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很機車
餘旸跟着鄭栖走到後臺。
這個位置正上方恰好是樓梯,牆頂呈現斜坡狀,顯得空間有些局促,好在平時主要用來放置酒水、雜物,落地櫃倒數第二層還堆放不少黑襯衣,應該是工作人員穿的。
鄭栖跳得有點熱,他斜靠在櫃前,站姿懶散,邊喝水,邊扯着衛衣領口給自己扇風,瞧見餘旸進來,他不自覺站直了些。
酒吧氣氛熱鬧,演奏聲從牆體悶撞而來,有短暫地緩沖感,餘旸還在看手機,他是感覺到鄭栖在看他,頓時急中生智:“給你的——”說着,他把那些鮮花遞給鄭栖。
鄭栖喝了一口水,腮幫鼓起,面部輪廓很快又恢複如常,他看着餘旸,又面無表情地轉過臉。
不想要。
餘旸怕他真的生氣,就湊近一些,輕聲說:“沒洩露你的微信。”
鄭栖看着他。
“不信你看看手機,有沒有新好友提示?”
果然,鄭栖拿出來一看,微信界面很安靜,沒有任何标紅提示。
餘旸搖晃手機:“都在我這裏——”說着,他開始描述他跟杜辰的‘計劃’,說要用鄭栖打造一個賬號,專門用來轉手閑置用品。
鄭栖一聽這話就頭暈,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你手機不是綁了我的卡嗎?”
“誰誰誰會嫌錢賺得多!”餘旸一說謊就開始緊張,之前杜辰跟他說過,主要想借着這件事,撮合他和鄭栖的關系,烏龍就烏龍,總比沒有關系要好。
餘家不缺錢,別人不知道,鄭栖卻深有體會。
氣氛莫名有點尴尬,餘旸找不到話要講,胡亂翻看手機。
鄭栖瞧見屏幕閃過什麽,說:“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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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餘旸擡起頭,撞見鄭栖舒緩的目光,他鬓角濕漉漉的,又因為跳了舞,面頰泛着輕微的潮紅,這種模樣讓餘旸想起鄭栖以前從籃球場下來的場景——他是17號,大汗淋漓不說,人在喝水,卻盯緊球場,偶有傳球,他眼裏驟閃緊迫感。
“那個賬號,”鄭栖摸了摸鼻尖,“賣鞋的。”
“不給看不給看。”
說着,餘旸連忙把手機藏在身後。
鄭栖偏要看,甚至餘旸越藏,他越要搶,最後不知鄭栖撓到餘旸哪裏,他‘哈哈’笑個不停,不知道為什麽,鄭栖拿他沒辦法,也跟着輕輕笑起來,餘旸沒留心身後,接着‘轟——’一聲巨響,整個櫥櫃開始叮鈴哐啷,頭頂那只玻璃杯搖搖欲墜,餘旸立在原地,大氣不敢出一聲。
“掉下來了嗎。”
餘旸屏氣凝神。
“沒掉。”
再擡頭,餘旸看見鄭栖單手撐在櫥櫃前,另一只手扶住頂層高腳杯,小心翼翼地将杯身扶正。
倆人離得很近,餘旸離鄭栖的下颚線只有一公分,心跳不自覺加快,鄭栖這時候也恰好低頭,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耳畔傳來重金屬音樂,鼓聲在牆體撞擊,聲音一輕一重,像兵器撞擊橡膠輪胎,混着輕微的酒氣,燈光很暗,鄭栖覺得心口滾燙,他很自然地閉眼,靠過去——餘旸的心髒快要蹦出嗓子眼兒,手機在掌心打滑,閉眼,稍稍踮腳,迎上去,就在他即将觸碰到鄭栖的唇,‘磕——’一聲,有什麽東西戳到他的額頭——是鄭栖的棒球帽。
鄭栖睜開眼,瞬間反應過來,他沒有摘下棒球帽,偏頭,微微弓起身體,再次低頭尋找什麽。
“鄭哥——”有人在門外喊,餘旸吓了一跳,下意識睜開眼,除去每天醒來的瞬間,他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接觸鄭栖,他閉眼的樣子很專注,讓人忍不住想象世紀終結之吻。
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推門了,“你在這兒,我找你半天——”話沒說完,餘旸飛快地親了鄭栖一下,由于鄭栖轉過頭,那個吻落在他左臉頰上。
很快,餘旸站直了些,好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氣氛有點尴尬,門口站着一個身穿松寬T恤的男生,餘旸不認識。
“咳咳……”男生不自在地撓頭,佯裝沒察覺到異常:“老楊找你,我跑腿的……”
他退出去,順手把門關好,鄭栖卻握住門邊,“這就來。”
說着,他回頭看向餘旸,伸手,示意帶他一起出去,餘旸太緊張了,手心裏全是汗,他怕鄭栖覺得不舒服,只好拽住他的袖子,隔着衛衣面料握住他的手腕。
一進入酒吧廊道內,光線徹底暗下來,哄鬧聲讓餘旸充滿安全感。
鄭栖走得不快,時不時轉動手腕,指尖往上擡,像是擔心餘旸的手滑下去。
即使是輕微的轉動,餘旸感受到鄭栖的骨骼,有點胳手,回握間是很緊實的觸感,他就這樣跟在鄭栖身後,他的棒球帽匿在黑暗中,他們要去哪裏?餘旸不知道,覺得只要跟着鄭栖,去哪裏都好。
穿過過道,七轉八轉,他們最後來到二樓偏僻處的卡座。
