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隔世此生

春日，風和景明。

在廣袤山河之處，微風飒飒拂動綠葉，一切看似平和，偶有幾抹身影相互追鬧，雖為執念輪回糾纏，卻也心甘情願，落入凡塵，深深淺淺，情深意重。

手裏攢着一顆藍色珠子，色澤明亮，透過溫暖純淨的陽光照射，玄衣男子看着映在地面的清澈透亮，俊雅的臉上卻稍有沉重，擰眉俯瞰着繁茂青蔥的樹林中那一縷紅煙之時，他開口便是沉穩惆悵的聲音，“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以為這座浮玉山能一直保持清淨，我也以為她能放下，可是該來的還是來了，該結束的……還是要結束了。”

聞得此言，身側那位傲骨驕立的黑衣少年斜了斜眼，順着他的目光瞄了瞄那樹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浮在嘴邊，漠然問道：“你覺得結局是你想要看到的？”

“無論結局是什麽，我都接受。”微微一嘆，玄衣男子的視線又回到藍色珠子上，眸色似有化不開的悠遠深沉。

黑衣少年不以為意，冷言道：“你舍得？因你而生，又注定會因你而亡的……一對靈魂。”語畢就想伸手觸及玄衣男子的珠子，可是馬上被對方撥開了他的手。

玄衣男子平複方才的情緒，淡然道：“你在我身邊這麽久，也該懂得，一切自有天定，我們不能強行扭轉。”

黑衣少年悻悻地放下手，“你時常說我，為何不問問你自己，原是脫離了男女之相，心無挂礙，至高無上的天尊，又為何會自降至此，流連人間？我也只是想說，執着的，又何止她一人，這所有前生你不也都在看着麽？”他瞥了一眼那縷迅速移動的紅煙，眸光甚是冷漠。

玄衣男子把珠子收起，閉口不言，望着樹林中忽然隐隐泛起的仙氣，眼中竟然閃過一絲不忍。

一個純白色長衫的男子慌張地跑進浮玉山上偌大的樹林，只見他一臉的恐懼和焦急，不時回頭張望，循着隐隐散發着仙光的方向跑去，直到撞上了一個淡藍色長袍的身影，才停止慌張。

“你怎麽了？”允書扶穩了白衣人，“為何如此慌張？”

白衣人神色方穩，卻未能平複慌亂中的喘息聲，“我……剛從遠處隐約看到這邊有仙氣缭繞……心想定是有仙人在此，所以便循着仙氣追來了。”

一擡眼，觸動靈魂的雙眸深深印在彼此心裏，感覺眉心有什麽在燃燒，允書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雜亂的影像。閃爍的畫面不斷襲擊腦海僅有的記憶，卻又有種累世的回憶被一層層剝開的感覺……

他仿佛看到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兩個小孩子坐在羊群附近，隐約聽到他們在說話。

“哥哥，你在我手上畫什麽呀？”

“嘻嘻……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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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一個紅影的追趕破壞了允書想要聽清楚小男孩兒回話的瞬間。他站起身，拍了拍淡藍衣袍上的塵泥，把白衣人拉到身後，換上肅穆的眼神，道：“三千年的道行，何故追趕一只不過百年修行的鹿妖？”

鬼妖魅惑一笑，“你也不過是百年的鹿仙，想要保護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言罷縱身一躍，想要去抓鹿妖，不料允書袍袖一揮，一節透着彩光的物體散發出萬丈佛光，直接震得鬼妖負傷而退。

才穩住身子，鬼妖卻一臉難以置信，“你為什麽會有這個東西？幾千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為什麽會在你身上？！”

允書把手放下，凜然道：“休得胡言，此乃上古聖物，豈容你這等邪靈玷污！”

