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顧息醉別過臉, 冰冷的茶杯沿劃過他的臉頰,落到了耳垂處,那茶水也不知何時冷成了冰塊, 微濺出來濺到顧息醉的耳垂上,冰的顧息醉脖子一縮。

謝清遠這人雖然很冷,但平日裏,顧息醉靠近謝清遠時,從來不會因為過于冰冷而感到不适, 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冰冷,還是上次他直接問謝清遠,問謝清遠是不是把那些掌門都殺了。

顧息醉想, 謝清遠把他沏的茶凍的這麽冰冷,顯然是動真格了,謝清遠給的那建議是真心的。

察覺到這點,顧息醉也是發自內心的生氣了, 冷聲回:“師尊,您這是敬茶嗎?敬茶我只喝我徒弟陸謙舟給我敬的茶。”

這句話就不由分說,把陸謙舟護的死死的。

這下不止是茶水, 謝清遠周身的氣壓都冷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顧息醉再也不說一句話, 沉默以對。

冰涼的茶沿倏然離開他的耳垂, 顧息醉以為會聽到什麽茶杯碎裂的聲音,準備迎接謝清遠的怒火, 只是等了一會兒,只聽到喝水吞咽的聲音。

謝清遠将一杯冰冷的茶,一口喝了下去。

顧息醉終于轉過頭,看向謝清遠,謝清遠喝了他的茶, 是不生氣了?

喝完茶,謝清遠又忽然靠近過來,顧息醉渾身繃緊,謝清遠彎身,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

顧息醉的呼吸都屏住了,怎麽突然靠的這麽近?若是這麽近的距離,謝清遠再散發冰冷的威壓,他豈不是要當場昏厥過去。

顧息醉仰頭看向謝清遠,都能感受到謝清遠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額頭,眉眼處,意料之外的,謝清遠的氣息并不冰冷,反而是熱的,甚至有些燙。

這麽燙,待會兒謝清遠再釋放冰冷的威壓,是想讓他冰火兩重天嗎?果然謝清遠是動大怒了,要這麽折磨他?

顧息醉心跳加快,閉上眼睛,沒等到冰火兩重天,卻只聽到了茶杯放在桌上的清脆聲音。

他剛要睜開眼睛,就感覺那灼熱的呼吸移到了他耳畔處,謝清遠的聲音和顧息醉之前的那段話一樣堅定認真:“我也只喝你敬的茶。”

顧息醉睜開眼睛,怔怔的看近在咫尺的謝清遠,發怔的看着,他鼻息在謝清遠的襯托下,反而顯得發涼。

他一時摸不清謝清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謝清遠認可他又不是認可陸謙舟,所以謝清遠到底還在不在生氣。

謝清遠深深看着身下的顧息醉,冰冷的眼眸深邃,他伸手,骨節分明的手覆上顧息醉的腦袋。

顧息醉還在發怔,并沒有躲。

謝清遠感受着手下的柔軟,輕輕撫了撫,終于開口,聲音放的很輕:

“你想開結界便開,在我這裏沒什麽好怕。”

顧息醉發怔的眼中終于有了亮光,驚喜的看着謝清遠,太過意外開心,陸謙舟不會有事,謝清遠也不是真的要犧牲陸謙舟,不是真的那麽狠心。

顧息醉嘴角上揚的快要飛到天上去了,而且這是謝清遠第一次主動親近他,摸他的腦袋。

他一時太過高興,膽大包天,伸出雙手,抱住了眼前的謝清遠,下巴枕在謝清遠的肩膀處,微微蹭着被自己師尊摸過的腦袋,高興的胡言亂語:“我就知道師尊最好了!”

