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大結局
謝承宗再次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又落下了三輪。杜寒仲知道他醒了,又過來了一趟,仔細瞧了瞧後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按時吃藥一兩個月就能活蹦亂跳了。
阿旺自是很高興,至于謝承宗,一直躺在床上,話也不說,人也不動,跟傻了一樣。
謝承辭收到消息,抽空來看望了他,望着魂都丢了的弟弟,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在床邊坐了許久,他才道,“元隐之前回來了一趟,他說不是故意傷的你,很擔心你會有事,我想,你現在大概不願見到他,就把他趕走了。”
謝承宗仍舊不說話。
謝承辭接着道,“至于柳氏,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我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她,不過那種蛇蠍心腸的女人,其實也沒必要再找回來了,我已經做主以罪犯七出之名替你休了她,以後你就不要再想着她了。”
謝承宗眼神動了動,終于開了口,“大哥,我是不是……很傻?”
“當然傻了,只有傻子才會以為那樣的女人會有真心。”謝承辭嘆氣,今時今日,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不過是有人推了一把,将這事鬧到明面上了而已,“其實當年柳家還沒被抄的時候,柳氏就有了悔婚之意,不但常常出席勳貴府邸的各種宴會,更是毫不避嫌地結交那些世子王孫,柳大人入獄之前,她已經跟廉郡王的長子走得非常近了。”
謝承宗把頭轉了過來,看向了大哥,“……你們從沒說過。”
“你一直都對柳氏情根深種,知道了這種事,除了讓你憤怒傷心又還能有什麽用處,我們謝家雖沒有爵位,可父親也不是好惹的,不管柳氏自己怎麽想,柳家是絕不敢悔婚的,只要人嫁過來了,再多的心思也只能熄滅在肚子裏。後來,柳家倒了,柳氏只能給你做妾,我們也是想着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了,若是不緊緊抓住你這個傻子,她一個弱女子下半生就只有在泥濘中掙紮的份,必然會對你全心全意,所以才同意你納她進門的。”
謝承宗:“……”
“只是後來發生的事,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我們都沒想到柳氏竟還不死心,更沒想到你真的能為她做到那一步。承宗,你知道當初父親那樣生氣,可為什麽最後還是答應了你讓柳氏做了謝家正經的媳婦嗎?”
“為什麽?”
“除了是對你的偏愛,其實還是因為他不想你重蹈他的覆轍,遺恨終生。我聽說父親年輕的時候,曾經喜歡上一個戲子,想要娶她為妻,厮守終生,他甚至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把後院的妾室都給遣散了,就連母親,都得到了一張休書。可是最後關頭,母親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父親猶豫了。人這一輩子,除了情愛銘心刻骨,還有責任二字永遠都無法推脫,他可以休掉一個進門多年無所出的正妻,卻不能抛棄一個懷了他子嗣的女人。而那個戲子,後來也不願讓父親為難,自己離開了,不過她一個只會唱戲的姑娘家也跑不遠,後來又被父親找了回來。一個非要固執地想辦法兩全其美,一個知道自己身份太低不願拖累心上人,兩個人分分合合好幾年,直到有一天,那個戲子懷上了孩子,後來,她就生下了四妹。為了讓四妹能做謝家名正言順的女兒,她找母親做了筆交易,母親給四妹一個正經的身份,而她,從此再不見父親,那戲子遵守了承諾,這麽多年了沒再出現過,這也成了父親一生的遺憾。所以見到你為柳氏那樣不顧一切,他應該是想到了自己吧,即便知道你做了一件錯得離譜的事,可最後,還是幫了你。”
謝承宗有點驚訝,他從不知道父親還有這麽一樁舊事。
