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小行星(上)
逆時針踩踏板,鏈條在飛輪周圍快速轉動,齧合聲密不可聞。
再順時針踩,調變速器,車速肉眼可見地拉成一條直線,轉彎,鄭栖下意識傾斜身體,如一道風刮過,帶得餘旸同樣緊張而倍覺刺激!
橡膠輪胎在摩擦地面,每次踩踏充滿力量,偶爾也會省力歇歇,有地勢起伏之前鄭栖會提醒一下,餘旸坐在他身後,張開手臂,慢慢找到平衡,飛一樣的感覺。
斜坡來了,鄭栖站起身,弓着背一路奮力往前,“餘旸?”
餘旸偏頭看向他:“怎麽了?”
鄭栖單手握住車把,另一只手指向正前方:“等下咱們要經過那顆桃樹——”“可以試着碰到它。”
鄭栖又說。
桃樹?餘旸定眼一看,左前方确實有顆桃樹,盛夏時節,桃子半熟,淡粉色,桃尖有點泛青,可是它實在太高了,距離地面最近的枝葉估計比鄭栖還要高。
但餘旸還是問了:“要摘桃子嗎?”
“桃子還沒熟,”鄭栖側過臉,略帶思索,“敢不敢站起來?”
“啊?”餘旸低頭看向自己,腳下确實有兩根支柱,但車速那麽快,他有點害怕,“我不知道……”
桃樹離他們越來越近,鄭栖微微站起身,擡起手臂,感覺這個高度應該夠了,“等下我騎慢一點,你可以稍微伸直手臂。”
“站着會怎麽樣?”餘旸抱緊他,“會摔倒嗎。”
車子在靠邊行駛,速度沒完全降下來,鄭栖說:“不會,支架很結實,但你要站穩。”
餘旸深呼吸:“那我試試——”風,光影,甚至枝葉清香,全都在蠱惑餘旸躍躍欲試,他不知道為什麽要騎車觸碰樹葉,盡管很危險,這樣的速度讓餘旸完全不想停下來,他想知道這究竟是怎樣一種體驗。
放穩腳,餘旸試着站起身,起初他是真的害怕,顫巍地扶住鄭栖的肩膀,又趴他在背上觀察四周,就好像很擔心摔下來一樣,但很快,他發現自己能站穩,終于大起膽子站直身體——視野忽然變開闊,面前是蜿蜒向前的瀝青路,山石古怪嶙峋,太陽藏在樹梢中,游雲遍布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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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空氣也異常清新!全然不是坐在後座的安全觀察四周的感覺。
第一視野真棒!
“站穩了嗎。”
鄭栖問。
“站穩了,”餘旸放松身體,慢慢克服緊張,車速也确實在配合他,“要觸碰哪個樹梢?”他開始暢想:“要是能摘個桃子就好了!”
鄭栖雙手撐住車把,顯然全力控速,“有點高,碰到枝葉就行。”
“好!”
“準備好了嗎?要加速了——”餘旸扶着鄭栖的肩膀,沒來得及應聲,車子提速,帶着餘旸沖向桃樹,近,越來越近,站起高度肯定比日常高很多,伸手,估量一下,餘旸的手在空中虛握,應該夠了!
近,再近,近到10公分,鄭栖提醒:“注意車速,身體保持平衡。”
餘旸伸直手,心髒在顫抖,‘嗖’一下,不知是輪胎摩擦地面,還是他摸到樹枝,樹葉在手腕處‘嘩啦’作響,滿枝頭的桃子輕輕搖晃。
據說人類愛冒險,有種美被歸為暴力美學,越撕扯,越放肆,人越能獲得快感,血液加速流動一樣——樹枝粗粝,充滿韌性,反彈,抽打餘旸的手心,酥酥麻麻的。
光影暗下去,空氣微涼,車身以近乎弧度的軌跡飛馳而過,只一瞬,頭頂變得明亮,那種觸碰全然消散不見,說不定連一秒都不到,細微又震撼,轟然傳遍身體每個細胞。
風來了,樹葉窸窣作響,餘旸下意識扶住鄭栖的肩膀,手心放在靠近他脖頸的位置,拇指貼近他的動脈,‘咚、咚、咚’搏動着,充滿張力與躍動。
車速提上去,風漸漸大了。
“帽子——”餘旸來不及抓住,眼睜睜看着帽子掀過頭頂,随風而飄,“我的帽子掉了……”
“送給桃樹吧!”鄭栖潇灑地揮手。
灰白色的圓點越飄越遠,餘旸回頭看了好幾次,它最終停在某棵樹下,是不是桃樹他不知道,但他好希望桃樹也能擁有一頂帽子,偶爾遮擋風雨,抵抗洪流。
行駛到平穩地段,鄭栖單手撐車把,說了句‘站穩’,他就緩慢松手——餘旸急得直冒汗:“不不不……”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太……危險了!”
“別怕。
站穩,”鄭栖回握車把控速,确定行駛方向筆直向前,他才慢慢張開雙臂,“保持平衡,餘旸,有我,別怕——”他的聲音融到風中,兩鬓汗珠早已不見,光線照亮他的臉龐,顯得他的側臉嚣張又冷峻。
這樣危險又刺激的姿勢,兩個人近乎同時張開雙臂,只踩着踏板往前。
速度,力量,色澤,甚至氣味,都在衡量生命維度。
原來活着是這種感受,能夠感知一切,觸碰樹葉,迎接風速吹臉,張開雙臂,腳踩在最狹窄又堅固的位置,充分配合車身。
‘嗖’一下轉彎,雙手丢開車把,坦然行駛在筆直的道路上。
餘旸覺得奇怪,好多器械,凡是能騎着到處跑的,只要性能足夠優越,鄭栖總能激發出靈魂感,就好像他是這輛山地自行車的主人,輕巧、靈敏、任由他控制。
騎着它,餘旸也随之感受到某種馴服感——除非世界終結,車子将載着他們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沉穩、篤定、漠然地駕馭感,全藏在鄭栖身體裏,也許是肌肉,也許是骨骼。
到最後,餘旸站得有點累,又本能感知到安全,他就慢慢收回手臂,環住鄭栖的脖頸,趴在背上休憩,也是這時候,鄭栖迅速找回車把,用堅實的背脊支撐住餘旸。
光線柔和起來,與方才那段路上的耀眼感決然不同,餘旸試着看來路,道路彎彎繞繞,早已不知帶着他們去到哪裏。
可是就這樣伏在鄭栖肩頭他也覺得好幸福。
好奇怪,跟鄭栖在一起的每一天明明那麽普通,又那麽不普通。
不是什麽驚濤駭浪之事,更算不上轟轟烈烈,但餘旸總能被某種微電波擊中,在世界徹底颠倒之前,心甘情願地眩暈。
餘旸好奇鄭栖眼裏的世界——他一定異于常人,察常人所不能察,擁有某個充滿玻璃彈珠的世界,裏面肯定藏着無數顆小行星。
鄭栖住在哪個星球?他不知道,他要去找。
作者有話說:危險騎行動作,請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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