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螢火蟲

終于挨到鄭栖肯罷休,餘旸捂住脖頸,眼尾泛紅:“你還咬人!”

鄭栖心裏解氣了,臉色沒緩過來,人是站餘旸面前,手卻揣口袋裏,語氣很淡:“你不是走了嗎。”

“早知道還不如走掉……”餘旸忍不住嘀咕。

鄭栖看着他,餘旸立刻識趣地閉嘴。

兩個人并肩往前,誰也沒有提那個莫名其妙的安全套,以及當時沒能如願完成的親吻。

燈光将影子拉長,餘旸悄悄側過臉,鄭栖依然沉默,只是沒有剛才那麽淡漠。

他發現了,鄭栖跟一般人不一樣,他想要的答案未必是解釋,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什麽多餘的話也不問,也不希望餘旸多問。

這就意味着,想要跟他相處,真的得懂他,否則雙方都難受。

手機在口袋裏震了震,應該是群消息,一直在震,餘旸這才記起正事,剛要伸手找東西,瞧見鄭栖把玩着蘋果,一上一下地扔着,他就好奇:“你還沒吃啊?”

鄭栖回握住蘋果,“跟你一樣?”什麽都要吃。

“我怎麽啦,民以食為天,不然你明天吃空氣。”

餘旸哼道。

鄭栖懶得理他。

正說着,餘旸找到自己那個蘋果,握在手裏晃了晃,“都說煙臺蘋果很甜。”

“很甜——”鄭栖學他說話,一點也不像很甜的樣子。

餘旸不跟他一般見識,握住鄭栖的手腕:“蘋果要這樣吃,”說着,他用自己那枚蘋果撞了撞鄭栖的:“幹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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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栖先是很無語地看着他,嘴角漾起清淺的弧度,很快又消散。

“吃啊。”

餘旸望着他。

“不吃。”

鄭栖将蘋果扁到身後。

餘旸追着拍他,非要鄭栖吃才肯罷休,鄭栖說:“我氣飽了,你自己吃。”

餘旸朝他翻眼睛,為了跟他說話,只好倒退行走,“要一起吃,這樣才會有好寓意。”

鄭栖不說話,要繞開餘旸往前走。

誰知鄭栖往左,餘旸也往左,反正就是堵住他。

最後鄭栖被纏得沒辦法:“确定要吃嗎。”

“嗯!”餘旸點頭,強調道:“要同時咬下去,我喊預備再開始。”

真的好幼稚。

鄭栖閉了閉眼,顯然不信任何寓意,沒經餘旸同意,徑自咬了一口,餘旸立刻跟着咬一口蘋果,同時睜大眼睛——鄭栖簡直要把蘋果咬豁了,白出那麽大一塊,而他又那麽自然而然地咀嚼着,一點也不為難的樣子。

餘旸聯想到自己,鄭栖剛剛也是這樣咬他的嗎。

那麽大一口,好吓人。

輕輕咀嚼蘋果,沙沙的,水分足,還特別甜,又不是那種口感綿軟的甜,是鮮少的又脆又甜,好吧,杜辰總算有點用。

沒有說煙臺蘋果不好的意思。

快走到宿舍了,鄭栖啃完蘋果,将蘋果核準确無誤地投進垃圾桶,聽見餘旸問:“周五晚上有空嗎。”

“不知道。”

鄭栖下班時間不固定,時早時晚。

餘旸拿出兩張票,目光欣喜,像是要隆重介紹:“當當當——”鄭栖瞟了一眼,眉梢帶笑,人卻往後稍微退了一點,語氣驕矜:“什麽?”

“尋找螢火蟲哦!”餘旸湊到他面前,将兩張票擋在呼吸前,露出一雙明亮帶笑的眼睛:“去嗎。”

“不去——”兩人近乎異口同聲,這回鄭栖終于忍不住笑了。

餘旸說:“螢火蟲壽命很短,鄭栖,我們去看吧。”

鄭栖借着路燈認真看門票,觀看地在郊外,那裏向來以螢火蟲奇觀出名,夏季限制游客數量,還需要提前預約,通常一票難求,餘旸真是有心了。

見他收下票,餘旸松了一口氣,心裏悄悄地得意起來。

這時候有人出來晾曬衣物,餘旸才注意到近期單身宿舍住了不少人,還能聽見輕微的人群笑聲,好像在玩撲克牌。

他們在樓下站着,即使沒說什麽,氣氛也別好,餘旸就悄悄問:“真不回家啊?”