“這些年,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母親一直不喜歡四妹,也從不願認真教導,任她長成了一個招人厭的野丫頭,但衣食住行,不曾虧待過,出嫁之時,也把四妹記在了自己名下,成了嫡出。母親大概心裏也是很矛盾的吧,四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不知道那個戲子當年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但我知道,她對父親的心意是真的。明明她可以在謝家占一席之地的,有朝一日熬死母親當上主母,也很容易,可她沒有。因為她非常清楚,對于一個想要為官作宰的世家公子來說,毫無瑕疵的名聲,和岳家的鼎力扶持,都很重要,為了一個身份低微的戲子放棄這一切,太不值得。她希望父親能夠有一個好的前程,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永遠都能高高在上。”
謝承辭伸手摸上了二弟的頭,“柳氏若是真的喜歡你,就不會野心勃勃地謀圖正妻的位子了,當年那場陷害,并非天衣無縫,一旦義勇侯府不肯罷休,非要追查,最後毀的一定是你,她根本是在拿你的将來為自己賭個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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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宗躺在床上,苦澀地笑了笑,“原來我的兩心相許,不過是鏡花水月,空夢一場,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清楚,只有我不明白。”
“承宗,人這一輩子,最不能做的就是虧心事,你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為她争取也沒有錯,但你不該被情愛蒙蔽了良心。如果當初言氏是真的被你抓住了把柄,毫不心虛休出去的,今日即便他們母子翻了身,你也可以理直氣壯拿孝道去壓他,很多人都會支持你的。”謝承辭說到此處,有些自嘲道,“也是我們太過天真,以為圓了你的夢,以後就可以家和萬事興了,果然,天理循環,不是不報啊。”
如今便是報應了,都是他咎由自取,謝承宗閉上眼,心攪成了一團。
——
謝承宗在家裏養了一個月的傷,果真好得差不多了,下床行走完全沒什麽問題。
傷好了,有些事也該去面對了,這一月,謝承宗想了很多很多,無數的回憶在腦海中不斷閃現,讓他的心慢慢靜了下來。這天清晨,他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仔仔細細地洗漱打扮,又換上官服,振作起精神去上朝了。
謝承宗是在謝承辭後頭走的,到宮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偌大的宮門前就這麽一個人,特別顯眼。值守的侍衛對着這位面容陌生的大人,十分為難,雖然是上朝時間,這衣服也是合規制的,不像假的,可每天來上早朝的就這麽些人,卻從來沒有見過他,最近的刺客又特別多,萬一這人……怕擔責任,侍衛便向上通報了。
然後沒過多久,謝承宗就被一群突然冒出來的禦前侍衛給帶走了。
……
言耀剛剛下朝,就聽到了謝承宗來的消息,感覺心有點堵,等進了禦書房,看到那人帶着些讨好的臉,就更堵了。
“你來幹什麽?”
謝承宗被帶來這禦書房,晾了好久,本就很緊張了,見了言耀的冷臉,更是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我……我是禮部侍郎,當然要來上朝。”
“在家做了這麽久的縮頭烏龜,你現在來上什麽朝!”言耀瞪着他。
謝承宗低下了頭,“烏龜也不可能永遠都把頭縮在殼裏的,君臣有別,我明白的,你就把我當普通的大臣就好了。”
“你明白什麽?你什麽都不明白!”言耀感覺心裏冒出了一股無名火,這個人總是這樣,上輩子也是這樣,沒了別的兒子才想起他來,他突然冷笑道,“對了,朕想起來了,聽說謝侍郎被刺傷了呀,行兇的好像就是你的寶貝兒子,後來連老婆都跟別人跑了,怎麽,現在成了孤家寡人就想來找朕敘舊了?”
謝承宗的頭垂得更低了,“我,我不是……”
“砰!”一個琉璃瓶忽然被扔了過來,在謝承宗腳邊碎開,他心驚地擡起頭,幾步外的言耀面若寒霜,“碎掉的瓶子,再巧手的工匠也沒有辦法将它恢複原樣,朕說過的,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謝承宗感覺眼前的一切好像變得有些模糊了,“我只是……”
“君無戲言,謝侍郎以後不必再來上朝了,朕不想看見你!”