餘旸覺得為首的那個男人很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很快,鄭栖跟對方捶拳打招呼,“老楊。”
楊老板看上去三十多歲,濃眉,個子挺高,五官有點滄桑,他打趣道:“今天還能玩兒嗎?我們這兒——”說着,他故意嫌棄地看看場內,自我埋汰道:“嗐,我們都是些不務正業的。”
衆人哄笑起來,鄭栖大方一笑,“不是外人。”
說着,他俯身問餘旸想喝點什麽,餘旸說:“有點餓。”
他晚上喝了酸酸甜甜的酒飲,莫名想吃東西。
楊老板讓人遞甜點單給餘旸:“随便點,最好提提意見。”
這些人性格開朗,自來熟,餘旸很快适應了,邊吃甜點邊聽他們聊天,原來鄭栖之前在比賽時認識楊朗,二人個性相投,關系很不錯。
只是這些年楊朗慢慢退出賽場,老婆也在當地開了家美容院,生活趨近穩定,他才想着經營酒吧。
鄭栖說‘挺好’,不自覺看了餘旸一眼,眼角帶點淡笑。
生活挺無常,最特立獨行的鄭栖反倒早婚,不過看他們倆這種狀态,想必日子不會過得很差。
中途餘旸去了趟洗手間,楊朗問到鄭栖願不願參與酒吧經營,他缺個合夥人。
餘旸出來時正巧聽見鄭栖說:“最近基地訓練挺忙,7月份要帶人比賽。”
楊朗對于他當教練一事心照不宣,語氣很輕:“有事就跟兄弟開口,別害臊——”鄭栖笑了,視線停在酒杯上,緩慢地點頭。
火苗驟然亮起,楊朗攏住火光,等抽上煙,他慢條斯理地轉了轉頭,又徐徐吐出眼圈:“你不像我,我們家那小東西,爸爸前、爸爸後,整天粘人,有機會你還是要想做的事。”
“嗯。”
鄭栖應聲。
“叔叔阿姨怎麽樣?”
鄭栖說:“挺好。”
聽着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餘旸才感覺鄭栖和他們交情不淺,至少不是同學聚會上那幫踩低捧高的人。
那天同學聚會,其實餘旸也為鄭栖感到難過,但是照現在這個情況看來,鄭栖真正的朋友都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也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都錦上添花,那叫什麽好朋友。
但楊朗有句話叫餘旸記住了,他不知鄭栖現在心裏怎麽想的。
夜裏12點多,周圍不好打車,餘旸叫的代駕還沒來,天空黑黢黢的,他倆等的無聊,就在附近轉悠。
“喂!”餘旸學鄭栖,拍他的左肩,卻出現在他右邊。
鄭栖找了一圈才發現他:“怎麽了。”
餘旸跟在鄭栖身後,踩着他的影子,一蹦一跳,“沒事,就是喊喊你。”
“喝多了?”鄭栖用手背貼住他的額頭。
“我又不發燒!”餘旸揮開他的手。
鄭栖說:“媽說不能讓你喝太多,容易頭腦發熱。”
餘旸哼道:“我經常頭腦發熱呢。”
比如喜歡鄭栖這件事。
鄭栖見他站都站不穩,不知是困還是真的喝得有點多,照理說鄭栖沒給他點高度數酒,總不至于喝這麽點就上頭,但餘旸在他身邊蹦跳幾下,又險些趔趄,他不放心地用手臂夾住餘旸的腦袋。
“喂——”餘旸的手像八爪魚一樣揮動,“你卡住我脖子了。”
鄭栖勉強松開一些,誰知餘旸作勢要逃離,他又收緊臂彎,餘旸在他懷裏亂喊亂叫。
“好好走路,”鄭栖看着他,“摔倒就不松開。”
餘旸小心翼翼地發誓:“不摔倒。”
說着,他還努力睜大眼睛,頭頂月亮很圓,但怎麽有兩個啊,餘旸‘噎’了一下,再定眼一看,終于是一個了,他清醒了些。
确定他能自己走,鄭栖才松開手,他看了看手機:“代駕還有十分鐘到。”
也不知餘旸聽沒聽進去,跟在鄭栖身後,腳下踢着什麽,像是石子輕擦地面的聲音。
倆人一前一後地走着,鄭栖時不時側過身等他,聽見餘旸嘀嘀咕咕:“什麽都不跟我說,還說我不是外人,&*&&……&……%¥¥#……”後面幾句鄭栖沒聽明白。
“什麽?”鄭栖單手揣褲兜裏,立在月光下,靜靜地看着餘旸。
餘旸忽然仰起臉,大聲說:“你跟別人講,都不跟我講!”
“什麽。”
鄭栖笑了,覺得餘旸生氣起來很特別,他今天穿了件休閑外套,頭發看上去亂糟糟的,但摸上去很軟,也很多,鄭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
餘旸靈活地躲開,不要他碰。
他走累了,不想走了,指着鄭栖:“你——”他打了個嗝兒,接着說:“站住!”
“好。”
鄭栖耐心地站在原地。
“我問你!”餘旸要舉起他的右手,“對着月亮發誓!”
好,對着月亮發誓,鄭栖配合地伸出手。
餘旸吸了吸鼻子,像是呼吸不過來:“你自己說——說——你到底喜歡做什麽事。”
原來是這件事,鄭栖收回手,将手抄在口袋裏,偏頭說:“餘旸,你很煩欸。”
但他的語氣很沉,像海綿跳進大海裏一樣的力度,眼角帶點無可奈何,甚至開始倒退行走。
餘旸要抓住他,鄭栖不讓,他就很生氣:“你很機車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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