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老鸨(7) 蘇孚傾身欺近……

本想等林鏡回來談開, 可這厮借口編戲本,歸時披星戴月,走時旭日未升, 日日如此。但凡有深入交流的架勢, 皆被插诨過去。逃避至此, 蘇孚不得不轉換策略,放棄尋求言語溝通, 轉向生活中無微不至地關照。

晚時浴後就寝。腳步聲緩緩靠近, 林鏡掩在被下的手握成拳。

她還想說什麽?

幹燥潔淨的布巾蹭上發絲,林鏡霍然睜開眼, 目光如炬:“做什麽!”

仿佛面對的不是蘇孚,而是造孽無數的登徒子。

蘇孚好笑道:“頭發濕着會中風,起來, 擦幹再睡。”

林鏡拒絕:“不必。”

女子靈活的胳膊游擠進被褥間縫隙,貼住肩膀。

林鏡驚跳坐起, 因反應過激,額頭咚地磕上床柱, 霎時通紅一片。

跌完面子, 先前的緊張反消退些。

林鏡狀若不快地去扯布巾:“我自己擦。”

蘇孚輕巧避開。

布巾輕輕揉在林鏡頭頂。

她義正言辭:“你自己擦,還要我做什麽?”

林鏡并不接暧昧話頭。應對這等場面, 顯然游刃有餘。争不過,索性不争, 眼眸半阖, 淡淡道:“多此一舉。”

沒一會, 林鏡整個人柔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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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眉梢都是被按摩後的惬意放松。

可他自己見不着,還要時不時問好了沒。

蘇孚便拽人回來:“還沒擦幹,累了?”

廢寝忘食地奔波, 終歸是疲憊的。半盞茶功夫,林鏡昏昏欲睡。

輕輕使力,眼底猶帶青黑的美人兒就靠在肩上。

發絲已然七八分幹,仍帶着幽冷的蘭香,順滑地披散。

燭影晃動,蘇孚小心将遮住他的發絲撥開,掖在耳後。

就着昏黃的光線,瞧他消瘦的面容。

怎麽看不出,林鏡對自己親近這事矛盾至極。

內心明明歡喜,面上卻要堅定不移地抗拒。

不出所料,系統面板上愛意值慢騰騰地升滿。

然而,本以為是相處模式的拐點,情勢急轉直下。

——林鏡開始留宿書房,二人整日連一句話也說不全!

蘇孚手指點着桌面琢磨,這麽下去不行。

都說揚名燕國的月老板是狐貍精轉世,依她看,像林中白兔。

茕茕白兔,東走西顧。

看似無害,狡詐三窟。

這不,一見形勢緊迫,便滑不溜丢、腳底抹油。

抓不着,什麽法子能讓他自己撞上來?

翌日,林鏡早間去送粥飯,屋內不見蘇孚蹤影,立個面生少女。

少女生得比蘇孚高半頭,五官精致靈動,俏生生立在那裏。

他并不欣賞美色,戒備道:“閣下是?”

少女嬌滴滴道:“月老板猜呢?”

言語交鋒,少女滴水不漏,林鏡愈加煩躁,臉面黑透,少女噗嗤笑出來。

是蘇孚的音色。

林鏡眉心一跳,待少女卸妝,露出蘇孚的臉,才長出一口氣,手腳發軟地坐下。

蘇孚從銅鏡中瞥他:“真吓到啦?”

惹來劈頭蓋臉一頓教訓。

蘇孚邊淨面邊道:“旁的不說,剛才可連你都認不出我,怎麽樣?”

林鏡猶帶怒氣:“什麽怎麽樣。”

蘇孚半蹲在他面前,扯他衣袖,楚楚道:“成日悶在屋中,憋悶得緊,收我做個婢女麽?”

林鏡瞬間明白她的意思。

她竟想易容成剛才那樣子,以婢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留在風月樓!

二人最終以蘇孚易容成面目普通的小厮,服藥弄啞嗓音,化名月安達成一致。

風月樓又多件風流韻事。

老板新招的貼身小厮月安,說是遠房親戚,可日日與月老板同吃同睡!

午後,莺莺燕燕陸續收拾妥帖,湖邊涼亭,愛嚼舌根子的圍坐:“月老板怎麽能看上他?瞧着跟莊稼漢沒什麽區別。”

有人跟着奚落:“可沒莊稼漢的身手。那日叫他去房頂捉風筝,梯.子都不敢爬。”

“許是有才華?”

