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支持你

有人正巧聽見了:“鄭栖,你這樣的還需要相親啊?”

鄭栖喝了一口汽水,挺一本正經:“是啊。”

實際上他跟餘旸認識多年,一路高中同學至大學校友,雖然結婚前交集不多,至少他知道班裏有這號人。

餘旸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緣,走到哪兒都是一群朋友,開開心心的。

“不是吧……”

“嗯,”鄭栖表情篤定,埋汰自己:“除了餘旸,沒人要我。”

笑聲散開,連餘旸也側過臉看他,不知道他說了什麽讓大家都笑起來。

鄭栖坐他旁邊,T恤寬大,松松地套身上,他坐姿散漫,雙腿分開而放,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提到餘旸的緣故,他的手臂搭在餘旸椅靠上,沒有觸碰餘旸,即使是這樣的姿勢也有點包圍感,搞得大家沒好意思再看餘旸。

季凱跟鄭栖年紀相仿,相識時都在讀大學。

偶有比賽訓練,鄭栖身邊會出現一些人,通常場面挺熱鬧,有的好像是校友,季凱只對其中一個稍微有印象,個子有點高,寡言少語,看上去冷冷的,經常來看鄭栖比賽,結束後鄭栖會去觀衆席找他,但沒有像餘旸這樣的——鄭栖挺護着的。

車隊有簽約車手打算,這事鄭栖也知道,今年贊助豐厚,賽事規範、在國內享有知名度,如果後續取得名次,獎金誘人不說,又有不少同行切磋技術,這種機會可謂千載難逢。

熱愛的是一方面,錢一起賺更好。

駱文昌之前帶過不少車手,賽事經驗豐富,朝鄭栖抛出橄榄枝:“考慮一下,無論是從職業生涯來講,還是收益,車隊優質車手多,勝算也更大。”

其實這次鄭栖跟學員排量組不同,錯開比賽時間,是為了保持訓練,沒想過拿名次。

自從職業規劃發生改變,鄭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考慮過重回車隊。

臨走前,鄭栖跟駱教練擁抱,“行,我盡快給你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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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賽結束後,鄭栖帶着父母和餘旸在山莊多待了幾天,姜敏悄悄問鄭栖:“你們蜜月旅行是不是還沒定,想好去哪裏沒?”

鄭栖在幫爸爸調魚餌,臺式釣法講究魚餌調配比例,他邊倒水邊攪拌餌料,最後揉成一團,靜置2分鐘,又在料盒裏搓來搓去,黏度剛剛好。

鄭東升專注看魚漂,上下輕微浮動,幾乎看不到上鈎跡象,他就收竿,捏住魚線,要收回來重新挂餌,餘旸正巧伸手過來,看樣子是要幫忙,鄭爸‘噢喲喲’,趕忙擋在他前面:“乖乖,小心挂手——”姜敏笑了笑,翻找旅行背包,早上出門時她洗了不少小番茄。

魚鈎精巧、指甲蓋那麽大,實在看不出有那麽大殺傷力。

鄭爸耐心解釋起來,說以前釣友剛嘗試臺釣,收線太快,魚鈎順着手背滑下來,起初不覺得疼,到了晚上才發現一寸長的紅痕,“他還去打了破傷風針呢,”說着,鄭爸動作熟練地拎住魚鈎,在餌料裏輕輕一帶,瞬間挂起團狀餌料,“這種事可不敢開玩笑,是吧,旸旸。”

餘旸點頭,蹲在地上看魚餌,小麥色的面團狀,上面好像還混着面包糠一樣的顆粒,最關鍵聞起來特別香,雖然知道不能吃,他還是忍不住多聞了幾下。

鄭栖坐在矮帆布凳上,瞧見餘旸微微低着頭,他今天穿着休閑短褲,到膝蓋那裏,荞麥色,可能是瘦的緣故,顯得褲管寬大,餘旸穿運動鞋喜歡把襪子拉高一點。

現在餘旸抱膝蹲在地上,露出瘦削的後脖頸,短發烏黑蓬松,鄭栖覺得他跟料盒裏的餌團一樣,讓人想揉一下,他把玩着魚餌,趁餘旸不不注意,往他鼻尖一蹭,還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你幹嘛!”餘旸很小聲地說。

鄭栖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可是看見餘旸鼻子上有東西,他就想笑,“沒什麽。”

“沒什麽你還笑。”

餘旸覺得鼻子有點癢,下意識蹭了蹭,一看手背他就明白了,奈何爸媽也在場,他沒好意思跟鄭栖理論。

臨近晌午,鄭栖在不遠處倒騰遮陽傘,傘布寬大,能罩住整個野餐布,姜敏在一旁擺放食物,很耐心地說:“這次來的時候,我跟爸爸商量過了,”說着,她從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給你和旸旸的,度蜜月用——”說到這裏,她有點感慨,“旸旸沒碰上咱們家的好時候,可惜了。”

本來可以給餘旸更多。

靠近地面的位置有鐵鈎,要固定太陽傘,得用繩子捆緊,鄭栖打完結,回扯了一下,确定傘不會輕易搖晃才說:“你給旸旸,”他回頭看向媽媽,“你給和我給意義不一樣。”

姜敏斂住情緒,臉龐帶着淡笑,連連贊同:“是這個理,還是兒子想得周到!”

