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老婆

餘旸心跳加快,拿不準鄭栖是不習慣‘老公’這個稱呼,還是跟自己一樣緊張,畢竟鄭栖那張臉上毫無答案。

他剛想開口說點什麽緩解尴尬,玄關處傳來落鎖聲:“喲,都吃過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也随之而來。

是餘旸的爸爸餘海濱。

“旸旸呢?”餘海濱換完鞋,朝客廳走,心情很是愉悅:“別是還在睡覺?”

“噓噓噓——”周蓉壓低聲音,連忙接過他手中的鳥籠,邊走邊說:“早不回來晚不回來,誰讓你現在回來。”

“我怎麽啦,我不能回來嗎?”餘海濱輕輕地哼了一聲,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休閑坎肩,将雙手扁在背後,笑眯眯地逗弄他的畫眉鳥:“今天不好玩吧,周圍沒什麽玩伴,下次爺爺帶你去見好朋友!”看來是別墅區沒什麽人養鳥,他才回來這麽早。

“你可小點聲!”

……

倆口子你一言我語,最後終于嘀嘀咕咕達成一致。

“早點說嘛,我以為小栖上班去了,”餘海濱接過妻子手中的豆漿,廚房門口挂了半簾,從他這個方向能看見兒子和兒婿站水池邊,他就壓低視線瞧,他倆正在有條不紊地洗杯子,一個洗,一個放,餘海濱說:“這不挺好,我要跟小栖說兩句,多好的孩子——”“行了行了,”周蓉拿過他喝完的杯子,連哄帶催地讓他看看遙控器怎麽調,“人家小倆口都沒時間相處,你還要上去湊熱鬧。”

聽着客廳的講話聲,鄭栖忍不住笑了,他擦了擦手,“我去跟爸打個招呼。”

餘旸清理完廚房臺面,也跟着出去。

餘海濱對鄭栖印象很好,這個孩子家裏之前出了些事,但他精神氣尤在,身處困境不怨天尤人,想盡一切辦法去分擔父母的壓力,這份擔當很難得。

好在那些坎兒都過了。

鄭栖語氣恭謹,說自己最近比較忙,車隊缺教練,忙完這段時間會好一些。

“沒事,年輕人,工作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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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海濱很理解鄭栖。

接着,鄭栖講到工作上的近期安排,好讓長輩們放心。

餘旸在一旁擦護手霜,仔細聽鄭栖剛才說的話,悄聲問:“要去野外嗎?要幾天?”

“三天,之後會換場地。”

鄭栖說,“也看訓練情況。”

“我也想去。”

餘旸趕忙表态,反正他最近休婚假,閑着也是閑着。

周蓉回過頭看兒子:“小栖要上班,你跟着不是給他添亂嗎?”

“沒有。”

鄭栖笑了,不自在地撓了撓頭。

電視頻道終于調到肥皂劇場,餘海濱将遙控器放沙發上,尋思着是不是該給畫眉鳥換飲用水,有點心不在焉:“三天嘛——”“餘海濱!”周蓉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哦哦。”

餘海濱識趣地閉上嘴,一副不參與家庭事務的表情。

餘旸望着鄭栖,鄭栖就擡起手臂,好像在指樓上,語氣很輕:“要不要帶換洗衣服?”

一聽這話,餘旸頓時眉開眼笑,“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來。”

“行。”

跟長輩們打完招呼,鄭栖拿着車鑰匙去車庫。

通往二樓有段回旋式樓梯,餘旸上到最頂端臺階時,往後退一步,彎腰趴在扶手上沖媽媽做鬼臉。

周蓉女士心照不宣地挺起胸膛,朝兒子豎起大拇指。

就這樣,餘旸動作迅速地收拾背包,心情雀躍地在家門口等鄭栖。

車庫裏有輛奔馳,當初父母買來作為他們的新婚禮,餘旸以為今天他們是開車去賽場附近,畢竟路途比較遠。

但聽馬達轟隆聲,顯然不是奔馳在響,很快,鄭栖從側門出來,那裏有個溜坡,正巧離車庫近,他順道試試感覺。

餘旸再一擡頭,瞧見鄭栖身穿黑色棒球服,戴好頭盔,跨坐在摩托車上,“你換車了?”

是凱旋Tiger800XCA。

餘旸愛屋及烏,也跟着了解有關摩托車的一切,這款車延續鳥嘴車頭,LED燈造型張揚、鋒利,行駛尤顯殺氣騰騰,XCA是最高版本配置,最大功率可達70KW,越野效果絕佳,十足的動力圍剿者。

如果沒記錯的話,鄭栖以前那輛是KTM390。

鄭栖推開頭盔護鏡,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是濃顏系長相,不笑的時候眉眼冷峻,讓人覺得距離感十足,“你還知道我換車了?”

餘旸接過鄭栖遞來的頭盔,全副武裝後坐在鄭栖身後,“我當然知道。”

我知道很多——有關你的一切。

尾管排氣聲減輕,鄭栖問:“坐穩了嗎?”

“嗯!”餘旸悄悄抱住鄭栖的腰,深呼吸,害怕自己像上次鄭栖送他回家時,整個人差點兒飛出去。

嗐,那還不是當時不好意思抱他,現在就光明正大得多了!

眼看着車子要提速,鄭栖像想起什麽似的,忽然熄火,“對了,我能不能跟你說個事?”