“聽說不識字呢!”爆料的少年壓低聲音:“要麽有手有腳,怎麽會來風月樓做事。”

叽叽喳喳,貶低居多。

月溶辦事地道,不像其他老鸨那樣黑心,加上姿容昳麗,少年少女怎能不喜歡,也曾有過芳心暗許,偷偷爬床的事跡。老板攀上龍鳳驕子,或許還會嫉妒,配給個目不識丁的普通人,除去個別幸災樂禍,多數免不得為月溶不平。

律冬與林鏡一同路過,隐隐能聽見,律冬安慰道:“閑言碎語,不要放在心上。”

蘇孚颔首,表示并不在意。

這時,卻聽那邊吵起來,三五個你推我搡,攪成一團。

少年高聲道:“柳絮!你憑什麽打我!”

聽見這名字,蘇孚眯了眼,望過去。

她做這小厮,一為重新建造與林鏡的相處模式。

二便是為這柳絮。南宮钰情報證實,蘇觀與清遠在合作。蘇觀的底牌已經摸清,清遠還沒有。系統資料顯示,清遠有支奇兵,大本營就在京郊某處,卻沒點明地點。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京郊有兵,皇帝與她捉殺清遠也睡不安穩,要一網打盡、斬草除根,得找到那大本營圍剿。劇情提到,在風月樓,清遠并非單打獨鬥,還有個暗樁名叫柳絮,平日負責傳遞消息,也正因柳絮掩護,原著中清遠多次化險為夷、洗脫嫌疑,最終奪得帝位。

皇家暗衛死盯柳絮半個月,愣是沒什麽進展,連人家傳遞情報的手段也沒找出來。

甚至暗衛統領私下還委婉問,是否可能記錯姓名!

畢竟,只是場奇夢,可能有準的,也可能有不準的。

暗衛倒沒撤回,就是白做功。

蘇孚只好親自出手,打算暗中觀察柳絮,若能接近,再好不過。

誰知就在前兩日,那柳絮卻自己找上門來......

涼亭,柳絮嚷道:“就打你!什麽□□上功夫!月哥與老板是清清白白的親戚關系!”

被打那粉衫少年:“呦,月哥,叫得真親近,你這麽為他出頭,他與老板清白,難道是你的姘頭?”

與那粉衫少年要好的:“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日我見到柳絮夜裏去月安屋子啦。”

柳絮餘光是見到律冬與蘇孚走過來的。一張娃娃臉漲得通紅,猛地推他:“你知道什麽!”

對面少年不甘示弱,也用力推回來。

推搡間,就見一鵝黃身影越過欄杆,直直掉落湖中!

正是柳絮。

柳絮叫了救命,嗆水後,竟然沉入湖底。

四周一片喧嘩,奈何都不會水。

平時再不對付,可也沒想要出人命。

有人去叫護院救人,跑到一半,就聽“嘩——”

轉頭看去,竟是那貌不驚人的月安,當機立斷跳進湖中,将柳絮撈出來了。

兩人衣衫盡濕,蘇孚慶幸裹胸壓得緊。

柳絮被平放在湖邊。

衆人簇擁過來,七嘴八舌:“怎麽還不醒?”

“他不會死了吧?”

沒一個頂用的,蘇孚盯着昏迷的柳絮。一時間,也看不出他是不是裝的。難道要心肺複蘇、人工呼吸?

柳絮心脈若游絲,呼吸幾不可聞。

鴨子們仍在喧嘩:“哎呀,你怎麽這時候還占便宜?快送醫館!”

“是呀。”

這個世界的古代還沒有發明心肺複蘇,并不知道蘇孚是在救人。

這時候護院們被叫過來,群人去接應,要他們立即擡柳絮去醫館,也許還能活。

柳絮不能死,蘇孚臉色難看。

可她也不想碰柳絮。

縱然蘇影後風流不羁,游戲人間,可那都是逗弄、玩弄。

真正近她身,能占她便宜的,除去這些小世界男主,只有那人。

五大三粗的護院頭子要擡起柳絮,被蘇孚阻攔:“別耽誤救人!”

蘇孚眸光一亮,肅然道:“我就是在救人!你過來!”

