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Chapter 75

◎我很想你◎

林飒再次見到喻歡時,喻歡的黑眼圈實在是太過明顯。

教室裏的人起初都還好,從喻歡進門起,小聲嘁咕的聲音就沒斷過。所有人都擡頭望着他,可是沒有人上前搭話。

許塵單手提着書包,手往黑板上一拍喊了句:“嗡嗡嗡,蚊子啊!上早自習不知道嗎?”

一時間班裏被按下靜音鍵,許塵走到喻歡身邊,看了一眼與喻歡隔着一塊磚的林烨的空座位,又看了一眼喻歡,“沒找到嗎?”

喻歡拿書的手頓了幾秒,搖了搖頭看向窗外。

林烨迷迷糊糊醒來已經是淩晨三四點了,準确來說他不是睡醒的,是餓醒的。白色衛衣上的血跡徹底幹了,他第一反應看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酒店的白床單。

因為前一天跑出來用力按在手機邊緣時,手機已經關機了,等他在雪地裏跑半天他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裹緊了自己的棉服,再擡頭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了。

有那麽一瞬間,林烨想把手機卡扔了。

他感覺老天就是在捉弄他,在他過得還算可以的時候給他澆上一盆涼水,他有努力的跳出禁锢,可還是不夠用力。他坐在床上好久好久,想了好多事情,眼淚一滴連着一滴劃過臉龐,他突然特別懷念和喻歡最開始認識的夏天。

他兀自打開窗,盤腿坐回床上,任風吹在他臉上,涼的刺痛。外面是萬家燈火,他把手機看開機到喻歡和許塵他們打過來的微信電話,又把程序切到相冊,照片裏他臉透着紅,和喻歡完全是兩個表情,單薄的身影似乎要被絢麗景色吞噬。

他天性就是死鴨子嘴硬,心裏熱愛冬天,嘴上卻扯夏秋扯個不停。

就連喜歡也是。

可等他把燈打開,不躲了,光亮卻被人強制性擋住了。

林飒舔了舔嘴唇,極力控住自己的鼻音,可是粉底液再怎麽遮也遮不住哭的發紅的鼻尖,“我們今天講卷子。”

她看着坐在最後一排面無表情的喻歡,眉宇裏傾瀉着情意,眉毛再過鋒利但還是帶着疲憊。

他的輕揚張狂和才華經綸帶來的天生傲氣好像在昨天就已經消散了。

林飒第一次出現講課從哽咽到講不下去的情況,再後來英語課轉成了自習,林飒坐在林烨的位置。那一剎那她覺得,這些年的經歷和看到的事情,對于十七八歲的他們,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下課鈴聲響起,她看着喻歡重複的拿起手機打電話再挂斷,再打電話。他下意識的看向林飒,皺着眉說:“還是不行。”

這種向人交代的經歷是第一次,他咬着下嘴唇把手機咚的一聲摔進書桌堂。他有克制,也有抱歉。

喻歡從口袋裏翻出破碎的平安扣,沙啞着說:“林飒姐,我的問題。”

“別瞎想,”林飒手指拉長手腕上的皮套,又放開手任皮套彈了回去,“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像你對他那麽好了。我有的時候倒希望他可以叛逆,至少不用把所有事憋在心裏,表面很完美背地裏最多是個笨小孩,會因為被瞪了一眼感覺到委屈,會因為沒有給你編好平安扣反複發脾氣說自己沒用,然後又老實撿起來再編。”

林飒站起來沒有喻歡高,但是沒有任何壓迫感,“你……別不要他。”

喻歡從來沒見過林飒這般模樣,不是乞求,倒像是在确認。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起了和他在宿舍床上并肩坐着的林烨,也是這樣确認答案。

中午食堂和以往一樣熱鬧。喻歡夾了兩口飯突然想到以後的日子裏,他和林烨還會不會有交集,會像這樣不再見面嗎?他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鼻腔也有些發酸,那些記憶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調動着他的情緒,影響着他的喜怒哀樂。

可是他要怎樣和一個完全不想失去的人說再見呢?

