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情思初透有誰知

我覺得這樣十分不好。

流光宴結束之後的幾天,我連着做了三天晚上的夢,半夜裏一身冷汗的從夢中醒來,不為別的,只因我夢見的竟然是那晚在茂林深處,偷看到長公主和國師偷情的模樣。

夢裏陳少季的呼吸還熱熱的在耳邊,夏夜有些涼,我再仔細的一回想,生生驚出了又一身的冷汗!

睡意全無。抱着被子,我坐在床榻之上,兩眼望着窗外的月亮,此番看來,偷窺确實不是什麽好事。我已然開始後悔。

想想陳少季也已經是一把年紀了,他大我五歲,如今算算也有二十又二。我零星還記得前世裏看到的那些東西,大多男子到了這個年紀,都是十分饑渴的。

蕭國男子十j□j歲成親的比比皆是,他這樣的大齡未婚男青年,偶爾一次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唉,作為好不容易相處好的青梅竹馬,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諒他這一次罷!

半月節過去三天,在第三天的晚上,就是攏月節。攏月節沒有別的活動,同上元一樣,是在街市之間夜游。戴上面具,裝扮成各式各樣的人物。

大多數人對這個還是很有興致,攤販也可借此機會大賺一筆。我自然也是不例外的,故陳少季過來尋我一同出去游玩的時候,我便答應下來。

月色朦胧溫柔,織成輕紗灑落在街道上,點點如銀綴在繁密的柳葉之間。我坐在馬車裏,出門右轉,過了街角的大柳樹,沒多久,颠簸的感覺便停了下來。

我有些詫異的看了坐在對面的陳少季,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說話。我掀開車簾一看,一輛暗紋青綢的馬車靜靜停在那裏。

車窗亦是同樣被掀開來,一個熟悉的臉蛋露在那裏,月光照在她臉上,皎潔可愛,我大驚:“昭昭?!”

坐在對面的可不是昭昭?這樣一想,我也就明白了,馬車裏的另外一個人,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阿姐,我不是故意不去見姨夫姨母的,只是繹哥哥說了,他若是跟我一同去,姨夫姨母又要下跪,我想想也是,免得他們那麽麻煩。”

昭昭開口說道,聲音清脆悅耳,好像山間泠泠的泉水流淌過溪石。

“你可要乖乖的。”被這麽一番話堵了回去,我原本還有些氣悶,早知道是太子殿下,我便不出來了,哪裏有我一個人玩來得自在?

昭昭吐吐舌頭,被太子殿下拉了回去。

放下車簾,侍墨在外頭喊了聲“走着”,馬車這才轱辘轱辘繼續走起來。

大約是感受到我怨念的眼神,一片幽暗裏陳少季坐在對面輕輕笑了一聲。那聲音低低的從月光映襯下的黑暗裏傳來,帶點些微的沙啞,我的臉騰地一下竟然有些發燙。

“笑什麽?”我狠狠瞪過去,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

“阿初莫惱。”他伸手過來,像我平日裏撫弄節操一般摸了摸我的頭,我只覺腦袋一沉,伸手再觸到發髻時,已經多了點什麽。

是一根玉簪。

觸手溫潤,通體光滑沒有雕琢,只在末端雕了朵半開半攏的夕染花,小小的一枝在月光下反射出瑩瑩的微光,華美卻低調。

我緊緊盯着這枚玉簪看了良久,馬車輕輕的一個搖晃,接着便停了下來。

“阿初……”擡起頭,他正盯着我的雙眼,兩片薄唇緊緊的抿着,看得出來眉宇間有一絲極力隐藏的緊張。

我在黑暗裏想了很久。

猶記得小時候,他每每欺負我,大都是因為我總是跟在少伯的身後,他便追在我後面喊我“跟屁蟲”“黏糊精”,我被喊得多了,惱了,站在花園裏哭出聲來,少伯不在,他便主動給我賠禮道歉。

他年少便有才名,今上看重,九歲便成為東宮伴讀,于情理之上,他也算是太子的表弟。王家門第雖也不差,但與他母親榮華公主的身份相比,真正只能算是普通。我始終埋怨他總是在欺負我,他每次聽見,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說什麽。

從小到大,他因我被榮華公主和太傅大人罰了不知多少次。

待到他成人,每每去外地赴任,回京之時,總會給我帶來各種各樣的新鮮玩意兒,陛下賞賜的珍奇,他也大多送到這裏來。甚至連今上賞賜的留仙裙,也是送了過來。

活了兩世,我若是再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也就真的白白吃這許多年的飯了。

心裏百種滋味,一時間我也不能分辨。只覺得又酸又甜又苦澀又心痛。眼眶霎時有些發燙。

酸的是他竟然這樣默默的做了這樣多,我卻不知不覺這麽些年,甜的是我長到一十七歲,除了阿爹阿娘和阿兄,大約從未有人對我如此的溫柔珍視。苦澀的是我從小開始,眼裏便只有少伯,追在少伯身後這麽些年,哪裏能想到他也就這樣站在我身後?心痛……大約是他就這樣傻傻的默默不說話,如果我不曾一朝想通,他也不知還要等多久?

大約見我半天沒說話,他終于有些慌了,有些不知所措:“阿初,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這個?我……”

“不,我很喜歡。”我打斷他還未出口的話,“少季,謝謝你,我很喜歡。”

他愣了一瞬,外面侍墨掀開了車簾,月光直射進來,照在他臉上,月華流轉,俊美如玉的面龐綻出了一抹笑:“你歡喜便好。”

然而盡管心疼,盡管苦澀,盡管甜蜜,我還是不能知曉到底對他是個什麽樣的心思。我想我還是沒有忘了少伯,阿娘在府裏偶爾提起他的親事時,我心裏還是會陣陣翻湧,實在是憋悶煩躁至極。

“公子,您和小姐不出來?太子殿下和徐小姐已經下馬車了。”侍墨看我們都沒說話,忍不住出聲提醒。

“說的是,阿初,咱們下車吧。”說完這話,他躍下馬車,身形矯健,站在車旁伸手示意我扶住,眼眸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宛如波斯國進貢來的黑曜石。

“嗯。”我點頭,扶着他的手臂,昭昭已經站在地上,太子護着她不被往來的行人撞到,動作溫柔小心。

街市上漸漸升起了一盞盞大紅的燈籠,雲夢河水從上京一角穿城淌過,河水在燈籠的光芒下顯得波光蕩漾,往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面上皆是戴着各色的面具,妙齡的少女身形也曼妙得很,遠遠望去,倒頗有趣味。

昭昭已經按捺不住,要沖向前去,太子緊跟着她一同在人群裏穿行。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心裏莫名的很愉悅。

就這樣吧。

也不再煩憂到底該怎樣忘記少伯,就這樣跟着站在我身側的男子,一同欣賞這溫柔曼麗的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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