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平凡的一天

次日一早。

周助理和小沃格特匆匆趕來上将的辦公室, 見到的就是形容枯槁的他。

沃格特眼底下一片青黑，整個人也帶了一種遭受打擊後頹廢的氣質。

周宏聽和麥克很少見到他這個樣子，心裏都是一驚。

下一秒, 上将緩緩擡頭，語氣沉痛, “越海死了……”

兩人眼皮齊齊一跳, 心裏一沉。

“最近我身邊一些熟面孔越來越少了……”上将似在回憶往昔, 語氣都失了平時的冷靜，細聽之下竟然還有些顫抖，“我也不知道我這一路來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周助理将手輕輕的搭在上将肩膀上, “上将，您累了，休息一會吧。”

小沃格特硬邦邦的安慰道，“父親，您跟我說過，軍人最好的死亡就是戰死沙場。”

上将擡頭看了他一眼，笑容微微苦澀，最後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讓他自己清淨一下。

兩人走後。

上将的視線落在桌子上的那張照片，那是二十多年前, 他跟小麥克的合照——照片裏的小孩，明明長相可愛, 卻故意繃着張臉, 有樣學樣的學着父親的樣子，将小手背在身後。

……

越海死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軍營，大家左等右等, 也沒有等來那支熟悉的隊伍。

越海少将在軍營裏地位不低，他帶領的隊伍向來骁勇善戰，從來是18軍心目中的定海神針。

然而這個定海神針倒了，這無疑動搖了軍心，一些消極的、喪氣的話漸漸傳遍了軍營，士兵們萎靡不振，似乎對戰争漸漸失去了信心。

……

越海“死”後的第三天。

審訊室內。

沃格特上将盯着自己兒子，沉默不語。

小沃格特即便是戴上了鐐铐，他的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簡秋和傅奇邃坐在兩側旁聽者。

“為什麽要這麽做？”上将問。

“您在說什麽？父親，我記得正常審訊的流程并不是……”

“閉嘴！”上将布滿血絲的眼睛瞪着他，播放了一段錄音。

……

“越海死了。”

“做的不錯，沃格特的證據找得怎麽樣？”

“他最近警惕心太強。”

“哦，反正也不重要了，18軍現狀如何。”

“軍心動搖，死亡率居高不下。”

“很好，繼續。”

電話到這裏就結束了。

……

上将語氣森然，“解釋吧，麥克。”

小沃格特淡淡掀起眼皮，“沒什麽好解釋的，立場不同而已，父親。”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聯邦做的一切嗎！”

“我當然知道。”

“你——什麽？你知道？！”上将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是您——背棄了聯邦。”小沃格特冷漠的看着父親。

“我從小怎麽教你的，你竟然成為了聯邦的走狗！”

“不，父親，您在我小時候沒有教過我。”

“……”

沉默，死寂的沉默。

簡秋幹咳了一聲。

“為什麽這麽做？”上将再次問道。

“很簡單，我認為聯邦這麽做情有可原。”小沃格特冷靜的說着，在他眼裏，似乎那些都算不上過錯，而只是一個維護穩定的方式而已。

小沃格特難得多說了一句，“危機時刻要使用特殊手……”

砰——

一聲巨響，他連人帶椅子被上将用力踹翻。

上将的臉上帶着怒容，失望和憤怒讓他的臉色難看至極，他盯着兒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仇人一般。

眼看着這兩人氣氛不對，簡秋強行把審訊拉回了正軌，“所以，你利用你職權的信息，給每個隊伍提供了錯誤的情報，讓死傷人數大大增加？”

“猜得不錯。”小沃格特即便狼狽的躺在地上，也依舊不緊不慢的說着，“這次寄生獸Ⅱ型的出現打了聯邦一個措手不及，但這也給聯邦政府一個機會——除掉異己和廢物。”

不然哪會有這麽高的死亡率？

哪會源源不斷的兵力補充進來，還是前線接連敗退？

聯邦政府以前也做過這樣的事情，但都是小打小鬧——這點上将和傅奇邃都清楚。

但簡秋是第一次聽到‘清除廢物’這個說法，她頓時有了不好的聯想，“清除廢物？”

小沃格特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笑容，“當然是指那些住着療養院卻又廢物一般的軍人啊，為了節省資源，他們把這些人的病歷改成已康複，再送到戰場上去……”

砰——

又是一腳，小沃格特直接被踹到牆角，他痛的越厲害，笑容就拉得越大，極為詭異。

“走吧，我不想看到這個逆子了。”沃格特上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軍裝。

……

323年。

歷史發生轉折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起始于那只蝴蝶煽動了翅膀。

今年發生的事情夠多了，因此當全國通報元首病危的時候，很多人也只是感嘆一下。

“唉，希望元首能撐過今年。”

“今年真的是多災多難一年啊。”

“希望不要再有任何壞消息了。”