謝清遠微彎着的身體整個僵住,他的手還在顧息醉的腦袋上方。

如果不是當事人,在外人看來,還以為是謝清遠将顧息醉強行按進自己懷裏的。

這個外人正好是陸謙舟,陸謙舟剛從外面回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陸謙舟瞳孔緊縮,手中的紅燒兔肉一下掉在地上。

碗掉在地上脆裂響聲忽然響起,高興過頭的顧息醉回過神來,一眼就看到了在門口的自家徒弟,再一眨眼,他的徒弟就已經近在眼前。

緊接着,他和謝清遠就被陸謙舟強行分開,陸謙舟護在他的面前,腰板挺的筆直,警惕危險的看向眼前的謝清遠。

顧息醉被陸謙舟這一通操作弄的一臉懵逼,還好謝清遠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趕緊要推開陸謙舟,卻發現根本推不動。

顧息醉氣的倒吸一口涼氣,這個不孝徒弟,用素菜做肉敷衍他也就算了,現在還欺負他在洗經換髓,身體虛弱,力氣不夠。

陸謙舟跟塊石頭似的站在他面前,像個小狼崽子一樣兇狠狠的盯着謝清遠,顧息醉氣的同時,又心頭緊張的砰砰直跳,陸謙舟敢這樣看着謝清遠,怕謝清遠本來不想殺陸謙舟,現在都想殺了陸謙舟了。

“胡鬧什麽,沒大沒小的,這是你師祖,還不趕緊請安!”顧息醉壓低聲音,怒斥道,尤其強調了陸謙舟與謝清遠之前的那麽層關系。

“師尊,你怎麽?”陸謙舟轉頭看向顧息醉,滿眼的不解,眼眶氣的通紅,他胸口起伏,咬牙回道,“師尊知道他是我師祖,可還記得他是你師尊?”

顧息醉心道,他怎麽就不記得了,陸謙舟這句話真是問的莫名其妙。他還要再叮囑陸謙舟快請安,謝清遠的聲音忽然響起,意外的不冰冷,尾音還有點微不可察的上揚:“怎麽,你師尊與你師祖要個抱,撒個嬌,你都要管了?”

說完,謝清遠的身形就瞬間消失在房間內,根本懶得聽陸謙舟回一個字。

仿佛那句話就是通知一下陸謙舟一樣。

陸謙舟死死盯着謝清遠消失的方向,原本展開在兩側的手垂下,緊緊握拳,指甲陷進手心裏。

顧息醉聽的眼角微微抽搐,他什麽時候撒嬌了,他那是撒嬌嗎,他那是欣喜若狂,過于高興,腦子不清,行為發狂,這些都是有科學依據的!

他在心裏這般安慰自己一通,終于緩過來了,結果擡眸一看,陸謙舟已經轉了過來,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陸謙舟的眼睛紅的厲害,幾次張開口說不出話了,最後一次張口,終于問出了話來,聲音沙啞:“師尊,你就這般喜歡謝清遠?”

顧息醉聽到謝清遠三個字,渾身一震,壓低了眉眼,冷聲糾正陸謙舟:“什麽謝清遠,那是你師祖,以後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喚師祖,記住了嗎?”叫師祖,也是确定了陸謙舟是顧息醉徒弟的關系,從某種程度上也能護一下陸謙舟。

陸謙舟卻依舊執着于前一個問題,上前一步,緊緊盯着顧息醉的眼睛,沉聲問:“師尊,你還沒回答我,你就這麽愛謝清遠,徒弟也能愛師父嗎?”

顧息醉一聽陸謙舟還在叫謝清遠,氣不打一出來,又聽陸謙舟問這麽一通愛不愛的問題,更是氣笑了:“你個小孩子,還懂什麽愛不愛的。哦,我抱一下你師祖,就是愛你師祖了,那你還抱了我那麽多下呢,難不成你也愛我?”

陸謙舟猛地擡頭,看向顧息醉,兩只耳朵逐漸開始發紅,他握緊拳頭,又往顧息醉前進了一步,咬牙開口,聲音特別大,特別的響亮,少年清澈的嗓音特別有活力與力量:“怎麽不行?”