護院頭子狐疑,總要給這關系戶幾分薄面。

照言蹲下,但當蘇孚要他和這小倌兒親嘴時,他不幹了。

他雖然在風月樓做事,家中卻是有虎婆娘的,他師父的女兒,功夫比他還強。

所幸柳絮人緣不差,圍觀群衆也有對柳絮有意思的男女:“要怎麽做?”

蘇孚挑個男子,解釋是家鄉的救人之法:“我說吹你就吹,我說停就停。”

幾輪後,柳絮吐出一口水,悠悠轉醒。

俏臉通紅,撲進他左側的蘇孚懷中,情意綿綿:“月哥,方才是你親了我?”

衆人哄笑,議論紛紛。

那右側的男子臉色霎時慘白。

不過此刻,還有臉色比他難看的。

林鏡站在圈子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他去論戲回來,剛下馬車,聽說出事,趕來便聽見這句。

律冬瞧見,心裏咯噔一下。他跟在林鏡身邊日子久,也能從那不動聲色的矯飾中,瞥見老板的一點真心。所以,此前才會極力撮合老板與蘇小姐。

那流言難道是真的?

本來,蘇小姐成為逃犯,老板移情別戀,哪怕再平凡,也是好事。

可現在......

月安扶着柳絮,輕聲安慰,那樣親昵。

律冬憤怒地想,得找時間和月安談談!

人群層層,林鏡又站在樹後,蘇孚不知林鏡來過。

三更,林鏡再回來時,容色格外冷;舉止格外客氣。

渾身上下透着隔閡二字。

此時,蘇孚還不知道原因。看着滿格的愛意值,與劇烈波動的攻略值,暗嘆人心莫測,無計可施。

但當律冬找她談話,提及昨日湖邊林鏡來過,蘇孚剎那福至心靈,居然笑出來。

昨夜那是吃醋了?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能在柳絮身上,找到突破,破林鏡這邊的困局,意外之喜。

律冬見她還能笑出來氣急,老板招惹的都是什麽孽緣!

他眼見着月安根本沒将自己的話當回事,繼續招惹柳絮。

眼見着老板情緒越來越低迷陰沉。

簡直心疼死老板。

可感情的事,他除去提醒,還能怎麽辦?

只得更加關注老板,加着盯住那兩個不知好賴的玩意,別真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這一盯,盯出問題了。

柳絮他......腳踏兩只船呀!

這邊勾着月安,那邊怎麽通過小倌兒們的秘密通道,和街頭的賣油郎私會?

秘密通道不在風月樓,而在風月樓常合作的成衣鋪子的後院。

翻過牆,地道直通向城南荒廟。原本三個時辰的腳程,只需要走半個時辰。

小倌兒這行當不體面、不自由,有親情緣深的,便提前約好,趁着現場剪裁衣裳、布料的功夫,去見見家人,也有像柳絮這樣會情郎、情婦、甚至是明媒正娶的妻子的。

那偶然發現的地道,是小團體裏,衆所周知的秘密。

小團體十幾人,恰好有律冬的好友,将消息說給他過。

正因為是小團體,暗衛發現過密道,卻沒有當回事。

暗會個情人罷了,那賣油郎查過,愚笨憨蠢,身家清白,絕不可能給前朝做事。

也正因為是小團體,蘇孚并不知道這密道。

不過蘇孚也通過觀察與排除法,隐隐猜到,律冬是通過成衣鋪子傳遞消息。

柳絮不怎麽擦胭脂水粉,也不戴金銀首飾。出門除去那成衣鋪子,沒別的去處。至于能不能是通過接客對接......柳絮現在被刑部侍郎包下,不接外客。

原著中秋宴上,刑部侍郎為護駕左胸中箭而亡,嫌疑很小,再說那邊因為柳絮這層關系,一直也有暗衛盯着,沒發現問題。

成衣鋪子就不一樣了。

雖然暗衛報告沒異常,終歸人多眼雜,來往客人,多如牛毛,誰知道,會是哪個不起眼的環節暗藏消息,而那暗衛忽略了呢?

她已決定抽時間親身去盯兩日。不過現在這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眼前,與她對坐這人。

林鏡面若霜雪:“你要我幫他插人進戲班?”