報道出來的新聞只是讓大家看到的，這新聞後面暗流湧動，大部分公民并不知曉，比如，雇傭兵團上将連夜趕回，在元首府內失蹤。

聯邦政府上層也隐約察覺到不對，但是一切都太過雷厲風行。

當事情逐漸走向最終定局的時候，誰也挽回不了了。

這一天。

只是很平凡的一天。

所有的電視頻道、直播平臺、新聞媒體首頁全部被劫持，在短暫的黑屏後，沃格特上将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那些正追着劇、看着直播游戲，或者是在街上逛街的人都愕然的看着屏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沃格特上将手裏拿着一份稿子，他念到：

“各位聯邦的公民們，我代表反叛軍向全體公民揭穿聯邦政府的罪行——”

光是第一句話開頭就足夠勁爆了，屏幕前的人全都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沃格特上将？

反叛軍！？

“一，聯邦政府在秘密的進行人體實驗……”他列舉了實驗的範圍、實驗體的來源、實驗的目的，又簡單說了幾個實驗場所。

在他說明的時候，屏幕右上方不停的出現各種各樣的證據。

那些證據是如此的詳細，如此的真實。

以至于人們盡管充滿懷疑，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聯邦的騷動自此開始了。

大街上，所有人齊齊仰頭，震驚的聽着他接下來的每一句話。

居民樓裏，整個小區在剎那陷入了寂靜。

“二，聯邦政府研制出來的基因改良藥劑對人體會産生巨大的副作用……”

醫院裏，那些飽受精神疾病折磨的軍人全都愣住了，他們扭頭看向屏幕，周圍的醫護人員停下了腳步。

“三，寄生獸Ⅱ型産自于聯邦政府的實驗室……”

“四，聯邦軍方的秘密清除計劃，用以節約聯邦的資源……”

一樁樁，一件件，每一個證據都清楚的擺在他們面前。

擺在所有聯邦人的面前。

這些證據甚至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講完的，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是一張名單可以囊括的。

在沃格特上将口中說出的一個個數字，都讓人心驚肉跳。

聯邦政府犯下的累累罪行，就這麽被硬生生挖開，鮮血淋漓的讓所有人看到，它究竟有多麽肮髒、腐敗、堕落。

那些慘狀，看上去觸目驚心，讓人作嘔。

街邊。

有人忍不住生理性範圍，“嘔——”

居民樓裏。

有人揉着哭得紅腫的眼睛，眼裏滿是恨意。

沃格特上将緩緩放下稿子，“我們應時刻謹記，人的價值應該高于一切，任何人的尊嚴都不可以随意踐踏，任何借口都不可以原諒他們犯下的罪行……”

“在這裏，反叛軍将向聯邦政府全面宣戰，請大家支持我們。”

當屏幕黑掉的那一刻。

很多人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街上的燈光還在亮着，然而大家的眼裏漸漸瘋狂。

終于，有第一個人打破了寧靜，“我呸！什麽狗屁聯邦！”

“艹！我哥是退役軍人，當時就覺得死的很奇怪！媽的！”

“啊啊啊啊去死吧！”

“要不是今天知道真相，我們還被滿了這麽久！”

群情激奮，聯邦公民徹夜難眠。

在反叛軍的有意引導下，一件件事情的真相被翻出來，那些被加在反叛軍頭上的事情全都迎來了反轉，簡秋也立馬被洗白了。

公民擦亮了眼睛後，那些藏污納垢的事情立馬被看得一清二楚。

“艹，所以秋秋也是被冤枉的？因為聯邦政府想拿她做實驗？！”

“啊啊啊啊我對不起秋秋，我當初還不相信她。”

“那獻血日，反叛軍炸了醫院原來是這個原因！”

“天哪，聯邦政府犯下的罪行也太多了吧！”

“媽的，聯邦不倒，我死不瞑目！”

民心大勢已去，一些聯邦官員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連夜卷鋪蓋逃了。

剩下的那些也幾乎無力抵抗了。

除了雇傭兵團，其他軍隊紛紛倒戈。

在局勢一邊倒的情況下，屹立了三百多年的聯邦政府終于分崩離析，它的垮塌比想象中的還要快，還要迅速。

令人唏噓也令人唾棄。

沃格特上将曾感嘆的說了一句話，“我本來想平定外患再解決內憂的，沒想到不推翻他們，這問題永遠也解決不了。”

當然，現在是沃格特元首了。

他上任以來，主要抓了兩件事情，一是迅速解決寄生獸Ⅱ型的問題，二是公開招募藍螢草志願者……

藍螢草的曝光，讓所有聯邦公民都感到極為震驚。

這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也相當振奮人心。

在志願者招募的官網，當天就被擠爆了，光是報名人數，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上了千萬人！

自然人保護區裏變得格外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從巷口到巷尾，連最摳門的人家也亮了一夜的燈。