言耀撂下話就離開了,而謝承宗,仍留在殿中,無人驅趕他,可他好像也沒什麽立足之地了。
怔愣良久,謝承宗蹲了下來,把地上的琉璃碎片一塊塊地撿了起來,鋒利的缺口劃上了他的手,有血滴落了下來,他卻毫無所覺,最終,他把碎片都集齊了,用衣服兜着回了家。
……
謝府書房。
謝承宗已經粘好了那個琉璃瓶,精致流暢的瓶子和未碎時沒什麽差別,然而那遍布瓶身的裂紋卻是那麽的顯眼。
謝承宗小心翼翼地撫摸着瓶子,又想起了當年娶言氏過門,掀起蓋頭的那一幕,其實他對言氏是動過心的,只是那一瞬的動心,遠遠比不過他自以為是的愛情。
回憶起往事,謝承宗嘴角微微翹了翹,他笑了,可笑着笑着又哭了,破鏡終是難圓,發生過的事更不可能消失,一切都無法回到從前了。
一場空,到頭來都是一場空,原來他的一輩子就是一場天大的笑話,他真的後悔了。
——
三年後。
言耀的小師妹玉嘉因為在大理寺政績卓著,被破格提拔了。至于為什麽是破格,哦,因為那位玉嘉先生其實是個女的。
這消息傳出來,驚掉了一群人的下巴。雖然有不少人對一個女子混在大理寺三年,如今還要擔任正經的官職有異議,但人家辦了好多件漂亮的案子,本事擺在那裏,除了女人的身份外,好像也沒什麽可指摘的地方,于是在皇上的堅持下,這事還是定了下來。
至于大理寺裏面,更是一點意見都沒有,有的人,甚至還很高興。
“玉嘉,你居然是個女的?你怎麽能是個女的呢?”
“本姑娘不像嗎?”
“……還是很像的,難怪我總覺得你唇紅齒白的,跟個小白臉一樣。”
“你才小白臉!”
“玉嘉,你為什麽會女扮男裝進大理寺啊?”
“關你什麽事,走開,你擋着我的路了。”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為了證明女子未必不如男,才特意這麽做的吧,果然是巾帼不讓須眉!不過你這犧牲也太大了,連頭發都剃了,正常人都不會覺得你是個女人的,難怪英明如我也沒發現。”
“整天跟個牛皮糖一樣,煩不煩,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快滾!”
“咱們共事這麽久了,現在才說男女有別也太晚了些,玉嘉,你明天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救命啊,你離我遠一點好不好!”
……
——
謝元隐成了一個乞丐。
三年前的大婚,是以歡笑開始的,可最後卻是以悲傷結束的。謝承宗被刺傷,謝家表明了态度,将謝元隐逐出家門,再也不管了。莺莺肚子裏的胎兒沒保住,知道謝元隐被家族放棄後,更是指着他的鼻子罵了一通,說她做了這麽多,就是為了當謝家的少夫人,如今卻被他這個窩囊廢搞砸了,既然現在沒了指望,她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然後就連夜收拾包袱跑了,連北城的小院子也一并賣了。
謝元隐從沒想過原來莺莺根本沒喜歡過自己,一夕之間,失去了摯愛,失去了家人,連容身之處都沒了,萬念俱灰地倒在了街上。
他很想去死,可人到井邊,望着幽深的井水,又忽然沒了勇氣。謝家回不去了,他只能渾渾噩噩地就這麽有一天沒一天地過下去,盼着哪一次睡過去不會再醒來。
只是,老天爺總是跟他作對一樣,三年了,他還沒死。這天,他撿了別人扔掉的半壺酒,找了個角落慢慢地喝了起來。
半壺酒下肚,他有些醉了,半醉半醒之間,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靴子,上面的布料名貴的很,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謝元隐擡起頭,看到了言耀,他笑了起來,“你是來殺我的嗎?這麽久了,終于忍不住動手了,也好,反正我現在也不想活了。”
“你的命一文不值,朕沒興趣。”
“你不想殺我,為什麽?”謝元隐有些詫異,“我搶了你嫡子的位子,搶了你富貴無憂的生活,你不恨我嗎?”