鄭栖笑了笑,沒說話。

那筆錢餘旸不打算要,但實在架不住鄭爸鄭媽堅持,就連鄭栖也說:“收着,爸媽的心意。”

餘旸只好收下了,他想以後再把這筆錢用回在爸媽身上,都是一家人了,不必介意這麽多。

除去婚前拜訪長輩,這還是餘旸第一次跟鄭栖父母相處那麽久。

午餐簡單,是媽媽自己做的三明治——山莊提供公用廚房,水果沙拉也是早上提前做好的。

這裏地處郊區,買不到金槍魚,鄭栖特意請媽媽做了烤魚片,餘旸吃得很開心,腮幫子鼓鼓的,‘咔嚓咔嚓’嚼個不停。

有長輩在場,餘旸跟平時很不一樣,安靜,懂事,相處起來有輕微的遲鈍感,這種鈍感容易激發舒适與安全,就連鄭東升以前這麽沒耐心教導鄭栖,面對餘旸想上手試試釣竿,他卻能邊示範邊教。

總之,就很奇怪。

父母也是經歷過風浪的,很少讨好誰,他們對餘旸充滿垂愛,讓鄭栖心裏沉甸甸的,這種感情很有層次,有他自己對餘旸某種‘說不上來’的天然感覺,還有在龐大血緣之親推動下,寄托了長輩對兒女餘生幸福的期盼,讓鄭栖想到一個詞,不是‘伴侶’,也不是‘情人’。

是‘配偶’,是‘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将永遠愛你、珍惜你、忠實于你,直到永遠’的那個人。

因為一生太過漫長,矛盾稀釋成雞毛蒜皮,有些陪伴更平滑到根本感覺不出來,就像餘旸。

可是仔細想一想,能讓鄭栖繼續做自己、不被打擾,或是強行幹預人生軌跡,都是因為有餘旸在。

只是餘旸不說而已。

如果不論原生家庭,鄭栖對【婚姻】的真實認知全部來源于餘旸。

盡管內心糾結過很多次,他還是覺得未來規劃得跟餘旸商量,比如簽約車隊這件事。

倆人散步的時候,鄭栖有提起,餘旸卻問他:“鄭栖,你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就是那種……如果不做,會後悔一輩子的事——”其實他早就想問,之前鄭栖朋友酒吧開業,有意拉他合夥,他态度謹慎。

鄭栖說:“以前想做頂級車手,現在不這麽想。”

生活增添更多維度,以結婚為分水嶺,人生忽然開閘,洪流而下,選對上下游才能保證自己不被沖開。

現在不比從前,只用活出自我就行,肩上載着責任,一不小心容易沉船。

鄭栖沒想好。

“駱教練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餘旸鼓足勇氣:“我覺得你應該重返賽場——”空氣裏一片寂靜,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他們現在什麽也不缺,鄭家的事媽媽早就幫忙解決,生活回歸正常軌道,為什麽不能考慮更多,餘旸想了想才說:“你屬于賽場,真的。”

見他這麽執着,鄭栖揉他的頭發,說:“我退下來有段時間了,混賽車圈燒錢又燒時間。”

“燒錢怕什麽!”餘旸像是有備而來,“我看了賽事行程,九月還有秋季賽,離我們這裏也不遠,在珠海。”

他翻看手機相冊,點開其中的一張照片,“而且我問過阿朗,基地合約裏沒說教練只讓簽一份合同,如果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不試一試?”媽媽當初倒騰房産,也冒了極大風險,財富和機會從來屬于冒險者。

鄭栖沉默了。

餘旸繼續說:“你待在基地太屈才了。”

他看過鄭栖比賽,技術絕對沒得挑。

那天他跟阿朗要學員合同,還特意問過其他教練的情況,很少有人像鄭栖這樣,職業生涯驟然中斷,退而求其次去當教練。

收入還行,但不利于職業賽車手長期發展,更何況鄭栖才25歲,遠沒有到可以退居二線的年紀。

太可惜了。

這句話準确無誤地擊中鄭栖,讓他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怎麽樣?”餘旸湊上前,語氣充滿鼓舞:“錢的事不用擔心——”鄭栖呼吸沉沉,良久才說:“餘旸,我們已經結婚了。”

“結婚怎麽了?”餘旸倒退着行走,迎着月光,臉龐白皙而倔強:“結婚了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嗎。”

鄭栖笑了,“不是,我是說,結了婚不能只考慮自己,還要考慮家人。”

餘旸下巴一擡,很拽地說:“你家人我,支持你!”

怎麽餘旸平時看着不哼不哈,還有點糊塗,關鍵眼上這樣堅定,就連說話的語氣也跟鄭栖越來越像,鄭栖不自覺笑了,“如果簽了車隊,是要出成績的,我可能好幾個月不在家。”

這也是他之前猶豫的原因。

“那有什麽關系,”餘旸拍拍心口,“我可以來看你呀!”他還要帶上好多好吃的。

白天媽媽給的那張銀行卡還在鄭栖口袋裏,是餘旸非要鄭栖幫忙收着,鄭栖将銀行卡遞給餘旸,他的臉部輪廓漸漸明晰:“趁十月份有假期,先想一想去哪裏度蜜月,”他斂住眉眼,說:“這是我近期想做,卻沒時間實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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