喻歡端起碗往門口走,“我吃飽了。”

李思辰聞聲擡頭,“歡……歡哥,可你才吃兩口。”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不見了。許塵的情緒也不是很高漲,吃了幾口也跟着放下筷子,“中午幫我請個假,我去找烨哥。”

香港沿路還是沒有林烨身影,喻歡幾次按下110,可始終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身份撥出去。他和林烨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幾天前的草莓威化。

阿歡:林烨?

阿歡:你有吃飯嗎?

阿歡:我今天找遍香港沿路還是沒看見你

阿歡:你手機關機了我打不通

阿歡:明天期末考試了,你再不回來年級前十大榜就沒有你照片了

阿歡:你說句話好嗎?

阿歡:我很想你

沒有任何回應。

期末考試那天,青島反常的下起了大雨。林烨窩在酒店裏,啤酒瓶倒了一地,床頭櫃上還有沒喝完的罐裝,他眼睛一天比一天紅腫,冒出來的胡茬也有些紮手,枕套上還有沒幹又覆在上面的一大攤淚漬,手上的傷也沒及時處理。

在量子力學的領域中,如果一個人足夠思念另一個人,那這個人也會有強烈的心靈感應,前提是需要搭建默契和足夠多的親密關系。

我有很想你,歡歡。

林烨渾渾噩噩的走出酒店,坐在酒店前門的長椅上,雨越下越大,他沒有任何言語,看着對面的車流與來往的行人。

時間倒退回初秋,林烨假裝書包裏沒有傘,在雨中走了好一會發現喻歡打傘站在原地,回頭看着他,他看到了喻歡眼眸裏的清亮。林烨蹦了兩步走近,縱然後背被淋濕,他還是心甘情願的站在雨裏。

那這次呢,歡歡你有考好嗎?這幾天有好好照顧自己嗎?你不愛戴帽子有生病嗎?我好久沒有看到日落了,我感覺我要死了,我哭不出來了,我手好疼啊!

喻歡舉着傘,推着行李箱走出學校大門。這已經是林烨消失的第三天了。

寒假那段時間裏,喻歡恢複了最初,他話一向很少,可雪糕湊上來他也沒有想摸的意思。他每晚都會出去找林烨,每一條街巷,每一個他和林烨去過的商鋪。他對于林烨的消失,一直存在歉意。

兩個家庭充斥着的不是年味,而是一股遲遲不肯散去的火藥味。

林瑤往常在公司一待就一兩個月,可這次就一個過年,她就有點受不了。期間和林飒對于報警起了争執,神思在高度緊張繃緊下,她大罵林飒是無理取鬧。空蕩蕩的別墅一層,林飒麻木的從冰箱裏找出速凍餃子,手機屏幕上顯示“老弟 42次呼叫未接”。

喻爸爸在得知喻歡在學校惹出這麽大麻煩後,整個手抖得像痙攣,他坐在沙發上大口喘氣,看着跪在地上的喻歡。他注意到喻歡手腕上的平安扣不見了,反倒多出來一兩條劃痕,“他現在人呢?”

喻歡垂着眼,目光盯着地磚縫隙,沉默了片刻說:“不見了。”

“你怎麽就,”喻爸爸手握拳捶在沙發上,“你喜歡女生也好,喜歡樓上比你大十歲和你媽一個歲數的阿姨我也勉強答應,可你怎麽就和他鬼混,你不知道他監獄——”

喻歡收回目光擡頭,“監獄那次不是他,我不覺得我哪做錯了。”

喻爸爸拍茶幾吼:“你現在還覺得你做對了是嗎?你跟他胡鬧你覺得你做對了是嗎?”

幾秒後他又有些收斂,耐着性子講:“爸爸知道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們斷了這層關系好嗎?學校那邊我可以讓你們主任打點,我們就當一場鬧劇好嗎?”

