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換臉(7) “對不起,我在……
“蘇小姐是個好孩子, 對您癡心一片。”
“癡心?她是有癡心,是對海森的。”
楊銘諷刺地想,不然如何解釋, 事已至此, 還要選擇與楊海森一起浪跡天涯。
難得她那樣心機深沉的人, 還能有如此浪漫情懷。
“不,是對您的。”
李管家糾結許久, 決定違背蘇小姐的意志, 托出真相。
掏出口袋裏的小藥瓶:“這是她臨走前交給我的。”
楊銘審察着老管家忠心耿耿的神情,接過, 瓶身布滿晦澀難懂的醫學英語。
李管家适時道:“鑒定過,是促進基因融合,減輕排斥反應的藥物。”
“基因融合?”
“您沒有覺得, 您最近格外健康嗎?”
記憶仿佛又回到那夜浴室。
女人秾麗的眉眼浮現清晰可見的掙紮,問他:“您沒覺得, 換臉後,身體素質要好多了?”
楊銘緊緊捏着那瓶藥片:“什麽意思?”
李管家取來本筆記:“蘇小姐告訴我, 若她沒活下來, 就将這個給您。”
楊銘快速翻閱,第一頁日期竟然是大半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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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校園與她初遇那日。
“今天與男神見面, 還互換微信啦!”
語句簡短,最後墜了個憨态可掬的笑臉。
曾經種種躍然紙上, 歡快的氣氛在某頁戛然而止。
她明白地寫:“原來, 他拿我當玩物。”
12月5號。
蘇孚同意包養協議, 收下兩百萬,來到他身邊的日子。
楊銘皺了皺眉。
七天後,蘇孚記錄:“爸爸還是走了。”
單親家庭, 蘇孚只有個當物理教師的,患有心肌梗死的爸爸。
那兩百萬是賣身錢,是醫藥費,可沒能成功挽回一條性命。
楊銘怔忪。
蘇孚說得對,他從未試圖了解過她。
不曾了解她的身世,也不關心她的痛苦。
日期斷裂,直到楊海森回國。
“楊海森居然用錢勾搭我,可笑,不過,他會吃醋嗎?”
楊銘表情逐漸凝重,他的确吃醋,但并沒有表現出來。
“他果然一點都不在意我。”
她竟然是這麽想的嗎?
……
時間在泛黃的筆記紙上倏忽而過,由蘇孚視角敘述,颠覆楊銘的認知。
很快,換臉前夕,蘇孚慌亂地寫:“原來他早早就立好遺囑,基因病,那是什麽病,他會死嗎?”
“楊海森沒有騙我。”
“他說生死有命,拒絕治療。”
“我決定加入計劃,不要擔心,我會守護你的。”
後面全是空白,楊銘澀着嗓音,問李管家:“你說的生命危險指什麽?楊海森總不會害死她。”
就連逃命,他還記得帶她。
“三次移植骨髓,才能徹底完成基因融合,治愈基因病。而擾亂基因序列,混亂身份,只需要兩次。銘爺,蘇小姐這次去,是為您取骨髓去了!”
楊海森再不設防,畢竟是個大男人,風險不言而喻。
楊銘扶住桌邊,心緒激蕩,幾乎站立不住。
有點關系的都知道,這次銘爺真急眼了。雇用無數私家偵探,誓要将楊海森翻出來碎屍萬段。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久,傳來消息,有人在西北大山裏,見過蘇小姐。
黑色越野車隊在盤山公路上極速行駛,兩旁白桦樹匆匆後退,下到土路,坑坑窪窪,颠簸磕碰。
楊銘問:“還有多久能到?”
司機小心翼翼:“半小時左右。”
楊銘颔首,面無表情。
楊家家主從來穩如泰山,深不可測。
沒人注意到他眼底的憂慮與整理西裝邊角的小動作。
越野車排排停在農家院落,保镖先行,蜂擁而入,出乎意料地順利。
楊海森在土炕上沉沉睡着,身邊工工整整放個鐵盒子,打開,裏面冰塊堆砌,最中間試管充滿乳白物體。
鐵盒下壓了張紙,赫然是爛熟于心的字體。
“骨髓,勿念,祝您長命百歲。”
楊銘将那張紙揉碎在掌心。
活捉楊海森,治愈基因疾病,二人臉與身份徹底換回來。
楊海森锒铛入獄,身陷多個命案,被判處無期徒刑。
一切似乎回歸正軌,只有熟悉楊銘的李管家知道,還沒有。
還有個讓他牽腸挂肚、咬牙切齒的女人杳無蹤跡。
那女人算無遺漏、幹淨利落,像一尾魚,鑽進時代的汪洋大海中。
沒人知道她最後是怎麽想的。
情深義重,苦心孤詣是她。
無情無義,毅然離開也是她。
楊銘不再吸煙,卻染上在酒瘾。
乙醇的麻醉作用如夢似幻,陪他度過每個難捱的冰冷夜晚。
楊銘致電老宅:“她故意要懲罰我。”
半年,白日的楊銘雷厲風行,在商場縱橫睥睨。
夜裏的楊銘卻成了失意的可憐男人,未能從那日解脫。
李管家長長嘆息,不再說苦衷論,轉而勸他走出來。
沒成想,楊銘卻不樂意,執着問:“還沒消息麽?”
