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入局(3)
皇城風雲變幻,謝雲流離開長安之時,中宗在位,新年剛過。如今再回長安,長安街坊依舊,但坐在大明宮皇座上的人已不再是中宗,也不是曾經的溫王李重茂。
長安城景象依然,謝雲流執缰帶馬,在黃土壓實的街道上茫然地走着。皇室政變絲毫未影響到長安百姓,似乎那一場驚天巨變不過是史書中輕飄飄記下的一筆,一帶而過,只留只字片言。
片刻後,謝雲流勒馬停步,他擡頭望着眼前深宅大院,昔日門庭若市的溫王府如今寥落蕭索,風中已有秋意,身姿矯健的謝雲流也不禁縮了縮肩膀。溫王府大門外,兩個面生的護衛挺直腰杆,持槍而立,見一個落魄道士立在門前不挪步子,兩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左邊的一名護衛走下臺階,對謝雲流揮手道:“閑雜人等莫要停留,速速離開!”
謝雲流擡眼輕輕地掃了一眼那護衛,那護衛被謝雲流眼神一懾,只覺得全身遍布寒意。另一個護衛見同伴不動,謝雲流也未退一步,也走到謝雲流身邊,剛要呵斥謝雲流,就見謝雲流扯動馬缰,轉身而去。直到謝雲流的身影消失不見,怔愣住的護衛才抹了一把額頭沁出的冷汗,對同伴道:“剛才真是吓死我了。”
“發生何事?”另一個護衛忙問。
那護衛好似不願多說,只是不停地搖頭,許久後待心情舒緩,拉起同伴的衣袖将他帶到了溫王府的門邊,低聲道:“我總覺得事情還沒結束。”
另一個護衛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緊閉大門的溫王府:“難不成溫王還能有什麽能耐不成?”
護衛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謝雲流消失的方向,茫然無措。
呂洞賓端坐在次席,手撚道揖,雙眸中無波無讕,站在他身後的李忘生面色不如自己的師父沉穩,自陸危樓進入臨淄王府門,他的目光就未從陸危樓身上挪開過。
陸危樓風塵仆仆,一進入大廳便屈膝跪地,向臨淄王李隆基行禮。李隆基走下坐席,扶起跪在地上的陸危樓,邀陸危樓坐于呂洞賓對面。
“這一路辛苦陸教主了。”李隆基拱手行禮,一派誠懇。
剛坐下的陸危樓旋即起身向李隆基還禮:“為王爺辦事,是陸危樓之榮幸。”
李隆基點點頭,示意陸危樓坐下,他轉頭看着坐在另一邊的呂洞賓,對呂洞賓恭謙地道:“呂祖,這位便是本王剛提及的明教教主陸危樓。”
李隆基話音剛落,陸危樓拱手向呂洞賓抱拳作禮,呂洞賓右手拇指與中指交扣,向陸危樓還了一禮。
“久聞陸教主風雅,确如傳聞所言,貧道有幸。”呂洞賓聲音平平,似乎真是一位久居仙界的仙人,神色波瀾不驚。
陸危樓道:“呂祖謬贊,陸某當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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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洞賓微微擡眼看了下陸危樓,對面的人一雙鷹眸中閃出一抹得意神采,似乎對呂洞賓剛才的誇贊頗為受用。呂洞賓又緩緩垂下眼,秋光中,他手中的拂塵被一陣微風吹動。呂洞賓又道:“聽聞陸教主是與小徒謝雲流一同追尋‘人屠’之案,不知小徒身在何處?”
陸危樓一進廳內就知道自己必然要面對呂洞賓的質問,這位仙風道骨的純陽宮道長難得下山,除非有極為重要之事。帝都的風雲終究卷動了遠在華山的純陽宮,呂洞賓此番下山所為何來,李隆基清楚,陸危樓也清楚。
陸危樓回道:“謝真人先于陸某離開五毒,陸某也在找尋謝真人。”
呂洞賓輕輕點了下頭,擡起頭對李隆基道:“既然陸教主也不知小徒下落,是貧道叨擾殿下。殿下與陸教主定還有話說,貧道便不打擾了。”呂洞賓說完,站起身向李隆基行了個道揖。一直恭敬站在呂洞賓身後的李忘生亦跟着呂洞賓向李隆基行禮,而後與師父一齊走出了臨淄王府邸。
陸危樓目送呂洞賓與李忘生離去,良久後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呂洞賓不愧為純陽開山之祖,武學修為登峰造極。陸危樓張開攥緊的雙手,兩手掌心皆沁出了汗。呂洞賓這樣不動聲色地施展武學,實則是在警告陸危樓,莫要妄動純陽宮弟子。待一口氣得舒,陸危樓才緩過神來,他自然不會去動謝雲流,只怕如今的謝雲流已無人敢動。
“呂祖看似是來尋人,其實是來向我讨還人情的。”李隆基擡手示意陸危樓坐下,之後他才緩緩地坐了回去。
陸危樓神色一凝,問道:“可是呂祖察覺到了什麽?”
李隆基手指點在憑幾上,搖了搖頭:“帝王家的事他不會放在心上,只是事關他的愛徒,他的心思就通透了些許,若非我算計了謝雲流,這位純陽宮的掌門只怕還在閉關修煉。”
陸危樓聽出李隆基話中之意,他是有些後悔連同謝雲流一同算計。然而事已至此,溫王不可留,這個理作為當今陛下的兒子的臨淄王,不會不知。“聖人那邊的意思是要留下溫王,這樣也可以牽制姑母,不過……”李隆基手指重重地點在憑幾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目光灼灼,堅定不可移,“本王能拔掉韋後,又何嘗拔不掉一個太平公主!”
陸危樓一怔,垂首以待,他知道李隆基最後的命令将要下達。
“溫王李重茂不可留,陸教主此事交給你來辦。”李隆基拂袖而起,背影挺直,決然離去,空蕩的大殿裏只留下陸危樓一人。跪在地上的陸危樓深深吸了口氣,離明教立主中原的時日近了。
“師父,臨淄王是答應了?”李忘生跟在呂洞賓身邊,神色頗為擔憂,在陸危樓進入臨淄王府之前,呂洞賓已與臨淄王李隆基約定好,若尋到謝雲流立即将其帶回純陽宮,不涉皇權争鬥。李隆基也應允,若謝雲流不涉溫王之事,他定然不會追究謝雲流從前與溫王李重茂的過往。
呂洞賓點頭:“此次政變雖是臨淄王一手促成,但其并非心胸狹窄之人,其手腕雷霆,用人精準,日後只怕會登上至極之位。只是……”呂洞賓一頓,波瀾不驚的眼中浮現一絲悵然,“這也非我等能管得了的,先找你師兄為好。”
“可陸危樓不說,他也不知師兄的下落?”李忘生問道。
呂洞賓輕輕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徒弟,微微笑了起來:“你心性穩重,卻不通人情世故,以後便不要下山罷。”
“啊?”李忘生讷讷地看着呂洞賓,他好像記得自己的師父未悟道前也曾入世為官,後來看清世間百态,遂悟道修心。呂洞賓從未看錯任何人,李忘生颔首以應:“徒兒謹遵師命。”
“若雲流能有你一般心性,或許也是好事。”呂洞賓看着自己的二徒弟,不由得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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