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老鸨(6) 他轉身嗯了聲……
這該如何回答?
答不會......勾勾纏纏, 不知所謂!
答會......焉能走出山洞?
暗罵竟鬼迷心竅,挑起那沒頭沒腦的話,林鏡費力道:“你因我受過, 我豈是恩将仇報的人?”
蘇孚故意說:“哦?可是我後悔了怎麽辦?”
林鏡登時退後半步, 鳳眼警惕地瞪圓。
來寺廟贈香祈福, 難得穿得寡淡,粗布衫将風月樓備受吹捧的豔花魁拉回尋常人間。
倘若沒出那搶親緣、賣青樓的腌臜事, 林鏡再落魄也不過如此吧。
不觸碰根本利益, 蘇侯爺再不濟,不會眼睜睜看着夫人殺死親子, 最多将林鏡打發出府。
俊朗書生,溫柔缜密,哪怕沒功名、無富貴, 也能憑手藝謀生,娶個賢妻, 安然此生。
蘇孚按下心中惋惜,垂腰, 捧腹大笑。
反應過來被耍, 林鏡眼中閃過一抹羞憤,振袖而走。
蘇孚連忙搶過袖角:“哎呀, 氣性怎這般大!先別急走,才想起來, 還有物件沒給你。”
林鏡竭力抽出, 肅容道:“什麽物件......傳遞消息的?”
蘇孚向洞中深處去:“若是呢?你肯幫我麽?”
“我身份卑微, 又手無縛雞之力,能幫到蘇大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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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着,卻沒趁這機會逃出山洞。林鏡一貫不欠人情, 蘇孚真拿出個信物,以他今日手段,要交給權臣甚至皇帝,并非不能做到。
哪知道,她捧出來兩只白兔,其中一只缺條後腿,林鏡眼神微動。
蘇孚催促:“伸手接着,還等什麽?留給我做幹糧?”
林鏡下意識掃眼火堆上死不瞑目的烤魚:“怎麽不留着做糧食?”
“怕你怨我。”
也是奇怪,在蘇孚手中瑟瑟顫抖的兔子,到林鏡手心,轉瞬活潑起來,艱難蹬出洞外。
林鏡似漫不經意地問:“怎麽講?”
“那場大火......瘸腿那只,不是與你共患難的兔子?”
舉目四望,洞壁仍有火焰舔舐的焦痕。
舊日林鏡走投無路,決定死在這佛家聖地。
著作中,他後期談起這段往事時波瀾不驚,但淺淺一品,命運對他的苛責觸目驚心。
十四歲的少年是怎樣的心灰意冷,決定***于此。
又是懷着怎樣的心境,于蓬蓬煙霧中,救下那只誤闖山洞的殘疾兔子,決定在風塵裏茍且偷生。
“......你知道?”
“豈止是知道!那日、那日我就在不遠處!”她激憤道:“你再晚出來半息,我就不管不顧,沖進去找你!”
林鏡抿唇不語,她輕輕地上前,小心翼翼,虛籠住青年勁瘦的腰身:“對不起。”
女子的眼淚,打濕他一方前襟,溫柔的濕意,不容拒絕地,氤氲進皮膚,令林鏡整個人打了個寒戰。
他不自在地:“我知道了。”
少女便拿淚眼要挾他:“你會原諒我麽?”
多月糾纏在腦海翻來覆去,林鏡道:“不是你的錯。”
蘇孚不依不饒,偏要問個清楚:“真不怪我?”
終究,林鏡長長一嘆,認輸般:“不怪,怪你做什麽呢?”
他生疏地,摸摸蘇孚的發髻,重複着:“不是你的錯。”
相信、原諒與接納是三件事,原本林鏡相信,甚至原諒蘇孚,卻不願意再重新接納這個人,終于在這故地重游時,冷硬的心房被撬開一角。
他打量四周:“躲在這不是長久之計。接下來,可想好怎麽辦?”
蘇孚抿唇樂道:“怎麽?擔心我?”
林鏡禁不住逗,要躲:“怕你連累主持。”
蘇孚打蛇棍上,将手臂撈實:“那怎麽辦才好,除了這裏,還有哪容得下我呢?”
在蘇孚調笑的餘音裏,林鏡認認真真道:“風月樓。”
多麽玲珑的人,總做憨蠢的事。
蘇孚收了輕薄的笑意,看了眼他透紅耳垂:“就不怕我連累風月樓?”
林鏡受不住黏糊糊的氛圍,羞惱地推開她,擲地有聲道:“不願意就罷了!”