“我不斷。”喻歡說。

“你不斷?你不斷你給我講清楚,今天這個局面誰造成的?”

半晌後喻歡開口:“我造成的。”

他不願和其他人扯上關系,愛把人往外推,可他控制不住對林烨好,他眼裏流露出來的明明就是他喜歡。他什麽都沒有,沒有名譽,沒有錢財,但他想把他的一切都給林烨,讓林烨覺得和他在一起一點都不虧。

喻爸爸看着他的膝蓋,一時間說不出話,愣了幾秒說:“你先起來。”

跪的太久喻歡撐着地磚起身,他撐在膝蓋上的手死死掐着關節,掐的讓喻爸爸也感覺到膝蓋隐約的痛,“爸。”

“別叫我爸,”喻爸爸點燃香煙,“滾回樓上。”

喻歡看着手機裏的林烨,他知道林烨心思也比常人敏感,那些遍地交朋友基本都是裝出來的。他聽着林烨非常平淡的說自己媽媽不喜歡自己,說轉學這麽多次也沒能和固定的人交朋友,以至于走的時候連對方名字都沒記住。

可就是這樣,喻歡也要湊上前和他硬産生交集。

所以他開始每天給林烨帶面包,故意和林烨在一個公交站牌下車,故意說自己沒帶鑰匙。

幾天下來他恨不得把市南區翻個遍,從學校拿回來的向日葵險些被扔進垃圾桶。他把自己反鎖在卧室,連續幾天只是嚼着餅幹,他不敢照鏡子裏的自己,生怕看見堆了一地的狼藉。

喻媽媽每天都敲響房門,把飯菜放到門外,過一個小時又原封不動的端下樓。

喻爸爸見喻媽媽把碗裏的飯菜倒掉,從沙發起身噔噔噔跑到二樓,砸着門喊:“我知道你不願意,但你把你自己鎖在卧室裏,你讓你媽媽怎麽想!”

幾分鐘後喻歡打開了卧室門,他迷茫的看向樓下正在低聲嗚咽的媽媽,又看向了已經把手舉到半空又垂了下去的爸爸,他不知道是該道歉還是該關心,他緩緩走下樓險些摔倒,“媽。”

“媽不求別的,你別糟踐自己行嗎?”

喻歡僵直的站了好一會,“今天幾號了?”

喻媽媽有點沒反應過來,“1月22號。”

“林烨消失兩周了。”

喻媽媽眼裏泛着淚花,清晰的看見喻歡臉色發白,她這才想起喻歡已經絕食有三天了。

她能感覺到只要現在讓喻歡出去,人能不能被風吹跑都是問題。林烨這兩個字好像和喻歡融在了一起,強行剝離出來只會兩敗俱傷。

她不想看見自己兒子這麽痛苦,也不願回想接近灰色的瞳孔,那一雙看不到情緒的眼睛。

她有幸見過會笑的喻歡,是林烨來家裏吃飯那次。

高三開學定在二月初,和喻歡并排的那個座位,依舊是空的,班級後面牆上還是貼着林烨的照片。

周考正常進行,沒有人再提起當初發生了什麽,一切都塵埃落定。九班成績穩紮第三,緊跟着複習腳步。

喻歡還是老樣子,課間趴在桌上睡覺,自覺切斷沒必要的來往,也很少和人交談。只是在擦眼鏡的瞬間,從旁邊路過的許塵也會收起玩笑話,井元不再咔嚓咔嚓嚼着薯片。

他有幾次半夜醒來,胃實在疼的厲害,為了不吵醒別人他把自己蜷縮成嬰兒模樣,硬生生的熬了過去。靜谧的夜晚只聽得清呼吸聲,等喻歡準備再次入睡時,他恍惚間聽到了手機嗡嗡響了幾聲。

阿烨:我愛你

?? 0.01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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