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從家裏走出來，臉上挂着燦爛至極的笑容，小朋友坐在父親的頭上，騎着馬兒，高聲喊着，“我要當機甲兵羅，我要當機甲兵羅！”

周大富周老板笑眯眯的站在自家店門口，十分闊綽的給每一個路過的小朋友兩顆糖。

那些小孩子們尖叫着、鬧騰着在巷口裏穿梭着。

他們的父母就慈愛的看着他們，眼睛裏的光芒比星河還要璀璨。

……

在新聯邦政府有條不紊的推進下，疆域附近逐漸守住了。

藍螢草的好消息接連不斷，第一批實驗者取得成功，于是在元首命令下，藍螢草将會在一個星球上開始實地實驗——而這個地方的選址是紅侖星。

……

往後的人回憶起這一年，經歷過的人都會說：

“那一年啊，剛開始我們以為是災年，後面才發現……那是新生的開始。”

……

324年9月。

澤陽軍校再次開始招生。

一名新生走到老師面前遞交自己的報名表。

招生老師快速掃了一眼，擡頭問道，“自然人？”

“是的。”

“報什麽專業？”

“老師，我想報機甲兵。”

“恩，去那邊準備測試吧，祝你成功。”老師在機甲兵後面打了個勾。

這個孩子深吸一口氣，沒憋住臉上的笑容，他意氣風發的往校門走去，在臨要進去之前，忽的回身，朝着遠處的父母用力的揮了揮手。

……

而在更遠處，一行七人形跡可疑的戴着口罩、帽子，藏在陰影裏，來往的人有些會奇怪的看他們一眼。

大熱天的，戴口罩不熱嗎？

簡秋看着這校門口熱鬧的場景，感嘆一句，“我就讀了一年書，就畢業了。”

畢飛翔在邊上蹲着，幽幽說了句，“誰不是呢。”然而他下一秒就原形畢露，嘚瑟道，“可是現在是聯邦認證的植物學教授了，啊，果然，像我這樣優秀的人總是要發光的啊……”

沒人搭他的話。

餘小靈在旁邊專心致志的對付自己的小蛋糕，蛋糕有一圈巧克力奶油，看上去很誘人，她悄悄戳了戳，往陳慕嘴裏送。

陳慕無奈的張開嘴，“再吃我要胖了。”

小靈狡黠的笑了，臉頰露出兩個小酒窩，“一起胖呀。”

畢飛翔看着他們兩個，一臉嫌惡的走開了。

陳澄專心致志的刷着網課，兩耳不聞窗外事。

沒辦法，畢飛翔一腔得意不知道跟誰說，只好扭頭看向簡秋，他這一看，頓時表情更加扭曲了。

簡秋和傅奇邃幹嘛要湊得這麽近！？

太近了吧！

傅奇邃只是在給簡秋遞吃的，“果幹，嘗嘗？”

簡秋剛好在浏覽光腦，她也沒多想，下意識的就直接上口咬了，咬到一半，忽然怔住，擡眼一看，剛好對下傅奇邃垂下來的眼睛。

帽檐在他臉上落下一層陰影，茶色的瞳孔也看上比往常更加深邃了。

說不出來的，簡秋覺得那眼神裏似乎有着某種深意，像是她吃甜膩度很高的甜品一樣。

又來了。

這種奇怪的感覺。

她略有些不自在的別過眼，想把果幹拿過來，這一擡手，竟然剛好握住了對方的手，即便是在大夏天，也散發着涼意，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比她的手要寬大很多，在指腹那裏有一層薄繭。

兩人的視線一時凝固了。

旁邊看到全程的畢飛翔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就差頭皮發麻了。

姍姍來遲的周芃琳終于趕到，她像是沒看到這兩對奇怪的氛圍，“還不走嗎？迎新會要開始了吧？”

畢飛翔，“啊啊啊就等你了，姐姐，你救我于苦難之中啊！”

“閉嘴，誰是你姐姐，自己老大不小了別亂叫人。”

“哦，你不知道，他們這幾個人好奇怪啊！”

“奇怪什麽，你一個單身狗不會懂的。”

“可是陳澄他也是單身狗啊，等等，什麽，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老大和傅哥，不是吧不是吧不……”畢飛翔的驚叫聲幾乎穿破雲霄，然後被周芃琳一巴掌拍得老老實實了。

他們七個人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被澤陽軍校邀請擔任迎新會的特邀嘉賓。

除了傅奇邃，都在這個學校就讀過。

但是，問題來了。

畢飛翔不解的說了句，“傅哥不是澤陽的啊？”

周芃琳白了他一眼，“這就是你萬年單身的理由。”

兩個人鬥着嘴進去了。

簡秋和傅奇邃落在最後，她擡手看了看光腦上的時間，萬人坑的歷史已經成為了記憶中的過去，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她揚唇一笑，輕快的走進校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