鄭栖說:“明天得五點起床。”

“是戶外障礙賽嗎?”

鄭栖‘嗯’了一聲,輕按手表,“快十點了,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再打車回來,”鄭栖查看導航路線,“太早我起不來。”

餘旸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頭,很心疼:“我自己回去,你早點休息吧。”

鄭栖不同意:“車鑰匙呢?”

餘旸拽住他的T恤,鄭栖被迫靠近了點,撞上餘旸的呼吸,心跳不自覺加快。

每當離他很近,餘旸總是忍不住想跟他接吻,但這一次只是很輕、很淺地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抱住餘旸的手臂漸漸收攏,鄭栖摸了摸餘旸的後腦勺。

“我明天也要上班,從這裏出發太遠。”

餘旸認真地說。

在餘旸的再三堅持下,鄭栖終于同意了。

車子停在入口處,倆人又饒了一圈,鄭栖看着餘旸上車,“到家給我發個消息,群裏。”

這樣爸媽也能放心,偶爾知道他們倆在做什麽。

原來他有事不方便回家休息是真,不是找借口回避問題;不放心家人晚歸要求發消息是真,不只是在長輩面前做做樣子;不開心是真,難哄、記仇也是真。

餘旸獨自行駛在公路上,路面空曠,一路暢行無阻,他卻不覺得孤單,反倒異常踏實——鄭栖純粹又倔強。

心裏湧起清淺的驕傲,為自己能擁有這樣的愛人。

最近他們倆都比較忙,有時鄭栖到家很晚,他是真的欠覺,洗漱完趴床上就睡着了。

周五那天餘旸下班有點晚,還好部門開會沒延長太久。

褚薇送票時就跟餘旸說過:“既然是約會,不必特意一起去,地址就在門票上。”

也是,夫夫之間要保留神秘。

這麽想着,正式出發前,餘旸特意拾到了一下自己。

車子開到森林公園後,再往前就需要坐游園大巴,據說螢火蟲蟄伏在植被茂盛處,喜歡濕度高的地方,每天晚上8:00-9:00出來活動。

游客多半是情侶,也有親子家庭,媽媽給小朋友噴防蚊液,手臂還挂一只米奇水壺,周圍人陸續上車,工作人員還在喊:“還有要上車的嗎,下輛車要等15分鐘,沒上車趕緊上車,哎哎,小朋友不要亂跑……”

鄭栖怎麽還不來啊,餘旸發微信問他到哪裏了。

【在路上】鄭栖回複。

餘旸發語音給他,簡單說完情況,“趕得上嗎,實在不行咱們坐下一班。”

夏季蚊蟲多,站外面指不定要白喂蚊子,鄭栖說:“你先上車,我等下來找你。”

正說着,前排司機轉過頭,“前方限速,真不能再快了。”

想到餘旸比較固執,鄭栖又多加了兩字:【聽話】。

餘旸心裏一軟,還沒來得及回複,聽見有人喊:“還有沒有人?沒人發車了——”“等等!”餘旸朝大巴奔去,腳剛踏穩,忽聽‘嘁咻’一聲,汽門合上,将天空切割成兩半,風景在身後一閃而過。

餘旸還探在窗口,風吹得他短發淩亂,有點睜不開眼,他怕看不到鄭栖,又怕在這種時候看到鄭栖——如果鄭栖正巧來了,就算大巴開得再遠,他都要下車,跟鄭栖一起等下一班。

道路蜿蜒向前,天空暗下來,園林入口處多半是矮灌木,更何況現在才7點40,時間還沒到,這裏當然看不到螢火蟲。

也許大自然真的帶有某種魔力,幽深、寂靜,偶有倦鳥歸巢,在天空劃過一道悠鳴,連孩童都保持安靜,很小聲地問爸爸媽媽:“螢火蟲要來了嗎。”