蘇孚低低笑了聲。
得虧那八大箱子,憑蘇孚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覺藏進去。
又鬼不覺神不知,一同回去風月樓。
庫房與林鏡屋子比鄰,夜裏後樓無旁人,林鏡叫了熱水,便去找蘇孚。
蘇孚和他賣委屈。
過度運輕功全身無力、箱子裏窩着骨頭酸、又黑又餓又孤獨。
她楚楚可憐地泡進浴桶、穿上林鏡的衣衫、要林鏡給她按摩。
照蘇影後的經驗,今夜幹柴烈火,勢必成事。
誰想到,任她明示暗示,林鏡就是不肯就範。
三更,推拒幾回合,蘇孚身心俱疲。
偏巧這時,屋門被敲響,兩人皆是一愣。
清潤的男聲傳進來:“月溶,你在嗎?”
二人對視一眼,林鏡迅速拿被子罩住蘇孚,才去開門。
蘇孚在被中缺氧,聽外面談個沒完,還盡是清遠扯舊情、美化往昔的無聊事。
此類談話原著沒少寫,文绉绉的,其實翻來覆去也就那幾件。
蘇孚能倒背如流,就在這催眠般的語音中,越發昏沉。
隔日,蘇孚醒來,自己仍好端端平躺在床上,沒有失去什麽,也沒有與席地而睡那人多出什麽。
她呼喚系統[001,調出愛意值與攻略值。]
[滴!愛意值90!攻略值60!請宿主再接再厲哦!]
蘇孚揚了揚眉[攻略值60?]
明顯質疑的語氣,令001不得不重新刷新數據[宿主請放心,系統不會出錯......啊哦。]它十分人性化地驚訝了下。
蘇孚眼睜睜看着那虛拟的數據面板,由橙黃的60變成血紅的59,且還在不斷下滑。
蘇孚敏銳地看向林鏡,果然,他的被邊動了動。
天邊剛翻起魚肚白,蘇孚趿拉着布鞋,喝過花茶,潤了嗓子,湊近林鏡,用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
纖長的睫毛,在她的手下輕顫。
蘇孚鑽進他的被中,聽他聲若擂鼓的心跳。
“林鏡,醒了麽?”
她輕輕地問:“你還是不願意原諒我麽?”
要不,怎麽會愛意90,攻略值卻不及格。
這意味着,蘇孚還是不能有效影響他,不能徹底扭轉他的命運。
不知過了多久,林鏡才不得不“轉醒”:“你在胡思亂想什麽?”
蘇孚诘問:“怎麽是胡思亂想?你信我,便是信清遠有問題,想算計你的喽。”
林鏡被她按住,動彈不得,無可奈何道:“是。”
“那你還願意那樣對他,因為原諒他了。”
林鏡不反駁。
蘇孚接着有理有據地分析:“喏,你看,你原諒他,故而還願意與他交往.....可是林鏡,你口口聲聲不怪我,卻不願意再和我恢複夫妻關系,行周公之禮。”
林鏡簡直不敢相信聽到了什麽:“什麽夫妻關系!”
蘇孚振振有詞:“怎麽不是,難道我不是你的童養媳?咱們都這般年紀,四舍五入,便是夫妻關系!怎麽,你還想賴賬不成!”
林鏡辯論不過,氣得俊臉緋紅,蘇孚聽系統報告,攻略值又波動回65,舒口氣,窩在林鏡鎖骨處笑道:“林老板......”
這下子不知道怎麽,攻略值直線降到血淋淋的55,蘇孚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青.天.白.日,後樓腳步聲逐漸多了起來。
律冬過來彙報事宜,蘇孚知道進退,配合林鏡躲在屏風後,目送他與律冬出去。
最終攻略值穩定在55,蘇孚頭大如鬥,咀嚼着那三個罪魁禍首。
林老板。
林......老板。
叫他林鏡沒事,那他在意的,是......老板二字?
律冬來找林鏡,為的是京城頂好的戲園子德勝班。一個月後,太後六十大壽,德勝班班主想推陳出新,請林鏡過去商議新戲。
林鏡能在燕國有名至斯,與他作詩作曲的創作才華分不開。
越是才高八鬥的、谪仙般的風流人物,才越叫人有征服欲。
那足以考功名、安社稷的筆,只能寫淫詞豔曲。
那老天爺青睐的冰肌玉骨,只能按自己的心思,擺出放浪的姿态。
可都是下九流,誰瞧不起誰?
反而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互都有照應。
所以林鏡有資本後,不願意再給權貴賦詩,但若這幫下九流誠心來求,卻并不拿喬。
這一去沒半日功夫回不來,林鏡回來洗漱時,順便拿了不少吃食放屋子裏。
有正經的湯餅飯菜,也有糕點零嘴。
蘇孚慢條斯理撥弄着蛋花湯,思考方才的結論。
林鏡幾口解決早餐。
蘇孚叫住他。
他問:“有什麽事?”
臉色還是微微冷硬的。
蘇孚的表情柔和了一瞬:“早點回來,我等你。”
林鏡停滞在那裏,仿佛無處可走,只待眼巴巴被捉的幼獸。
他轉身嗯了聲,慌不擇路般,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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