“朕不恨你。”言耀道,上輩子也沒恨過。雖然小時候,這個人常常欺負他,不過因為腦子不好使,他後來也都欺負回去了,他是嫉妒過這個人的,卻并不仇恨。“朕如今位至九五,兒女雙全,也讓母親成了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沒什麽遺憾了,又何必仇視你一個什麽都沒做的傻小子,朕跟護國寺的方丈說好了,以後,你就留在護國寺修行吧。”
謝元隐渾濁的眼珠往言耀那邊移了移,“你要放過我?”
“怎麽說也是朕的親弟弟,就當是朕顧念最後一點親情吧,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就夠了。”
謝元隐有些愣神,他又仔細看了看言耀的臉,心中忽然漫起無邊的情緒,有些想哭,可他又不知道為什麽想哭,“你要是長在謝家,祖父一定很高興。”
“那當然,朕這麽優秀的人在哪都不會埋沒的。”
謝元隐扔掉了酒壺,掙紮着爬了起來,“我娘她……”
言耀沒有多說,只道了一句,“柳氏餘生都會在佛前贖罪,與你無關了。”
謝元隐的心放了一些下來,活着就好,能活着就足夠了,本就是她自己造的孽,但他還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什麽?”
“是替我娘說的。”謝元隐道,若是當初那件事沒有發生,或許今日一切都會更好,不論是對誰來說。
言耀沒有再回答他,謝元隐也沒指望能得到一個回答,沉默地跟着幾個侍衛走了。
言耀目送着人離開,長長嘆了口氣,也回宮了。
——
這幾日,朝廷發生了一件大事,皇上震怒,處置了很多官員。
半年前,皇上派欽差大臣去巡查渭河,本以為是件走過場的事,沒想到派去的人竟真的發現渭河邊上修建的堤壩是偷工減料的,五年過去已經快要倒了。欽差是個一心為民的,當即找人重建堤壩,并上奏天聽。
就是這麽巧,大壩離建完還差幾天,渭河一帶突降大雨,河水暴漲,眼瞧着要決堤了,修建大壩的民夫工匠,連同當地的駐守軍隊一天一夜沒休息,好險才堵上了最後一個缺口,沒有淹了下游。
雖然沒釀成大禍,但劫後餘生的百姓還是很憤怒,吵嚷着要朝廷處置了當初負責修建堤壩的官員。民間的口誅,朝上的筆伐,令皇上頭疼不已,于是下令徹查,當初相關的官員一律嚴懲,絕不姑息。
而義勇侯府言家的四姑爺首當其中,第一個被押進了大牢,雖然最後沒有被判斬首,但全家流放也不是什麽輕省的處罰,言家四姑娘一收到消息就昏倒了,醒來後哭着鬧着求爹娘想辦法救救她的相公。
可言侯爺和言老夫人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往宮裏遞牌子,直接被皇後給擋了回來,連個見到太後的機會都沒有。可眼見小女兒哭得眼睛都要瞎了,言侯爺心疼不已,無奈之下,只能厚着老臉去求了皇上。
禦書房裏。
言侯爺跪在地上,滿面哀戚,“求皇上網開一面,小婿真的是冤枉的。”
言耀沒給言侯爺什麽好臉色看,“此次涉事官員,皆被嚴懲,朕若是單單對他網開一面,那可就是包庇了。”
“皇上,他若是真的貪墨了,老臣當然沒臉來求你,可他根本沒有做過呀,他家中良田萬頃,祖産豐厚,完全沒必要去貪那麽一點銀子的。”
“就因為他不是主謀,所以才只是流放,沒有斬首。雖屬前朝舊案,可百姓還是這些百姓,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才行。當年他是督建渭河大壩的主要官員,沒有他的首肯,別人也成不了事,那公文不是他批的,官印不是他蓋的?現在事情弄成這樣,他難道不用負責任的!”
