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換臉(6) “就這一夜
“站在這裏幹什麽?”
光影喧嚣, 楊海森得以短暫解脫,多喝兩杯,輕飄飄走過來, 含糊問:“怎麽不和你的小姐妹一起?”
這時, 蘇孚又可以維持冷靜了, 右手捂住小腹,羞怯道:“疼。”
合着那樣緊迫, 都是給自己看的?
屏幕那端, 楊銘怒極反笑。
楊海森心領神會:“廳裏空調開得冷,要杯熱水?”
蘇孚搖頭, 躲開他捂過來的手掌:“我先回去。”
“讓老張送你。”
蘇孚懂事道:“你也喝酒了,司機留給你,我找代駕。”
踏出旋轉門, 金碧輝煌拋諸耳後,頹靡夜色初露風情。
進副駕駛, 蘇孚眼如新月:“去廣渠門內。”
楊銘拉上帽沿:“剛才故意的?”
蘇孚不遮掩:“是。”她緊緊抓着坐墊:“除了您,沒人能見證我的狼狽。”
荒誕不經。
楊銘眉頭不自覺皺起, 眼眸深黑, 清貴不可冒犯。
滾燙的身軀貼去,她仰着頭, 尖瘦的下巴抵在他頸窩,低低笑道:“銘爺, 再不走, 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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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銘猛地将她推開, 轎車嗖地開離車位,融進長明不夜的霓虹燈光裏。
藥性猛烈,半途, 蘇孚軟倒在座位上,不得不叼住手,才勉強抑制脫口而出的咽嗚。
下車時,揪住楊銘衣角,普通襯衫在她高熱的掌心變形。
“我走不動。”
尾音輕顫,炸開空氣。
楊銘背她,左手手包,右手穩住她,避開監控,大步流星在走。
瘦削的背,覆蓋薄薄一層肌肉,勻稱有力。
灼熱氣息噴灑在耳後,她催促:“快些。”
楊銘一個踉跄,差點将人摔下去。
浴室,蘇孚扒着不放,楊銘冷冷一扯嘴角,打開花灑。
冷水刺骨,兜頭淋下,都渾身濕透。
冰涼氣息令蘇孚清醒片刻。
她仰頭,專注得盯着楊銘。
片刻後,強勁的藥力竄上,她眯着眼,哀哀戚戚靠過來,求他:“幫我。”
剛從象牙塔裏出來,書卷氣尚未褪去,磅礴生機令她的肌膚吹彈可破,晶瑩剔透,幹淨得似池塘裏,夏日第一朵荷花。
楊銘不可避免地,想起初遇。
他去演講,她作為學生代表接待。
就是這幅我見猶憐的模樣,令他一見鐘情。
可結果如何?
傾其所有,兩手空空。
楊銘決然推開,再被抱住。
争執間,盥洗臺雜七雜八掉落在地,其中女式精貴手包格外顯眼。
女子力氣到底比不過男子。
男子不願意時,不論如何,是無法逼他就範的。
楊銘奪門而出。
到廳中,楊銘摸到煙盒。
他站在窗邊,“啪”,打火機點燃香煙。
沒有放在嘴裏,絲絲縷縷的尼古丁味道,與窗外平和安寧的老樓,令他逐漸冷靜下來。
香煙燃盡,丢掉煙頭,他整理好表情,重新回到浴室。
花灑沒關,蘇孚背靠瓷磚,乖乖任冷水沖刷,可面上胭脂紅遲遲不散。嘴裏竟也叼着一支香煙,楊銘眯了眯眼,沖過去。
楊海森玩得開,為精神快感,背着他用過成瘾藥物。
奪下來,意外地眼熟。
他剛聞過一支。
蘇孚知道他在想什麽,虛弱道:“別擔心,就是普通香煙。”
楊銘沒信,目光逡巡,打開盥洗臺,拉鏈大開的手包。
裏面還有半盒香煙。
他拿出來,表情有一瞬間複雜。
是初來那日,蘇孚從他這收走的那半盒。
夜深人靜,唯有嘩嘩水流,與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蘇孚去拿,被躲開,委屈道:“您不幫我,連慰藉也不給我麽?”
楊銘盯着那半盒煙,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半晌,擡眼,涼薄一笑:“蘇孚,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将這半盒煙放在手包裏,故意喝下那杯酒。”
蘇孚拒不承認。
楊銘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頭:“說,你還有什麽目的?你不會蠢到以為那樣出賣過我,還能當楊家夫人吧?”