“哼！你們給我等着！”鬼妖雖心有怒氣，無奈驚怕佛光，只得甩袖離去。

紅煙消散，世間萬物歸于寧靜，白衣人神色稍稍放松下來，松開了允書，慢慢直視着方才被吸引的雙眼，可惜對方的眸光卻早已恢複如常。

他方定定神，小心地問道：“你是鹿仙？”

允書眼角似有溫潤之色，幾個字淡然而過，“你是鹿妖。”

白衣人眼波光澤頓暗，他低下頭，不自在地抓着自己的手，暗自懊惱道：“為什麽同樣是鹿，同樣有百年修行，你是仙，我卻是妖啊……”

允書眼眸微轉，沒有錯過他的小動作，想必是沒怎麽接觸人類或神仙，才有此不自然的神态。允書視線回到他臉上，才發現他面容清秀，目光澄澈，不像他以往遇到的那些妖一樣充滿邪氣，眼前人給他的感覺卻截然相反，此人白衣翩然，魂骨純淨，竟恍若谪仙。

他收起了內心莫名升起的情愫，“以後小心點，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此生。”那人小聲回答，似在空氣中輕呼出極淡的清風。

“此生……？”允書的心泛起了沒由來的一陣悸動，竟與方才所看到的景象重疊起來，“名字誰給你取的？”

“好久之前遇到一位仙人給我取的。”一直低首的此生眼角瞥見允書手裏握着那節發光的物體，很是好奇，臉上不自然的神态一掃而盡，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純真與驚奇，“你這個是什麽啊？竟然能把鬼妖吓走。”

見他反應如此，允書竟然笑了笑，此生對上了他帶笑的雙眼，竟能透過他的笑意感受到了震撼的溫暖，是如此的似曾相識。他不禁有些赧然，“我的問題……是不是很可笑？”

允書依然淺笑着，他搖頭，答道：“不是，鬼妖并非被吓走，而是被這指骨舍利的佛光所驅逐的。”允書擡手把舍利展現給他看，指骨色白，泛着點點彩光，熟悉的感覺恍若世間再無紛擾，只有平靜祥和。允書看到他眼色發亮，不解問道：“你能遇到仙人，也不怕這佛骨，為何不好好修行，脫離妖道？”

此生才把目光從舍利轉回到允書臉上，神色又添了一絲落寞，“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在浮玉山游蕩，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十歲的時候遇到了那位仙人，他給了我名字，我以為他要帶我走，可是他卻突然不見了，後來越來越多的妖怪想要害我，我就一直逃一直逃，不知道為什麽很多時候都能逢兇化吉，包括這次遇到你……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修行呀？”

允書輕輕摸着他低垂的頭，那股冰涼純粹的氣息讓他不覺有些吃驚，“你身上有仙氣，與生俱來的，吞噬你的元神等于擁有千年修為，也難怪他們想要吃了你。”

此生擡起眼，眸中閃過震動和哀憐之色，“那怎麽辦？我能跟着你嗎？”

允書搖搖頭，“我不能在人間逗留太久，這樣吧，這節佛骨你拿着，他們就不會加害于你了。”

“那你呢？”

“我已是仙身，他們不能輕易傷我。”言罷，允書便擡手摘下了發上的淺藍色緞帶，把舍利圈起來，挂在了此生的脖子上，與他的白衣很是相配，靈動如水。見他拿起舍利開心地笑了起來，小心翼翼反反複複地在陽光下看着，明眸皓齒，唇似含櫻，讓允書不覺多了幾分暖意，也跟着笑了起來。

允書自成仙以來，第一次有這種心底蕩漾的感覺，仿佛心裏綻放起了蓮花，此生的一颦一笑都洋洋灑灑地飄進了他心裏，讓他不舍離去。

此後只要允書來到浮玉山修行，身邊都總有一只純白色的小鹿伏在身旁聽他誦經，脖子上的舍利散發的光芒籠罩着他們，惹來了很多山間鳥獸齊來聽經。

當他們以為一切就那樣靜谧祥和的時候，才是真正開啓了捉弄命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