這一計吼的,吓了顧息醉一跳。

陸謙舟卻又前進了一步,直直的看着顧息醉,仿佛一眼都舍不得錯開,吼完這一句,他緊抿着薄唇,眼睛堅定有神,面上的氣勢比顧息醉還要大,但左胸處的心髒卻跳的快得不行。

顧息醉先是被陸謙舟的聲音吓了一跳,後又被陸謙舟話中內容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又從驚吓中走了出來。

雖然陸謙舟看他的眼神熾烈,但渾身上下僵硬,充滿着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這是個正常該表白的模樣?分明就是小孩子賭氣,說出的話都不經腦子,沒個分寸。

顧息醉被陸謙舟氣的不輕,他本來就四十八日沒怎麽吃到肉了,還處于單當方面氣陸謙舟不孝的階段,現在他更加沒什麽耐心跟陸謙舟教導什麽是真正的愛,回答簡單粗暴:“就不行!”

“為什麽!”陸謙舟再次提高聲音問,尾音還有點破音,說完,他又眼紅的看了顧息醉一眼,渾身醒過來一般的後退了好幾步,再也沒有之前那視死如歸的強硬氣勢,緩緩的垂下了眼眸,現在的陸謙舟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乖巧聽話,低聲回,“徒兒錯了。”

顧息醉無語的笑了,這聲道歉還能再不走心點嗎?他直接忽略那聲道歉,也沒心情解釋,直接搬出了強硬的規矩:“不行就是不行,師徒戀是禁忌,我不會,你也不會,記住了嗎?”

陸謙舟緊抿着唇,一聲不吭,這不知悔改的态度,仿佛剛剛那句柔軟的“我錯了”不是他說的一樣。

顧息醉被陸謙舟氣的不輕,但還沒氣飽。

盯着陸謙舟是,他餘光看到了門口摔到地上的美味兔肉,就那摔在地上還不碎的肉塊,鐵定是真肉,顧息醉眼眸柔軟了些,小兔崽子還算有點良心。

他擡手揮了揮,寬容大度給陸謙舟一個臺階下:“罷了罷了,回去再弄碗兔肉,為師就不怪你了。”

陸謙舟沉默了一會兒,也沒走,反而單膝下跪,低下腦袋,法發自內心的道歉:“師尊,我錯了。”

這聲道歉确實是格外真誠,顧息醉心裏的火氣又消了一大半,欣慰的點頭,正想起身親自将陸謙舟扶起,陸謙舟的聲音再次響起:“徒兒不該這般心軟,縱容師尊,就算是最後一天也絲毫不能懈怠。徒兒這就把今日打來獵送給山下的村民,以絕了師尊的心思。”

顧息醉剛要起身的腿一軟,瞬間跌坐了下去,氣的嘴唇發抖,眼睜睜的看着陸謙舟把地上的兔肉都收拾幹淨,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當真是一點肉都不留給他。

“逆徒!你今晚別回來睡!”顧息醉猛地起身,親自将房門重重關上。

“師尊教訓的是,徒兒确實不該在師尊的房間睡,免得徒兒饑不擇食,把師尊咬了,又因為禁忌,沒法負責。”陸謙舟也回的特別快。

顧息醉吃不到肉的這段日子裏,陸謙舟是陪着他一起不吃肉的,陸謙舟現在又是長個子,快速拔高的階段,需要補充大量的營養,因此陸謙舟現在對肉的渴望,也不比顧息醉的少。

陸謙舟口中的自己饑不擇食,也不是完全胡謅。

但後面那句負不負責的話,卻過分了,顧息醉聽的頭痛,小兔崽子哪裏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話,竟學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來氣他。