二人對視,就在楊銘等着她,按設想中的百般狡辯時,她卻苦澀一笑:“當然不會。”
蘇孚眼底坦坦蕩蕩:“我知道,您不會原諒我。目的,若說真有什麽目的……”
蘇孚試圖擁抱他:“我想得到您。”
她又哭又笑:“從前,顧及您身體。以後,也不知有沒有機會。現在,我只想得到您。”
楊銘覺得可笑,從前明明是因為她不喜歡他,才百般推脫,不與他親近。
他諷刺道:“哦?顧及我的身體?從前顧及,現在就不用顧及了?”
蘇孚眉眼掙紮,喘道:“您沒覺得,換臉後,身體素質要好多了?”
楊銘擰眉:“你什麽意思?”
蘇孚不肯多說,只一味說:“憑什麽,為他人作嫁衣裳……不,不行……我得試一試……”
雲裏霧裏,女人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藥性沒有壓下去,反而随時間積累越發兇猛。
猝不及防,楊銘被撲到盥洗臺。
瓷臺硌着他的腿,蘇孚左手摟住他的脖頸,右手插在他發間,往下壓,踮着腳,咬上那兩片淡粉色的薄唇。
“銘爺……”她蠱惑:“就這一夜。”
玉白的喉結動了動,他錯過頭,低啞道:“你剛才說……”
終歸是喜歡的,疑惑撬動了他堅固的心防。
大手一攬,回到卧室。
燈光将女人明豔的容顏照得失真,唯桃花蕩漾的眼眸異常清晰,帶有無限的柔情與包容。
楊銘動作粗魯,蘇孚一聲不吭。
直到兵臨城下,才細細呼痛:“銘爺,別。”
楊銘覺得有點不對。
她不是早與楊海森有首尾,怎麽會?
以為是自己感覺錯誤,待看女人冷汗直流,還是心頭一軟,放輕動作。
至淩晨,蘇孚陷入黑甜夢鄉,楊銘打掃戰場,盯着床單上的朱砂色發愣。
浴室裏傳來熟悉鈴聲。
手包裏,手機頑強地震動。
來電顯示是銘爺。
哦,是用了他身份的楊海森。
楊銘肅着臉,等自然挂斷。
這刻他想,蘇孚背叛他,也許,還有那麽點被欺騙的可能。
甭管如何,他們真真切切發生關系。
事已至此,是否應該,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她一定是願意的。
那她不能再回到楊海森身邊。
不論是為安全,還是為男人理所應當的占有欲。
無數設想從腦海閃過,鈴聲锲而不舍響起。
一只手伸過來,繞過他勁瘦的腰,取走手機。
“喂?”
蘇孚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
“還沒睡,對,還沒回別墅。”
“我今日在老宅睡……那別墅,總覺得有他的影子……你最近疑神疑鬼……”
“好,等你。”
挂斷電話,蘇孚冷靜地告訴楊銘:“楊海森要回老宅,一會得讓李管家配合一下……”
楊銘審視着格外清醒的女人。
一直與她都是單線聯系。
她知道李管家是他的人?
她知道多少?
她有,多少秘密?
“你還要回去?”
蘇孚迅速沖澡:“咱們得快點,搶在楊海森回去之前到。”
楊銘抿唇,似乎有點生氣。
他一言不發,跟在蘇孚身後。
禮服顯然不能穿,她圍着浴巾,在衣櫃前挑挑揀揀,尋了套勉強能穿的休閑裝。
褲腰肥,不得不用手提着,莫名滑稽。
待蘇孚要走出卧室,他突然問:“你說的,身體素質,和為他人作嫁衣裳什麽意思?”
蘇孚的背影頓了頓,回過頭,輕描淡寫道:“哦,那個啊,基因融合的副作用。”随即輕佻一笑,眼掃下三路:“至于為他人作嫁衣裳,字面意思,銘爺,您這麽個寶貝,不能便宜旁人。”
洗白的底牌,得一點點滲透,才有真實感。
現在還不到時候。
楊銘刻板道:“你若不想回去,可以安排你失蹤。”
蘇孚不可思議道:“您難道不清楚,安排我失蹤意味着什麽?”
當然清楚。
意味着楊海森定會徹查,他還活着的事,甚至這個房子,都有極大概率暴露。
楊銘沉聲道:“我不會給他查的時間。”
蘇孚輕輕擁抱住他,笑道:“不必,我不怕。”
黑沉沉的眸子望過來,蘇孚沒心沒肺道:“也沒那麽執着,要留在您身邊。您不會食髓知味……”
楊銘冷下臉:“趕緊走!”