手機‘滴’了一聲,是鄭栖發來定位消息,他快到了。

十多分鐘以後,車子停在某個地方,附近的工作人員協助分散人群,要帶游客去不同的觀賞點。

餘旸給鄭栖打電話:“到了嗎。”

“入園了,在車上。”

餘旸沒走太遠,報了地标給鄭栖,“我在這裏,等下來找我。”

“好。”

跟着人群往前走,明知鄭栖沒那麽快,餘旸還是忍不住回頭。

螢火蟲喜群居,越是草木茂盛、水源幹淨的地方,越吸引螢火蟲,園林充分最終尊重自然習性,提醒游客不要開手機閃光燈,周圍黑黢黢的,繼續往前走,餘旸最終走到一片蘆葦從中,蘆葦絮蹭在他耳畔,伴着水流聲,樹葉、草叢、那些說不出名字的昆蟲,在灌木叢窸窣作響。

“螢火蟲!”空氣中冒出一個童音。

餘旸尋聲而望,夜空中飄着幾個亮斑,淺綠色,像呼吸燈一樣忽明忽滅,螢火蟲快要出來了,鄭栖到哪裏了,怎麽還沒有來,“到了嗎?”

鄭栖說:“到了,”又問:“你穿什麽顏色的衣服。”

“白色,”餘旸忍不住吐槽他:“穿什麽你也看不見,天這麽黑。”

“看得見。”

鄭栖好像在笑,“我來找你——”也不知是不是今天運氣不太好,螢火蟲沒有大面積出現,只有少量幾只飄游在空中。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着,借着遠處微弱的路燈亮光,餘旸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個子挺高,T恤寬大,好像是深色,再看側臉,輪廓分明,餘旸不自覺心跳加快,腳下飛奔起來。

蘆葦叢太繞了,他出不去,好幾次看見鄭栖走來,再邁腳,他們中間竟然隔着一道不知深淺的水窪,“我在這裏!”他沖鄭栖揮手。

鄭栖背對着光,朝餘旸輕輕‘噓’一聲,招手示意他快點過來。

草叢,蛙聲,甚至是撲面而來的飛蟲,都抵擋不了餘旸的步伐,奔跑中他還不忘看時間,8:20了,再晚一點,螢火蟲該睡覺了,什麽也看不到了。

視線有些晃動,只聽見自己喘氣,鄭栖蹲下去,餘旸看不見他了——“鄭栖?”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環視周圍,游客早已不在身後,餘旸心慌地想,該不會是迷路了,好熱,好着急,鄭栖到底跑哪裏去了……就在他絕望之際,他看見層層疊疊的螢火蟲散在夜幕中,場面十分震撼,堪稱流星雨一樣。

再定眼一看,鄭栖站在螢火蟲後面,單手揣在口袋裏,另一只手好像拿着什麽,餘旸來不及多想,急切又滿懷憧憬地奔向他——鄭栖張開雙臂,含蓄地笑,餘旸撞到他懷裏,抱住他的背脊,餘旸甚至能想象他被自己撞得一顫,氣息沉悶,背脊稍微彎曲,穩穩接住他的模樣。

臉頰相貼,有太多話想說,可是又什麽也說不出口,少擁抱一秒都不能答應。

鄭栖攔住餘旸的肩膀,在認真看手裏的東西。

“這是什麽啊。”

餘旸問。

鄭栖沒說話。

餘旸拍了他一下,忍不住嗔怪:“來這麽晚,你幹什麽去了。”

害他黑燈瞎火等這麽久,說完又将鼻息埋在鄭栖心口處。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餘旸發現鄭栖手裏拿着一只敞口玻璃罐,裏面散着零零星星的火光——是螢火蟲!但罐子裏還有東西,不止一個,駝着碩大的殼,還有兩只觸角。

螢火蟲飛進來,清淺地蘸一下,又撲閃着翅膀往外飛,就好像鄭栖在放螢火蟲一樣。

鄭栖收攏手臂,将玻璃罐子拿近了些,光芒忽明忽暗,微微照亮餘旸的鬓角,他聲音很低,氣息散在餘旸耳畔,認真看向罐底:“我去抓蝸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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