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花蕊夫人攜香濃

這是一個已經被我快要遺忘了的名字。

陳少季讓她這驚天一跪着實吓了一跳，連忙示意她的丫鬟把自家小姐扶起來，就着燈光和月光，果然，我看見了一張很是熟悉的臉。

水眸盈盈，一臉哀戚，前額飽滿，晶瑩如玉，即使哭過也不顯狼狽，反倒更讓人憐惜——

這不正是越家小姐麽？

上京真是個小地方啊，哪裏都能看見她！

我承認，過去的十幾年裏，我從未對一個人懷有如此巨大的惡意。本來還有些許憐惜的心在看見她之後，立刻化為不耐。

越家在上京城裏好歹也算是個富豪之家，就算她是庶出，也不該總是只帶了一個丫鬟，或是根本沒帶任何人獨自出門吧？若說她家教不嚴，但身為女子，也總該曉得，哪裏是不安全，不該去的地方。

“阿姐，你的眼神好可怕！”昭昭附在我耳邊悄聲說了一句。

嗯？！這樣麽？我的眼神很可怕？

“越小姐？”越千儀楚楚可憐的正要說些什麽，已經被我的話打斷，大約也是對我的聲音記憶猶新，她明顯驚訝了一番：“王，王小姐？”

“越小姐，好久不見吶。你怎的在這裏？”我沖她勾了勾唇角，實在是擠不出多燦爛的笑容，想想這樣也差不多，遂罷了。

“我，我是同婢女一同前來賞燈，不料卻遇到賊人。多虧了陳公子，否則我還不知道會如何……”女兒家遇到這種事畢竟還是有些羞怯，她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又帶了絲哽咽在裏面，聽得人心頭發酸。

“無妨，小姐家住何處？我派家仆送你回去便是。”陳少季打斷她要出口的那些感激的話，溫聲說道。

這還差不多，我頓時覺得心中那股郁結的氣散了些。

“可是，千儀還沒有感謝公子……”

“罷了，其實都是多虧了徐小姐，是她要我們過來看看的。”我看也不看昭昭瞪大的眼睛，冷着臉吐出這番話，也不管陳少季會是什麽心情，“你若要感謝，便感謝她吧。”

“這……”越千儀大約是被我這樣一番不留情面的話堵住了，愣了愣，忙在臉上堆出一個笑來，“如此，千儀多謝徐小姐。也多謝王小姐。”

“不用，不用。”昭昭很有些窘迫的搖了搖手，我擡眸一看，陳少季站在那裏，黑暗裏他一雙眸子卻是閃閃發亮的看着我，有着怎麽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唉，活了十幾年，今日可真夠丢臉的！

亂糟糟的一幕過去，越千儀也被送回家裏去了。被這麽一折騰，天色也已經不早，一行人也只得往回走。

我正坐在廊下吃葡萄。

這是七月新出的第一批葡萄，有個好聽的名字，喚作“美人香”，大約是因為它香氣撲鼻，味道甜美的緣故，一直很受上京人的歡迎。

這批美人香，同樣是大內貢品，一部分是阿爹得的，一部分是陳少季送來的。許是知道我貪吃喜涼，陳少季送來的還特意用冰鎮着。

阿娘眉開眼笑：“阿初呀，少季對你可真不錯，這美人香你可別一次吃多了，會鬧肚子的。”

“我知道的，阿娘。您要不要也嘗嘗？”我就知道阿娘是個什麽樣的心思，只是如今我剛剛才決定要和他開始，一時間也不好和阿娘說明。

若沒有明白之前，阿娘給我指了個人家，我看得順眼，也就過去了，如今這是我自己找來的機會，可不得好好掂量掂量？

更甚者，我依舊不大明白，少伯到底在我心裏，如今是個什麽位置。

“我的身子可受不了這個。你還是自個兒吃吧！再說，這又不是送給我嘗鮮的？”阿娘大概是認準了一回事兒，一個勁兒的打趣我起來，看我有些惱了，這才作罷，走出了水榭回廊。

走了沒多會兒，阿娘帶着一個錦盒又回來了，她坐在身邊，拍了拍我的腦袋：“丫頭，你也太懶了。這樣下去，以後嫁了人可怎麽是好？”

“阿娘，你怎麽忽然又提起這件事啦？若說嫁人，那應該還早呢。我想在家多陪陪你和阿爹嘛！”撒嬌，最近和昭昭學會的一招，我發現每次這樣，阿娘都會對我心軟三分。

“好啦，不說這個。你得了人家那樣多的照顧，總得有些回報。我近日得了個花蕊夫人衙香的方子，方才才制出一味香來，你替我送到榮華公主府去。”

“我立時便去。”榮華公主對我一向不錯，我也樂意跑這一趟，便拿了香，帶着冰糖一同坐上馬車去了。

暑天氣悶，蒸得人心煩意亂，好容易才到了榮華公主府。陳少季不在府裏，少伯仍舊是以往那副模樣，對我溫柔微笑。我簡直都快懷疑是否我真的曾經對他說出過那樣一番話來？還是這只是我的臆想？否則他怎麽能在看到我的時候，還這樣淡定的把我當做妹妹一般？

“天氣這麽熱，真是辛苦你了阿初。銀霜 ，還不快端一碗酸梅湯來，給阿初解解暑。”榮華公主很是開心，連說阿娘沒忘記她這個老朋友，“我最近身子不好，你阿娘還記得，我一到暑天就頭疼，所以才遣你來給我送香吧？她竟還記得！”

“阿娘從來都記得呢。這是她最近新得的一個方子，做好的第一份兒就差我給您送來了。”嘴甜些向來是沒壞處的，“這香既有通經開竅之功又有安神養性之效，最是适合您不過。”

“這麽多年了，也只有你娘呀，才這麽關心我！”榮華公主笑道，“對了，怎的不見少季？快些告訴他，阿初來了。”

“公主，三公子出門去了。”銀霜端了一碗酸梅湯進來，笑吟吟的遞給我，邊對着榮華公主回道，我連忙站起身接了。

“這孩子，總是盼着阿初來，阿初來了，他卻又出門去！”榮華公主笑道，“那就不理他了，咱們娘兩兒說說話！”

做了一個時辰，眼看着天色不早，帶着冰糖謝過榮華公主，我便向着府外走去。馬車候在府門口，榮華公主定要少伯送我出門，方才放心。

一路無話。若是往常，我應該是極其興奮的。然而自從上次之後，再次見到少伯，我只覺得心內還是隐隐的疼。似是被人拿絲線懸在了半空，揪着不能放松。

也實在在臉上擠不出一個笑來。

“阿初和少季，最近走的很近？”快到府門的時候，少伯忽然開口問道，他聲音極低，若不是周圍太過靜谧，我簡直聽不清。

我點點頭，以為他沒看見，卻聽見他繼續問道：“我還以為，你會很讨厭他呢。”

“嗯。以往是我不懂事，誤解他了。”這話其實是事實，之前我确實有些讨厭他，只不過，是讨厭他總是在我最丢臉的時候出現罷了。

“那便好。”少伯微微一笑，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嘴角的笑意越發柔和。

“已經到了門口，你就不用送了。”大門已然在眼前，我笑着看他，覺得再看一次，心裏也并沒有那樣的難過，于是緊接着說道。

“無妨，不過是幾步路的事情罷了。”他看着我，有些寵溺的摸摸我的頭發，“阿初，你忘了嗎？以往在府裏，我都是送你到門口的。”

“……也好。”想起以往，我也不禁軟了幾分心腸，只得答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還有兩更~~應該就補完了喲~~俺是誠信勤勞噠乖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