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養兄(8) 忘了,她放棄他……

“不去看看怎麽回事嗎?”

高斯年看她一眼,慢悠悠推門。

房間整潔,空蕩無人,玻璃杯在桌下死無全屍。他掃走四分五裂碎碴:“按我說的,你先回去,我這邊事情處理好立刻過去。”

一室一廳,除去卧室沒能藏人的地方,偵探不會說謊,蘇孚倚門思索着:“多久?”

高斯年在廚房洗手,嘩嘩水流與他低冽聲色糅雜:“最多兩個小時。”

蘇孚沒回答,安靜突如其來,高斯年心頭浮上不祥預感。

卧室裏,蘇孚坐在皮質轉椅,翹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盯向某處。

美人兒做什麽姿态都富有美感,她沖衣櫃揚揚下巴:“這就是你說的公司要事?”

順她目光望去,鵝黃衣角小尾巴似的,遺留在櫃門外,不是他會穿的顏色。

蘇孚:“不讓我看看未來嫂嫂麽?”

櫃中,賈月如手足無措。她可沒忘記,蘇孚的威脅!此刻,激越已盡數褪去,鋪天蓋地的恐慌讓她喘不過氣。

“還有,哥哥要不要解釋一下,這是什麽?”

轉椅轱辘過半間屋,定在高斯年觸手可及的地方,高跟鞋伸進床底,腳尖勾出個中等大小女士挎包,鵝黃色,鱷魚皮,印月亮與羽毛。

包口大敞,蘇孚彎腰,撿起,嘩啦啦——,各種奇形怪狀,別出心裁的暴露工具紛紛落地。

高斯年心髒攥緊。是秘密就有暴露的可能。并非沒設想有朝一日,癖好公布天下,也為此準備許多說辭。卻從未想過,會這樣百口莫辯,含冤受屈。他根本沒想與賈月如發生什麽!不過虛與委蛇套話,再想斬草除根而已。

證據确鑿,無可辯駁,他垂眸,嘶啞道:“用于特殊愛好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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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敲擊在地板,噠噠,落在心頭,逐漸走向衣櫃:“賈月如,自己出來吧。”

賈月如死死拉着衣櫃門,因為恐懼,牙齒咯咯作響。

蘇孚掏出把小巧手/槍,在手裏把玩:“嘭。”

地板漏了個洞。

她聲音冷一度:“還不出來?”

賈月如咬牙切齒,硬着頭皮,爬出衣櫃。

她是爬出衣櫃的,因為雙腳雙手都被自己捆着,蛆蟲般蠕動。大衣扣子沒有系好,露出一線春光。

搶抵在她額頭,賈月如求救地望向高斯年,發現他表情管理無懈可擊,漠然涼薄。

纖白手指,按下保險:“咔。”

賈月如抖若篩糠,涕泗橫流:“蘇孚,饒我,饒我這次。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聲嘶力竭的解釋與哭泣沒成功叫停動作。

黑洞洞的槍口,抵在賈月如額頭,冰涼,帶着死亡的氣息,令賈月如崩潰:“求求你,求求你。”

“嘭——”子彈擦過她的發絲,鑽進牆壁。

賈月如癱軟在地,瞳孔渙散,淡黃液體在身下蔓延開來,蘇孚厭惡避開:“你走吧,我不想因你髒了我的手,五日內出國,再不許回來。否則......”她低低威脅:“照片會登報,你也會遭到暗殺。”

賈月如沒來得及拿包,甚至沒有解開手腳繩索,連滾帶爬,離開卧室。

二人跟出來,高斯年關閉卧室門,隔絕腥臊氣味。

等她自己解開束縛,飛速離開客廳後,蘇孚冷然臉色軟化些:“不是告訴你,她不是好東西,怎麽還同她混?”

蘇孚嘆口氣,憂心地說:“哥哥,她再糾纏你,你千萬不要想着自己處理。”

她無條件信任他,無條件擔憂他,無條件地,站在他這邊,想要為他做事,為他肅清禍端。

高斯年喉頭哽了哽,感動與痛苦撕扯着他的心髒。

他清楚地知道,她保護的只是假象;他明确地厭惡,那個被迫捏造的人格。

可這一刻,他無比豔羨,無比期盼。

若他真那麽幹淨,該有多好。

“你那房子,不能要了吧?”

高斯年素有潔癖,賈月如這麽鬧,那卧室他不會再下腳。

高斯年嗯道:“正好,組裏有新教師買不起房子,又等不到名額。”

“白送?”

“本來就是公家東西。”

轎車停在蘇繡總部,臨下車,卻發現車門被鎖。

蘇孚側身調笑:“不覺得少點什麽?”

高斯年疑惑,她越靠越近:“救你一回,有謝禮麽?”

香水成為時尚标志的時代,她獨樹一幟,從不噴那些刻意而充滿工業氣息的味道。

熏衣用得桃花,取自自然,清幽甘冽

高斯年心神大亂,半合眼,纖長睫毛微微顫抖。

就在以為她會吻上來的時候,她的嘴唇擦過,手指按在車門機關,聲音清柔,不含絲毫暧昧:“這車門有點問題,得這麽開。”

高斯年嗓音幹澀:“哦。”

忘了,她放棄他了。

并肩走着,高斯年說:“想要什麽謝禮?”