李管家誠實道:“沒有。”
楊銘沉默,半晌,搖搖晃晃站起來,口齒不清道:“傳出去消息,楊銘病危。”
李管家以為醉話,沒執行,次日楊銘催促,才意識到并不是:“銘爺,您這麽做,對楊氏珠寶的股票……”
楊銘從文件中擡起眼,幽深冷冽,與談判桌上的他別無二致。
李管家立刻閉上嘴。
是他逾矩,生意上的事,楊銘比他精通。
然而當楊氏珠寶股票大幅度動蕩時,李管家又不免懷疑。
溫柔鄉,英雄冢。
李管家勸不動楊銘,只好盡力幫助他的新助理穩住江山。
而此時,楊銘正專心致志,在私立醫院的高檔VIP病房裝病。
他與院長有交情,看着凄慘,渾身管路,其實都是用膠布粘合,虛張聲勢。
僅有的創傷性輸液,輸入的還是适量的葡萄糖水。
但這放在不懂行的人看來,證實了楊銘病危的事實。
照片被無良狗仔放出去,楊氏珠寶一路綠,野心家虎視眈眈。
郊區,隐姓埋名的蘇孚刷到這條微博,攬鏡自照。
唯一瑕疵,就是左半張臉的劃痕。
那是楊海森反抗,用水果刀劃破的,皮肉翻滾,鮮血淋漓,經過時光治愈,已經成為一條淺淡白痕,不湊近看根本發現不了。
蘇孚用紗布繞了兩圈臉。
[再有一陣就好透了,現在圍上幹什麽?]
蘇孚勾起抹笑[當然,是去找任務目标了。]
尋找蘇孚的私家偵探夜以繼日地工作。
只是怎麽也想不到,美豔可人的大明星會纏住半張臉,以平凡婦女畏畏縮縮的姿态,與他們擦身而過。
夜色下,醫院招牌黯淡,與川流不息的公立醫院想比,這裏尤其寂靜。
過于順利,來到頂樓。
根據爆料,楊銘的病房就在走廊最裏面。
巡夜的護士昏昏欲睡,透過圓形玻璃窗望進去,厚重的深灰色窗簾沒有拉上,月華鋪陳,楊銘睡在純粹自然的乳白色光暈中。
被子蓋到胸口,看不到底下情況,但從桌面連接的生命體征檢測儀的數值來看,他的血氧低至80%,不容樂觀。
木門輕輕開合,蘇孚輕手輕腳來到床邊。
楊銘的睫毛顫了顫,似乎被驚醒,卻沒有動。
蘇孚啞着聲音:“怎麽會這樣?”
楊銘睜開眼,不能聚焦似的,眯了眼,瞅好久,才喃喃道:“蘇孚?你的臉……”
蘇孚趕緊側了側臉,只拿完美的左半張臉對着他。
難以看清,楊銘坐起身,要開床頭燈,被蘇孚按住手腕:“別開燈。”
她對容貌格外在意:“我現在,不方便見人。”
楊銘意識到什麽:“半年前,你不告而別,是因為受傷了?”
蘇孚急忙道:“不是。”
可她回答的太倉促,掩飾性太強,反而出賣了自己的真實心思。
那為什麽又出現了?
楊銘在被中握緊拳頭。
因為自己病危。
楊銘靜靜望着蘇孚,他從沒見過這樣聰慧的,也從沒見過這樣愚笨的。
而女人聰慧也好,愚笨也好,都是為了他。
他睫毛濕潤,喉結滾動,拍着床邊,緩緩道:“先坐。”
見蘇孚猶豫,他道:“別擔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不是問為什麽會這樣嗎?我慢慢說給你聽。”
蘇孚坐下去,聽楊銘瞎編。
總而言之,就是基因融合不管用,反噬迅速,他身體垮得厲害,怕熬不過今年秋。
蘇孚聽得一愣一愣。
楊銘安慰道:“我沒怪你,沒有你和海森,我也活不了多久。”
說完,還虛弱無比地咳兩下,眼巴巴盯着床邊,觸手可及的水杯。
蘇孚讓開擋事的身子。
楊銘動了動嘴唇:“想喝水。”
瘦得下巴尖尖,臉色煞白,顯得鳳眼大而紅,蘇孚心跳快了下。
喂他喝完水,楊銘道:“有點冷。”
順理成章,将女人一點點收進懷中。
被迫與病人擠病床,淩晨才有睡意,就聽系統警報[宿主!宿主!任務目标扯你紗布。]
蘇孚不悅,楊銘察覺到微妙的氣氛變化,鳳眸瞪圓,動作一滞。
幾秒種後,居然将紗布纏緊的趨勢。
蘇孚惡狠狠教訓系統,不得不提前醒來,驚訝地捂住臉,看向楊銘。
楊銘咳了聲:“紗布松了。”
在蘇孚意味深長的眼光裏,楊銘心虛地松開手。
蘇孚急忙要纏,卻不得其法,越纏越亂,楊銘看得心疼:“美與醜又能如何呢?”
蘇孚的動作頓住。
她垂下雙手,紗布紛紛脫落,露出張豔光四射,美玉無瑕的臉龐。
楊銘正待疑惑,卻被一句話釘在原地。
“您不是說,我值錢的,也只剩這張臉了麽?”
楊銘突然想起來,蘇孚與楊海森故意親密的時候,他并非全然沒有表現。
這句話,就是他傷心難過的做好證明。
只是銘爺自尊心強,絕不要旁人窺探到自己的一絲失意。
楊銘捂住胸口,鄭重道:“對不起,當時,我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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