顧息醉坐回椅子處,視線落在了書桌上的毛筆上。

這段日子陸謙舟一直睡在他的房間,謝清遠本來也給陸謙舟安排了房間,但陸謙舟寧願睡地板也要睡在這裏,說是要好好照顧息醉顧息醉。

顧息醉就覺得陸謙舟就是來監視他的,是來看他有沒有偷偷吃肉的。

謝清遠根本不管人,從某種程度上也贊成陸謙舟不允許顧息醉多吃肉的做法,顧息醉也受不了陸謙舟的撒嬌關心攻勢,因此陸謙舟就一直睡在他房間了。

房間裏的書案,也逐漸成了陸謙舟的專屬書案。

顧息醉想吃肉,生着陸謙舟的氣,文的武的都不教陸謙舟。

陸謙舟也沒關系,自己寫字給顧息醉看,打開着門,在外面練劍,練完後,沒皮沒臉的問顧息醉他練的怎麽樣,顧息醉總會繃不住,滿臉不高興的說出幾句關鍵的指點話來。

陸謙舟寫字,喜歡把書牢陣的毛筆放到一遍,拿起普通的毛筆寫字,他一直很排斥書牢陣的毛筆。

但最近幾日,顧息醉發現陸謙舟和書牢陣毛筆的關系好像好了一些,盡管陸謙舟依舊喜歡把書牢陣的毛筆放到一邊,但這幾日寫字時,竟然還會拿起那毛筆,寫上幾個字。

顧息醉微眯着眼,走到書案前,拿起了那書牢陣的毛筆,想着陸謙舟剛剛說的那些話,冷聲問:“老實交代,你給你主人新看了些什麽書?”

毛筆不屑一顧息醉:“你也配知道我主人研究研讀的經典?”

顧息醉涼涼的看着書牢陣的毛筆,毫無感情的吐出了三個字:“我想學。”

書牢陣毛筆渾身一震,立刻熱情了起來。

他永遠拒絕不了想要學的人,他強迫人地獄般學習的因子已經刻在了每一根毛上,毛筆立刻把陸謙舟最近新看的經典全拿了出來,把自己的主人賣了個徹底。

“快,快學!”毛筆興奮的說,他本可以直接強迫顧息醉開始學習,只要顧息醉觸碰了他就可以,但陸謙舟不允許,要是被陸謙舟知道了,他就要被挫骨揚灰。

因此毛筆心癢難耐,但也只能一遍遍激動的催促顧息醉。

顧息醉看着那一部部經典,全是小話本中的經典,還是男男的!

“是你教壞我徒弟,嗯?”顧息醉危險的看着手中的毛筆。

毛筆忙搖頭:“看經典怎麽會是教壞呢,而且這是主人主動要求的。顧息醉,你不可以血口噴人啊,我,我難道現在還能強迫主人學什麽東西嗎?”

毛筆不僅不敢強迫教顧息醉學習,還不敢惹怒顧息醉,因為陸謙舟允許顧息醉若是不高興,就可以直接毀了他。

毛筆也就平時裝點硬氣,在小事裏怼怼顧息醉,畢竟顧息醉也懶得跟他計較這點小事,但若顧息醉真的生氣了,那性質是真的不一樣了。

顧息醉将毛筆扔到了地上,十分嫌棄:“沒用!自己回去。”

毛筆委委屈屈,自己爬回了書桌上,老老實實的帶着,更加不敢提讓顧息醉學經典的事情。

顧息醉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好幾圈,走到陸謙舟的地鋪前,忽然彎身抱起地鋪的被子,開門,一股腦将那些被子都扔了出去。

不給他肉吃,還不聽他話,不叫師祖,還要他死了吃肉的心思,還血話本的話調戲他!顧息醉将眼前的被子又踢遠了些,他怎麽就沒答應謝清遠,把陸謙舟這個逆徒給吃了呢!

顧息醉氣的回了自己房間,直接躺在了床上,蓋上被子。

輾轉反側了好幾下,顧息醉看着床頂,終于重重哼了一聲,氣呼呼的讓系統給他找幾本經典的,關于愛情教育的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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