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交易

顧歸從宮裏出來, 連夜去了狀元府, 将她的猜測說與葉柏舟聽了之後, 二人相對沉默許久。

桌上的燭火哔剝炸開,牆上二人的影子晃動, 漆黑如窗外的夜色。

“阿歸, 躲是躲不過的,”葉柏舟平靜道,聲音裏帶着點點笑意, “我來京都時, 本沒指望能找到你,現下能再次見到,已經足夠了。”

顧歸将臉撇向一邊,勉強笑道:“看來你已經做了決定。”

“嗯, 你不要跟來,到時候我自有決斷。”葉柏舟淡淡道, 既然寧玄辰決定這麽做了,他做臣子的,自然要遵循。

顧歸站了起來, 深吸一口氣看着葉柏舟, 問:“你可曾後悔?”若不是她當初逼着他娶自己,葉柏舟也不會有一天入朝為官,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的誤會他, 葉柏舟如今也不會面對如此險境。

“不曾後悔, 一刻都沒有過, ”她問的沒頭沒尾,葉柏舟卻是聽懂了的,微微一笑道,“你……很好。”

顧歸眼底泛起淚意,她撐大眼睛,逼着眼淚消下去:“行吧,如此便好,我先回去了。”

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被葉柏舟拉住了手,她僵了一下,聽到葉柏舟在身後道:“若我……夜陵太遠,朗振也并非真心,你不要選他,江逸太浮躁,身世似乎有些複雜,你也不要選……”

“有病啊,”顧歸失笑,轉身看着他道,“托孤呢?”

“此處用托孤一詞不甚準确。”葉柏舟皺眉。

顧歸翻了個白眼:“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些?”

“的确不甚準确。”葉柏舟道。

看着此刻還在跟自己較真的葉柏舟,顧歸幹脆坐到他腿上,雙手攬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不讓他再說教訓的話。

一吻結束,二人呼吸都有些不穩,顧歸睜着濕漉漉的眼睛認真問:“柏舟,你說我們都這麽多次了,我會不會已經有喜了?”

葉柏舟身子一僵,震驚的看向她:“真的?”

“……我開玩笑的,”顧歸本想說笑兩句,沒想到他一副當真的樣子,趕緊澄清道,“我月信剛幹淨,怎麽可能有子。”

托三十位師傅的福,這點醫理上的學問她還是有的。

葉柏舟心裏不知道什麽感覺,狠狠咬了懷裏小混蛋一下,板着臉道:“以後不準再開這種玩笑。”随即想到也不知有沒有以後,又開始惆悵起來。

顧歸不以為意:“柏舟,不如我們今晚努力一下,要個孩子?”當初在葉家時,她忙着瘋玩,便偷偷喝着避子湯,與他重逢後也喝過幾次,這次她突然想要個孩子了。

“別鬧。”葉柏舟低聲道,他與顧歸的長輩,算起來也只剩下顧夫人一人了,沒有父親的苦他是明白的,若這次寧玄辰沒打算放過他,他不會給顧歸留下一個拖油瓶。

顧歸失望的嘆了聲氣,嘟囔道:“算了,還是等你從天恩寺回來再說吧,萬一皇上他放棄想法了呢。”

葉柏舟拍了拍她的腦袋,顧歸眼珠一轉:“不過我想你了,這麽想,這麽想……”她的聲音突然暧昧起來,手指慢慢的滑到葉柏舟的衣領上,接着便伸了進去。

葉柏舟的呼吸倏然沉重,無奈的看她一眼,幹脆直接抱着她站了起來,轉身往床帏去了。

呼吸交錯之間,顧歸眼中的笑意逐漸消褪,若有所思的盯着上空的紗帳看。看來天恩寺一行,她要好好規劃了。

自那晚後顧歸便沒有再來過,哪怕每次上朝,顧歸也是匆匆來匆匆走,與葉柏舟沒有說過一句話,葉柏舟雖然心生疑惑,卻還是沒有去問。

顧歸确實很忙,她在查近日宮中禁軍的新面孔,在查寧玄辰是不是如她所想的一樣,準備在天恩寺一行中對葉柏舟不利。

時間轉眼便到了,而顧歸也終于在以前的死忠部下口中确定了寧玄辰的計劃。

祭祀那日,宮內個個忙活得腳不沾地,終于在吉時将一切備好,李果扶着寧玄辰坐進了特制馬車,葉柏舟等人騎着馬,一行人往宮外走去。

另一邊,朗振早已等在城外,他沒有帶随從,身邊只有一個丫鬟和一個車夫,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驿館裏。

今日是非去不可的鴻門宴,朗振心裏是知道的,所以帶的人越少越好,至少自己對于寧玄辰還有用,性命暫時無憂,他的那些手下卻不一定了。

“今日天兒不錯,一看就是适合祭祀的好時候,你說對不對?”朗振看向兩個手下。

車夫立刻彎了腰:“王說的是。”

朗振看着陰沉的天空笑了一聲,吊兒郎當的倚在馬車上,頗有顧歸平日不正經時的作态。他今日本想帶北元的車夫來,無奈為了保守秘密,只能帶自己的來了,希望這位能平安活下來,畢竟這是他最好的車夫。

在城外等了一會兒,寧玄辰一行便出現了,他走上前行禮,寧玄辰笑道:“朗振王辛苦了,可要與朕共乘?”