“什麽啊。”

餘旸偏頭看着他。

“你……”鄭栖有點猶豫,“能不能不叫我老公?”

“為什麽?你不喜歡嗎?”餘旸的心開始亂蹦,他就知道,鄭栖這個人犟,他洗杯子的時候心裏咯噔了一下,不代表他忘了,或早或晚他都得想起來說個一清二楚。

“也不是——”餘旸不說話。

“餘旸?”鄭栖喊他。

餘旸看向別處,顯然有點悶悶不樂。

鄭栖用肩膀輕輕推了推他,餘旸就勢趴在他肩膀上不動,好半天才說:“你是不喜歡,還是不習慣?”說着,還扣了扣他外套手臂處的LOGO,指尖發出‘嘎吱嘎吱’的細微聲響。

“……”

餘旸沮喪地說:“是不喜歡,那好吧……”

“——是不習慣。”

“真的啊!”餘旸頓時來了精神,不自覺揚起語氣。

“嗯。”

“那我叫你什麽好?小栖?小鄭?好奇怪啊,那是爸媽喊你的稱呼。”

鄭栖說:“你喊我‘鄭栖’就行,我爸媽也連名帶姓地喊我。”

“哦哦,好的。”

餘旸忙不疊答應。

調整坐姿後,鄭栖目視前方,“今天要繞路,比較遠,路上辛苦。”

“不辛苦!”餘旸拍拍心口,心想我又不開車,一路跟着看風景還不好嗎。

排氣管轟隆隆直響,餘旸只覺得自己跟着車身震動起來,頭盔包裹腦袋,将外界聲音隔出層次感,他的心髒也跟着酥酥麻麻,果然,下一秒他們‘嗖’得一下沖出去。

“風大,躲我後邊,抓緊。”

伴着轟鳴與震動,餘旸抱緊鄭栖,大聲說:“好的,老公!”

車子陡然一停,餘旸撞上鄭栖的背脊,很快,他們又疾馳而去。

坐在鄭栖身後是什麽體驗,餘旸一下子說不上來,心裏很甜,也很空,說不上哪裏甜,空也說不出來,是一種空蕩蕩的甜蜜,像輕輕推開護鏡,風從縫隙裏穿梭過來撫摸眼睛,眼睛當然留不住風,但可以微微低垂眼眸,用睫毛感受風的存在。

路遠,天高雲淡,駛離別墅區後,路況漸漸擁擠,市內限行摩托車,他們要繞路從郊區走。

餘旸從小就不怎麽愛動,青春期最愛拿鉛球撒氣,沒想到全世界動感十足的感覺是這樣——穿過隧道,空間頓時陷入某種逼仄,LED燈一盞盞照亮前方,光影切割隧道,綠色安全提示語串在其中,耳畔時不時傳來卡車的震動聲,暗影一過,四周空曠起來。

這時候鄭栖加速前進,儀表盤指針旋轉,速度、力度、扭矩,所有與力量有關一切在此刻轟然更新參數。

車度漸漸平穩以後,餘旸空出一手感受風吹手心,鄭栖以為他在喊停,朝路邊減速,“渴嗎?”

餘旸說:“我不渴,你呢?”

如果路上只有鄭栖,他應該會開到訓練基地再喝水,“3公裏以後有便利店。”

餘旸點頭,這時候太陽升起來,光線耀眼。

車子繞過盤山公路,周圍未開發,山石荒蕪,除去栅欄與路标,幾乎看不到什麽行人。

進入城區以後,鄭栖買到礦泉水,等餘旸喝了一些,車子朝訓練基地開。

這附近不比他們住的城區,對摩托騎行管得不嚴,但餘旸明顯感覺鄭栖在降速,免得擾民。

說實話,這是餘旸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鄭栖的生活,婚前他和爸媽一起幫忙解決鄭栖家裏的事,為了還債,鄭家原來住的那套房子已經抵押,搬家前鄭栖的心思全在安置父母身上,無暇顧及細節。

餘旸去看過鄭栖的房間,他的衣櫃、水杯、頭盔、書架、海報、獎杯,甚至是他卧室的沙發。

那麽多東西,丢了多可惜啊。

餘旸當時默默地想,有機會他要把一切都打包帶走,包括鄭栖。

基地今天挺熱鬧,看來鄭栖的任務量不輕,下了車,鄭栖帶着餘旸往裏走。

“鄭哥——”“嘿。”

“來了?”

不少人跟鄭栖打招呼,鄭栖擡了擡下巴,将車鑰匙順手扔給一個黃頭發的,“有吃的沒?”

“那必須的。”

黃頭發的男人應聲。

說着,鄭栖跟餘旸介紹:“阿朗,主要負責打理場地。”

餘旸朝阿朗笑了笑,注意力很快轉到別的地方,他對摩托車比賽的印象只停留在電視節目裏的彎道超速,至于這些賽車手平時是怎麽訓練的、有沒有跨越障礙,他充滿了好奇。

越往裏走,越覺得這座訓練基地有故事,展廳裏放着各式獎杯,選手照片更是挂滿牆,餘旸站一旁看,在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裏尋找鄭栖。

鄭栖在另一邊跟基地負責人打招呼,倆人擊掌問好,寒暄着好久不見。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鄭栖笑了笑,說:“前段時間比較忙。”

阿朗拍了拍鄭栖的肩,朝餘旸所在方向看了看:“那誰?真是奇了,從沒見你帶人來。”

“我老婆。”

鄭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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