蘇孚笑道:“憑你的關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林哥,你就幫幫柳絮吧。他那雙生子妹妹答應,這事成了,就勸爹娘認回柳絮。”

林鏡見她一心為柳絮說話,氣得胸膛起伏:“什麽爹娘!那是你的爹娘嗎?那是柳絮的爹娘!”

蘇孚笑眯眯地:“早晚的事。”

林鏡的呼吸頓住,瞪大眼眸,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只覺心痛難忍,短短幾日,短短幾日,怎麽會這樣?

“你到底幫不幫?”她摸摸鼻子:“不然做個交易?”

林鏡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

想必很難看。

偏蘇孚一無所知般,步步緊逼:“你不是嫌我纏你?這樣,你幫柳絮這回,我再不纏你了可好?”

林鏡抖着手,強壓幾次,堪堪沒有異樣,灌進一杯清茶。

他想問,就在幾日前,你不是還喜歡我麽?

你是真的喜歡我麽?

你怎能,變心這麽快?

話到嘴邊,啞聲道:“你不是說清遠有問題?”

蘇孚表示疑惑,他道:“我發現,柳絮和清遠私底下關系很近。”

言外之意,柳絮有問題,現在太後六十壽宴和中秋宴合辦,這麽大的事,不能讓柳絮摻和。

蘇孚卻堅定信任柳絮。

他們之間,林鏡要麽躲避、要麽順從,從來沒有第三個選擇。

蘇孚為別的男子,堵他至絕境,使出百般手段。

躲無可躲,林鏡怆然一笑,連道三聲好:“既如此,我便幫你!也請蘇小姐遵守諾言!”

蘇孚粲然道:“自然自然。”

她奔去告知柳絮好消息,連給他關好屋門的心思都沒了。

林鏡去拴好,順着門滑坐在地,身心冰涼。

你看,初心易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有水滴在衣襟,林鏡摸上臉頰,濕漉漉的。

推開窗,月光投在亭亭如蓋的梧桐樹葉,順着縫隙流淌,逶迤一地。

前樓燈火通明、歌舞升平。

他這後樓茕茕孑立,永恒地陷進無盡黑暗中。

他愛幹淨,所以腌臜的光明從不屬于他。

可惜幹淨的光明,從他落進泥潭,把酒陪歡的第一天起,也不再屬于他。

今夜包下柳絮的刑部侍郎沒來。告知柳絮可以插人進戲班,蘇孚婉拒了柳絮的留宿邀請。

一來,蘇孚并無打算犧牲色相。

二來,回想林鏡那被欺負狠了的表情,蘇孚略微心虛,刺激過頭啦?

蘇孚悄悄摸回後樓。

這陣子蘇孚就住在林鏡同一樓層。

這可是風月樓獨一無二的待遇。

她和林鏡同睡的流言也是這麽起來的。

到樓道中,卻沒回自己房間,越過去,敲林鏡的門。

無回應,好聲好氣叫門,也沒聲音。

門縫中似有煙霧溢出來,貼近去嗅,似幽蘭冷香。

卻比蘭花更清些。

若非這麽濃,弄到成雲成霧,如有實質,還會再清。

清到絕不會引人注目。

她冷不丁聯想到,這是系統資料中,對迷魂香的香味描寫。

破門而入,屋內恍如仙境,連家具只能見到模糊輪廓。

這得是燃了多少香?!

她在雲霧翻騰中,找到靠在牆角的林鏡。

他還睜着眼,意識明顯不大清晰,挂着癡癡笑意:“怎麽會對香主沒用。只要夠多,不還是入夢了麽?”

蘇孚的心一下子軟了。

面龐也柔下來,蹲在他面前:“是,我來了。”

林鏡伸手,來摸她的臉,到半途,眼淚落下來。

蘇孚握住他停住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林鏡神色委屈極,喃喃控訴:“你怎能這麽對我?”

蘇孚要解釋,他卻臉色一變,抽回手,冷淡道:“假貨罷了。”

他是迷魂香主,這香霧化成的人,理應随他心意而動。

可眼前這幻影,一動不動。

林鏡不滿地擡起下巴:“蠢香,還不取悅我?”

原來林中白兔,還有這一面。

也是,原主記憶中,那在陋室牆壁畫蓮的少年,傲氣傲骨,全都不少。

是這些年的經歷,将少年磨砺得溫潤圓滑......強抓不住。

蘇孚傾身欺近,引誘道:“該如何取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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