看到朗振只帶了兩個人,寧玄辰臉上的笑意更深,随後注意力移到了丫鬟身上,只覺得這低着頭的女人很是眼熟。

“小王不敢,小王有自己的馬車,若是皇上不嫌棄,讓小王的馬車在後面跟着便可。”朗振垂眸。

寧玄辰的注意被吸引回來,随後點了點頭。左右他也不過一句客套話,見朗振不願也就沒有堅持,再寒暄兩句便讓李果阖上了簾子。

朗振得了同意,便上了自己的馬車,待馬車開始動了,他從車內的小抽屜內拿出夜陵特制的點心,問:“要吃嗎?”

他對面坐着的,正是他從驿館帶出來的丫鬟,這個丫鬟便是天未亮時就找到自己寝房,拿今日天恩寺一行的秘密,換他帶自己前行的顧歸。

顧歸腦袋上頂着兩個圓鼓鼓的頭發團,聽到他的話後便捏了一塊,雙手捧着開始吃。

“你倒是坦然。”朗振看着孩子氣的顧歸,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顧歸舔了一下嘴唇,繼續吃:“如何不坦然,我不是已經告知你皇上此行的目的了麽。”

“你告訴了有什麽用,我不是還是要跟着來。”朗振苦笑,她一早跑來,告訴他今日寧玄辰會讓人扮作夜陵的殺手,前來刺殺寧玄辰,以此逼他說出拿城池換顧歸的原因。

他一聽便知北元的探子已經查到夜陵将有一場大戰,所以在逼他将敵國說出來。若是自己不說,那北元皇帝便将刺殺的罪名安在夜陵身上,于夜陵而言是滅頂之災。

可他若是說了,便等于将自己堅持要娶顧歸的秘密托出,夜陵的死活則完全交到了北元皇帝的手上。自己又不能逃避,否則就此離開北元,跟直接放棄夜陵也沒區別。

害自己如今兩難的家夥,正是面前這個姑娘,自己還眼巴巴的怕她餓了,捧着東西給她吃。

顧歸之所以敢跟自己說這個,不過是猜到了他的處境,所以即使她說了也沒關系,他不敢走,便只能按照寧玄辰的安排進行下去。

顧歸咬了一口糕點:“其實你可以不來的,此次的目的不過就是逼出你的秘密,若你現在去跟皇上說了,就不用演這一場戲了。”

朗振見她腮幫子裏鼓囊囊的,給她遞了杯水:“你說的有道理,現在說還主動些,等你們安排的人來了,再說就占了下風。”

“你明白便好,不如現在去找皇上,将這一切說清楚?”顧歸笑道。

朗振靜靜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搖頭道:“我不去。”

“為何?”顧歸的手指一頓。

朗振輕輕笑了起來,眸色溫柔的看着顧歸:“這個計策流氓又嚣張,一聽便是阿北你出的主意吧。”

“是啊,”顧歸點頭承認,“誰讓你上來就拿三座城池換我的,我擔心你會對北元不利,所以便想了這個主意,你怪我了?”

朗振搖頭:“本就不是一個陣營之人,怎麽會怪,怪只怪我有些蠢了,竟以為娶了你,你便會為我夜陵所用。”

夜陵備戰的事他無意讓北元知道,可又想借他們的将軍一用,思來想去就想了這麽一個蠢主意,結果在自己提出此事時便被寧玄辰和顧歸察覺。

“阿北,猜出是你的計策後我很難受,你呢,可曾因為對我用計覺得難過?”朗振輕聲問。現在看來,即使他拿三座城池換了顧歸,顧歸也不可能為夜陵上陣殺敵吧。

她的眼裏心裏,始終只有北元。

顧歸與他對視半晌,嘆氣道:“怎會不難過,可你也說了立場不同,我始終都要為北元着想,抱歉。”

朗振也跟着嘆氣:“罷了,此事北元早晚會知道,我不會怪你。”

“到底什麽事?”顧歸蹙眉。

朗振垂眸,靜了片刻道:“等一會兒北元皇帝的人演完戲,我再說,”

“為何一定要等到那時候?”顧歸掐緊了手指。

朗振反問:“為何一定要現在說?”

“你也說了,會陷入被動……”

“我夜陵在你北元面前,何時不是被動的?”朗振打斷她的話,趁她怔愣時微微笑道,“倒是阿北,分明計策是你出的,為何你們的皇帝不讓你跟着?恐怕你今日的目的不在随行,而是想借此機會說服我,好停止這個計劃吧。”

顧歸的心冷了些:“不如你猜猜看。”

“是不是因為,你們的皇上要借此機會,除掉一些對于你來說很重要的人?”朗振睜大雙眼無辜的問。

顧歸輕笑:“你覺得可能嗎?”

“可不可能待會兒不就知道了,”朗振咧着嘴笑,露出整齊的牙齒,“随行的都是文官,你交好的恐怕也就那一兩個,那皇帝準備除掉誰呢?江逸?秦餘?還是葉柏舟?”

顧歸輕哼一聲,冷漠的看着朗振。

朗振托腮:“根據我對阿北的了解,秦餘于你不過是個想時刻躲開的老古板,不至于你做到這種地步,江逸呢,又像随風倒的蒲草,也不至于讓你來算計我。”

顧歸輕輕的倚在車壁上,心裏閃過無數個念頭。

朗振也放松了些:“不如這樣,我們做個交易,我讓這場戲停了,你跟我回夜陵,我保證你做的不會危及北元一分一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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