“皇上,他那是被人诓騙了,他一點都不知情,如今卻要受這麽重的處罰,實在是冤枉啊。”
言耀眼神很冷漠,“那又如何,他自己蠢,怪得了誰呢。”
言侯爺沒想到皇上竟這樣鐵石心腸,想到即将被流放的女兒,心裏難受不已,真的要哭了,“皇上,你就真的這麽絕情,便是不看在他與你還有那麽點親緣的份上,好歹他也為朝廷盡心盡力了這麽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怎麽能任由他這麽蒙冤受屈啊。”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刑部依律斷案的,朕也不好插手啊。”言耀沒有半點動搖,反而道,“更何況,言侯爺有什麽資格說朕絕情,朕這樣做,其實正合了侯爺你一慣的做法呀。”
言侯爺驚疑不定地看向了外孫。
“他當然是冤枉的,保下他也不是難事,可朕為什麽要那麽做,一旦放過他一個,朕之前嚴懲的命令就是一紙空文了,他是當年督建的主要官員,若是饒了他,百姓又會怎麽想?他們可分不清誰才是貪官,反正這銀子是被貪走了,他們也差點就變成難民了。朕憑什麽要為一個蠢貨損傷帝王威嚴,惹得百姓不快?顧全大局,棄車保帥可是最正确的選擇了,言侯爺該認同朕才是。”
“皇上……”言侯爺愣愣地看着上首的人,想到了什麽,心裏突然多了一絲明悟,有些顫抖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麽故意?”言耀裝傻。
“渭河水位已經十年沒漲過了,你為什麽會突然派人去巡視?為什麽這麽巧就發現了堤壩的問題,為什麽這麽巧天将暴雨?”言侯爺越說越覺得合理,“其實你早就知道渭河大壩有不妥,卻一直隐忍不發,故意拖到現在,又派了張工過去,他是個直腸子,一旦發現有大壩問題肯定會馬上找人去重修,絕不會等着朝廷的回複批文。渭河暴雨,差點釀成大禍,但也是差點,既鬧大了事情,又沒造成傷亡,你賺了名聲,又清了當地官場,順便……也處置了言家是不是?”
言耀這回笑了,“他雖然有點冤,可到底不算無辜,這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朕只是沒幫他一把而已。”
“你在怨我,你怨我明知道鑰兒是冤枉的,依然選擇了息事寧人是不是?”言侯爺的眼裏不知不覺已經蓄滿了淚水。
“言侯爺不用這麽傷心,只是流放而已,至少還活着呢,活着就是已經仁至義盡不是嗎?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多派些下人跟去照顧,雖然比不上以前的錦衣玉食,可至少他們一家人還在一起,比起被關在山上,日複一日孤獨着,可好太多了。”
“你……”淚水落了下來,言侯爺無言以對。
“侯爺怎麽哭了?你不是一向不在乎女兒的嗎,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少一個跟少兩個也沒多大區別,何必傷心。”
言耀一臉的苦口婆心,可言侯爺卻覺得這話跟鋼刀一樣,刮在了他的心上。
“義勇候還有什麽想說的嗎?若是無事,早些退下吧。”
言侯爺老淚縱橫,拜了下去,“老臣……無話可說。”然後起身踉跄着離開了禦書房。
天理循環,果真是一報還一報。
——
壽安宮。
言耀在剝着桔子,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言鑰見兒子現在心情挺好,便小心地道,“耀兒,你已經快要一個月沒去皇後宮裏了。”
“朝廷最近出了些事,我一直在忙。”
“是在忙政務啊。”言鑰放下了心,“是有什麽大事嗎?”
“不算大事,只是挺麻煩,反正已經處理好了,母後不用多想。”
“哦。”言鑰見話題僵住了,又想再說些什麽,可言耀卻先開了口,“娘親這是有了媳婦想忘了兒子嗎,怎麽還為她出起了頭?”
“沒有,我怎麽可能會忘了你了,耀兒永遠是娘親的寶貝兒子。”言鑰有些讪讪的,兒子這是吃醋了嗎,“只是覺得你總對皇後淡淡的,人家也挺好的,還很孝順。”孩子都生了,可一點如膠似漆的感覺都沒有,要說是不喜歡人家吧,偏當初那麽幹脆地封了皇後,平常也沒虧待過,這幾年更是沒對別的小姑娘上過心,搞什麽呢?