老宅本已是楊銘的江山,楊海森自投羅網,愈發疑神疑鬼。
一會覺得真是惡鬼索命,一會又覺得是心理問題。
王景濤彙報工作,提出他容顏憔悴,神思不屬,建議他去找心理醫生咨詢,不然這樣下去,肯定影響事業。
楊海森考慮許久,決定約見王景濤推薦的心理醫生顧維。
他只接受正常的心理疏導,說話亦滴水不漏。
然病人對醫生天然有移情作用,依賴感重。
三周後,楊海森對顧維吐露,他意外害過人。
未提及換臉分毫。
顧維建議:“解鈴得需系鈴人。楊先生的心病在于那已死之人,解藥也在于那已死之人。您覺得愧對他,可嘗試去補償?”
楊海森自然不會說那人是他小叔,他無法補償。
郁悶回家,遇上拿一袋子紙錢的蘇孚。
“你拿這些東西做什麽?”
楊海森精神狀态已經很不好,吓了一跳。
蘇孚安撫他:“我看你這樣,想着去那人墓前告罪,求他放過你。”
楊海森怒斥迷信,卻跟去陵園。
車上香水清淡,意外好聞,楊海森難得沉沉睡上一覺。
石碑前,蘇孚低低訴說,楊海森幹看着。
許是太久沒睡過好覺,楊海森簡直睜不開眼皮。
看眼還剩大半沒燒完,他頭一點一點,意識逐漸模糊。
乍然睜開眼時,天已黑透。
陵園林葉飒飒,楊海森環視,震驚地發現,周圍居然只剩下自己!
蘇孚哪去了?
她為什麽不叫自己?
涼風襲來,楊海森打個哆嗦,輕聲:“蘇孚?”
怕驚擾什麽似的。
忽然,身後傳來個低啞的,與他現在聲線類似的,男人的聲音。
“你是,在找她嗎?”
三步遠,高大男人拎着個不省人事的女人。
女人穿着蘇孚的長裙,頭發披散,頭顱以一種人類活着時,絕對不可能達到的角度,耷拉着。
黑夜粘稠,楊海森看不清男人具體表情,背後陡然生出一股涼氣。
那身形,那輪廓,與死去的楊銘,太像了。
他拔腿就跑,卻被無形東西絆倒,更加相信是冤魂作祟。
若他再理智一點,就會發現不過左腳絆右腳。
“你跑不了的。”
“你跑不了的。”
“跑不了……”
……
鬼氣森森的聲音,四面八方傳來。
楊海森崩潰地抱頭痛哭:“小叔,小叔,你放過我,放過我!”
“我為何放你?你換了我的臉,剝了我的皮,偷了我的一切。”
“我不是故意的,小叔你原諒我吧。”
“我為何要原諒你?”
……
楊海森吓暈不省人事。
蘇孚将珍貴的攝像機交給楊銘,楊銘接過去,在李管家的幫助下,迅速打理戰場。
賬本已拿到手,關鍵證據也拿到手,是時候給現在的楊氏珠寶最後一擊。
在此之前,還不能逼急楊海森。
否則他以楊銘身份,利用楊氏珠寶魚死網破,總歸橫生枝節。
是以蘇孚搖醒楊海森,詫異道:“怎麽在這睡着了?”
楊海森目光呆滞,良久,反應過來:“最近太累。”
剛才,是夢境?還是幻覺?
楊海森在心理診室待得越發久。
甚至顧不得去管楊氏珠寶。
他将王景濤從分公司調回總部。
然而,楊氏珠寶仍事故頻發。最大的,便是偷稅漏稅真賬本流落在外。楊海森收到傳票,楊氏珠寶股票大跌,楊海森身價迅速縮水,小股東不斷抛售,大部分股份彙到神秘商人手裏。
補齊稅款,交好罰款,還沒等為躲過一劫松口氣,又收到傳票!
換臉計劃什麽時候暴露的?
楊氏珠寶元氣大傷,楊海森失去財富,無力壓制。
見到楊銘那一刻,再恨得咬牙切齒,也無能為力。
他知道,自己完了。
法院三日後開庭,楊銘坐立不安,夜裏,猛地坐起來,喊醒蘇孚。
他至今不知是蘇孚出賣的他,仍認為她對自己癡心一片。
他對蘇孚說:“趕緊收拾收拾,咱們跑。”
說罷回屋收拾。
蝴蝶胸針一閃一閃:“別跟他走。”
蘇孚眨眨眼,上了楊海森掩去車牌號的轎車。
案子證據确鑿,犯人畏罪潛逃。
楊銘重新要回身份,接手搖搖欲墜的楊氏珠寶。
這時候衆人才看明白,楊銘居然就是盛耀珠寶真正的老板,也是收購楊氏珠寶的幕後大佬!
逃亡二人沒消息。
楊銘從氣憤,期盼到失望。
李管家頂壓力問,要不要派私家偵探去找。
楊銘面色不虞,賭氣:“何必浪費資源。”
李管家面露難色:“找到得晚,怕有生命危險。”
楊銘聽出來話鋒,眉頭一壓:“你都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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