“沒誠意,謝禮要自己想的。”

确實有臺壓藥器出問題,但沒描述得那麽嚴重。

高斯年拿扳手螺絲刀敲敲打打,蘇孚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查詢愛意值與改造值。]

[嘀!正在查詢,愛意值85,改造值50,請宿主繼續努力。]

[吝啬。]愛意值這麽久才漲5點,聽到改造值,她不由問[改造值怎麽會這麽低?誘因都快出國了。]

[請宿主知悉,之前改造值為10。]

[所以?]

[該數據是經大數據測算結果,若有疑問可以請求複審。]

不審白不審[提交複審請求。]

很快,複審結果下來,改造值丁點沒變,蘇孚接受了這個結果。

她托下巴,探究地掃視高斯年,幽幽嘆息,任重而道遠。

賈月如借口抑郁症複發再次出國,賈昇沒有陪同。光生意就讓他焦頭爛額,哪裏有時間去談情說愛?

高斯年與蘇孚做事隐蔽,賈昇不知道出手對付他的是誰,想找蘇孚拉贊助,奈何一日兩日,她都不在,女助理說她去帥府,賈昇不信!以為故意的,氣急敗壞走掉。

其實蘇孚真在帥府。

生意做到一定高度就會發現,重要的不是勤奮,而是人脈資源。

底下事自有專門人才替做好,作為老板要做的就是拍板,再就是擴展資源。

毫無疑問,主動纏着蘇孚的高玉麒是資源,還不是普通煤礦,是鑽石礦。

于事業,于感情都是。

晚秋,鮮少有微風徐徐,适合放風筝的時候。

高家宅院,高玉麒牽風筝線,看那墨玉神龍越飛越高,興致勃勃望向蘇孚。

二人四目相接,對視而笑。

高老元帥暫脫離重症,執意回府。剛從其院子裏出來的高斯年見到這一幕,腳步停了片刻。

少男少女,青春年華,真美好啊。

他穿西裝,踩皮鞋,戴薄玉面具,叫人窺探不到表情。

身邊管家問:“杜老板?”

高斯年回神,流暢道:“老元帥想法沒錯,本身現在藥品短缺,何必拘泥于是誰供應?我回去出方案,再與您細談……”

“呦,這不是杜老板麽?”

鑲金攢玉,豐乳肥臀,高夫人孫碧華由丫鬟扶着,吊梢眼不屑又忌憚地瞥向高斯年。

她與高少帥長期分居,沒有感情。高少帥死後高老元帥吐血,高玉麒尚有陣茶飯不思,她丁點不傷心,風流韻事傳遍上海灘。但因娘家爹是蔡委員長左右手,沒人動她。

“高夫人。”

老管家前進半步,隐然形成保護。

裴翠镯子在陽光下泛古老光暈:“從老爺子院子裏出來的?我勸你,早點同麒兒打好關系。你瞧,蘇小姐做得不就很好。”

損打陣,高斯年不回嘴,孫碧華冷哼:“不過麽,她那身份,想做高家媳婦,呵。下等人就該待在陰溝裏,她雖好些,想夠上高家,也是癡心妄想!”

高斯年平靜地,望向她身後。

“媽!你說什麽呢!”高玉麒不知何時湊過來,局促地說:“蘇孚,你別放在心上。”

孫碧華肺管子氣炸,這還沒娶妻,就胳膊肘往外拐!

吵起來,蘇孚拉下高玉麒衣袖,他瞬間偃旗息鼓。

孫碧華更氣,掩淚奔走。

高玉麒呆呆站着,蘇孚推他:“去哄哄高夫人。”

鬧劇散場,高斯年已和老管家走遠,身影漸漸消失在圍廊。

每月度,高斯年擁有兩次與杜曼麗聚首的寶貴機會。

杜曼麗被蘇慎安排在偏僻村落,門前長河遠流,不通車馬,只能憑棚子船進出。

農家小院,保镖層層。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杜曼麗在窗下繡花,見高斯年進門,趕忙放下針線:“這回來得早。”

發覺兒子興致不高,她輕輕問:“外面出什麽事了麽?”

高斯年搖頭:“娘,你恨不恨他?”

杜曼麗愣了愣:“嗨,人死如燈滅,現在提有什麽意思。”她問:“有心上人了?”

高斯年沒點頭,也沒搖頭。他話少,每次來,都是杜曼麗說得多,絮絮叨叨,盡是慈母心腸。

“是誰家姑娘?”

杜曼麗忙活飯菜,不要他幫忙:“甭管誰家姑娘,好好對人家。床頭打架床尾和,鬧矛盾切忌冷戰……”

回城郊別墅,高斯年一支支抽煙。

他不常抽煙,只有尤其煩躁的時候,才會借由這點苦澀滲透肺腔,平息情緒。

沒開燈,猩紅光點閃爍,彩繪煙灰缸中布滿粉塵。

雲霧缭繞,他狠狠吸口,吐出頹靡薄白。

“鈴——”

蘇孚接起電話。高斯年聲音喑啞厲害,想是變音藥還沒解,蘇孚不厭其煩,細致講解變音藥的危害。那邊耐心聽着,突然笑了兩聲:“你的謝禮,我想好了。”

“嗯?”

“你想當高夫人麽?”

蘇孚揚眉:“有歧義啊哥哥。”

高斯年糾正道:“高家掌門人的夫人。”

少女輕笑:“高玉麒?”

他低低嗯了聲,蘇孚語氣明顯冷淡許多:“謝禮太貴重,要不起,您還是換個吧。”

電話挂斷,高斯年捂着心髒苦笑。

太卑劣了,居然感到欣喜。

太卑劣了。

他将煙頭摁滅,沉着地想,他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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