斂目地應了聲是。方才拿出一旁的胭脂水粉細細為莊麟描畫。少時,特特按照君少優意思描畫的一張臉就變得姹紫嫣紅起來。莊麟瞄了一眼慘不忍睹的妝鏡,閉上雙眼不忍再看。

承影抑制不住的輕咳兩聲,轉身從桌案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貼身小衣,親身上前為莊麟換上。奈何她的身姿在女子一行中雖算得上豐盈,可若與常年習武,健碩雄壯的莊麟相比起來,卻也是纖弱瘦小之流。尤其是這貼身的肚兜與短衣,穿到莊麟身上別說合身了,也只不過是堪堪披挂在莊麟頸上臂間,根本穿不進去。

無奈之下,承影也只有将寬袖對襟衫和批帛套在莊麟身上,下頭草草圍了一件兒秋香色留仙裙,底下的繡鞋自然是沒有的。不過好在榻前還擺着一雙君少優在家常穿的軟底布鞋。莊麟起身走至榻前将君少優的布鞋趿在腳上,于原地轉了一圈兒,搔首弄姿的向床上的君少優道:“相公,你看我美嗎?”

承影強忍着笑意,滿臉尴尬的轉頭看向君少優。君少優早已經笑得趴伏在床榻上,一雙手握成拳狀不停敲打着床上的被褥。莊麟見狀,索性扭着屁股一扭一扭的走至榻前,輕爬在君少優身上,矯揉造作地“嬌聲”問道:“相公,你看我這妝容可是絕色?”

言畢,也不聽君少優答言,噘着塗抹了厚厚胭脂的烈焰紅唇吧唧一聲親在君少優的臉上。只見君少優原本白淨的面上立刻多了一道紅彤彤的胭脂,惡心的君少優用手背狠狠擦了擦,方才伸手将趴在身上的莊麟推開,連連打了兩個噴嚏,淚流滿面地說道:“你身上到底弄了多少粉,嗆死人了。”

莊麟一臉無辜的扭了扭身子,嬌怯怯說道:“相公不喜歡嗎,相公不是說這樣的女人才是絕色嗎?”

說完,又壞心眼的揮了揮手衣袖,肉眼可見的脂粉從袖間落下。嗆得君少優連忙揮了揮手手臂,無奈地道:“這究竟是我懲罰你還是你折磨我啊!”

莊麟嘿嘿一笑,繼續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天真的問道:“相公看我今兒這妝扮,可否自薦枕席睡在相公身邊?”

“你想的倒美。”君少優輕哼一聲,手指着床下說道:“今兒晚上你得在下頭打地鋪睡,什麽時候我高興了,你什麽時候才能上床。沒有我的允許,你再不準碰我一下。”

莊麟不以為意,只伸手摸了摸空蕩蕩的胸前,幽怨說道:“相公是覺得妾身的身材不好,所以不想同妾身圓房嗎?”

不過是随便說說的兩句話,卻立時提醒了君少優,當即開口吩咐承影道:“記得明兒叫廚房采買些又圓又大的東西來,我有用處。”

承影早已忍得面色猙獰,腹痛不已,聽見君少優如此鄭重其事的吩咐,只得眼淚連連的躬身應是。又見君少優再沒什麽別的話說,方才徹身告退。臨走時也沒敢看一眼莊麟是什麽臉色。她可不想一時痛快了,過後卻成了莊麟的眼中釘。正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承影從小在宮中伺候,早已見慣了“大風大浪”,自然不會因一時放縱辦了錯事。

不過等她快步出了內室,走在游廊上時,終究還是忍不住噴笑出來,寂靜的夜裏陡然響過一聲清脆的笑聲,分外清晰。吓得承影連忙伸手捂住雙唇,縮肩弓背的回了自己房中。“呯”的一聲關上房門後,承影這才暢快的大笑出聲。

不提承影在房中如何開懷暢笑,且說莊麟老老實實地按君少優的吩咐在床下打了地鋪,且親手服侍着君少優洗漱過後,又十分殷勤的為他疊被鋪床。窺着君少優并不十分惱怒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明兒早起少優想吃什麽,此刻告訴我,我也好叫廚房的人早早預備了來。”

君少優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随口說道:“這會子半夜三更的,我哪裏能想起要吃什麽來。還是等明兒一早再說罷。”

莊麟見狀,也不敢再多話,立時服侍君少優躺下歇息。一夜無話。不消細說。

且說次日一早,莊麟照例早早起身晨練。君少優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見到莊麟只小心翼翼地洗漱,卻不敢梳頭換衣,不覺揉了揉眼睛,散漫說道:“我是叫你晚間回來再扮成女裝,你如今要到外頭操練,舞刀弄槍的還弄這麽一個行套來,也不怕動辄摔壞了承影的首飾。”

莊麟心知君少優到底是心軟了,不過是随意尋了個借口不想讓他太過難堪。當即滿心激動的點了點頭,湊将上了輕輕吻了吻君少優的眉間,開口說道:“此事是我不對,今後再不敢對少優有半絲隐瞞。”

一句話說的君少優立時沒了睡意,皺着眉頭坐起身來,君少優伸手摸了摸依舊平坦的小腹,憂心忡忡地道:“這事情鬧得,我竟成了個不男不女的妖怪了。”

莊麟聽的難受,當即也顧不得君少優昨日的禁令,伸手将他摟入懷中安撫道:“不拘發生什麽,你都是我兩輩子最愛的人。我永遠都陪在你的身邊。”

君少優心煩意亂的打了莊麟一拳,悶聲說道:“嘴上說的好聽,一到了真章你瞞我瞞的比誰都緊,信你的話就怪了。”

總而言之,也不過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君少優憤憤的哼了兩聲,不顧形象的翻了個白眼說道:“你真要是心疼我的話,怎麽不自己吃了孫神醫的藥給我懷個孩子,說到底總是糊弄我,真把我當情窦初開的小女兒了不成?”

一句話說的莊麟越發難受,當即摟着君少優不言不動的坐了好一會子,方才喏喏說道:“當初不敢對你說,是因那時你心裏頭沒我,我怕我将真相和盤托出後你連權衡一下都不肯,定是要死命逃了我身邊才罷。我千辛萬苦付出了一切才能回到你身邊,若是真因此事弄丢了你,這輩子叫我怎麽過。”

一席話說的君少優心下一動,轉頭定定看了莊麟半日,挑眉問道:“什麽叫付出了一切才能回到我身邊?”

莊麟駭然一驚,心知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支支吾吾地道:“沒什麽,我不過是随口一說——”

君少優微眯着眼睛打量莊麟半日,見莊麟果然不肯再吐露半個字,心下越發狐疑,面上卻表現的被莊麟說動了一般,展顏笑道:“我今兒早上想喝豆漿,你去吩咐廚房做了來。”

莊麟趕緊應是,也顧不得在君少優跟前兒黏糊賣萌,立刻灰溜溜的穿鞋下地,換了衣衫就親自前往廚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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