“她在讨婆婆歡心這種事上,一向是得心應手的。”言耀嘟囔了一句。
“啊?”言鑰沒聽清。
可言耀卻不想說這事了,而是對她道,“對了,娘親,兒子最近聽到了一些趣事。”
“什麽事啊?”
言耀剝好了桔子,掰下一片送到了言鑰嘴邊,言鑰乖乖地咬了一口。
“義勇侯府的四姑爺犯了事,被判了流放,那位出嫁的四姑娘嫁雞随雞,也得跟着丈夫去,聽說哭得可傷心了。”
義勇侯府?那不就是……咬進嘴裏的果肉瞬間就不甜了,言鑰有些出神,“那言侯爺他……”
“言侯爺舍不得愛女遠走他鄉,也傷心的,還進了宮找兒子求情,讓我給拒了。”
“你為什麽……拒絕?”
言耀似是很疑惑的樣子,“非親非故的,兒子為什麽要幫一個犯了事的陌生人?”
言鑰:“……”兒子這算是在裝傻充楞嗎?他總那麽關注自己,不可能沒查她的身世吧。不過原主的四妹啊,好像也沒什麽感情,至于言侯爺……
沒等言鑰想出個什麽,言耀又道,“還有啊,謝家二房的那位侍郎,叫什麽來着,對,叫謝承宗,他最近好像又老了很多,明明跟娘親你沒差幾歲,可現在看着,那樣子,可差了十歲不止。不過這也難怪,誰叫他如今身邊一個知心人都沒有,太孤單了吧。”
“謝……承宗?”言鑰的思緒立馬被轉移了。
“對呀,聽說三年前他的兒子為了娶一個青樓女,竟一刀捅向了他的肚子,那場面,真是可怕,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他的夫人,又因為私會情郎,給他頭上開了個窟窿,差點真的去見了閻王,如今兒子妻子都不見蹤影,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只能躲在家裏不見人,妻離子散您說慘不慘?”
言鑰愣愣地看着兒子幸災樂禍的樣子,這兩年她一直忙着帶剛出生的孫子和孫女,都沒關注過宮外的情況,原來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嗎,“耀兒你是不是……”幹了什麽?
“娘親想問什麽?”言耀看向言鑰。
可言鑰卻沒有勇氣問了,兒子這肯定是知道了吧,這麽久了,不可能什麽都沒查到才對。古代孝字大過天,哪有人會腦袋跟被驢踢了一樣,捅自己親爹一刀?謝承宗不是跟那個真愛沖破重重阻礙才在一起的嗎,突然變成這樣不正常吧。不見蹤影?能讓謝家都找不到,根本就是匪夷所思啊。
言鑰沒有注意到,最後一句話被不經意間說了出來,言耀聞言笑了笑,“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定是以前做了壞事,現在遭報應了。”言耀又遞了一瓣桔子過來。
“哦。”言鑰繼續吃起了桔子。不論是不是兒子的手筆,她好像都沒有立場去說什麽,歸根結底,這一切總不能是為了他自己。至于言家那邊,只是流放而已,又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她好像也沒有義務幫着求情讓兒子難做。
最終,言鑰選擇了同樣裝傻,而這裏,只剩下了母慈子孝的場景。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啦!
其實一開始只是想寫個女主向的小短篇,沒想到最後居然也有二十多萬字了,還變成了男主向的。果然最初就不該定下佛系躺贏的基調,躺贏是啥,躺贏就意味着不用搞事情,不用搞事情就沒有東西可寫,女主又是太後,不好開展感情線,結果只能靠着跟兒子的互動才能有點事情發生。男主這邊主線一直在報仇虐渣,倒是按着計劃走的,而感情線,原本打算各個性格的女孩子都出場一下,最後再跟前世妻子來個虐戀情深的,但好像人設塑造得不太好,回頭再看,也沒什麽特別的亮點,果然沒大綱寫起來容易飄,哈哈哈。
不管怎麽說又寫完一本了,謝謝大家的支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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