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老鸨(5) 林鏡全身都僵……

“本官才要問縣主您!”左臂将林鏡隔在後方, 蘇孚呵斥道:“天子腳下,聚衆鬧事,辱罵京官, 來人, 綁了帶回衙門!”

永明不屑:“小小三品官員, 本縣主看誰敢動!”

衆衙隸确實不敢上前。

別看縣主沒有實權,到底是正二品的份例, 再說這永明的姑姑正是當今端康皇太後, 雖說前陣子在蘇孚手底下沒少吃暗虧,終歸是神仙打架, 他們這些蝦兵蟹将,怎麽敢往前送菜?

蘇孚叫出:“張虎!趙凡!”

兩漢子對視,硬着頭皮上前, 哆哆嗦嗦,那稍矮點的鞠躬, 小聲道:“大人,畢竟是永明縣主。”

蘇孚冷笑, 銳利的目光在衆人面上拂過:“把繩子遞過來, 本官親自綁。”

不必直面永明縣主,衆人都松了口氣。

給予壓力, 卻松緊有度,恩罰并重, 确是收服人心的一把好手。

林鏡在旁看着, 不禁感嘆, 蘇孚成長得很好。

護衛被控制住,永明縣主武藝不精,毫無還手之力, 被強制押走,道路兩旁議論紛紛,真是丢盡面子!

樓裏,律冬收拾狼藉,其他與林鏡走得近的也停不住嘴,圍住林鏡叽叽喳喳。

多愁善感的道:“老板,蘇大人不會有事吧?”

“怎麽會有事?按情按理,蘇大人做得都沒問題!她真是癡心!老板,您還要堅持嗎?”

“蘇大人這麽好的人,您要真看不上,介紹給柳絮嘛。”

“哎呦,小丫頭想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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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離譜,林鏡示意律冬全權處理,抽身回屋。

大鬧一場,林鏡頗有些心緒不寧。

夜裏下起雨,稀稀拉拉,涼意滲進來。

拉上被子,迷迷瞪瞪,似乎聽見有人敲門。

猛然驚醒,人形生物已翻窗而來。

慘白月光斜射進來,那人戴着鬥笠,草沿嘩嘩往下滴水,眨眼功夫,地面已蓄了一小灘濕意。

林鏡驚駭萬分,就要喊叫出來。

那人摘下鬥笠,露出張熟悉的面孔。

林鏡擰眉道:“蘇孚?”

這陣子蘇孚是追他追得緊,可還沒做過深更半夜,撬門溜鎖的荒唐事。

林鏡起身怒斥,卻發現雙腿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般,他跌坐回床,不敢置信地問:“你對我用藥?”

蘇孚點亮油燈,無奈地看着他:“怎麽這麽說?”

林鏡氣得腦仁突突,倔強得不想說話。

她想做什麽?

他身上還有什麽值得她圖謀的?

借着昏黃的光線,蘇孚瞧出不對。

林鏡滿心絕望,悲怆道:“真沒想到,蘇大人居然趕盡殺絕!”

他想不通蘇孚為得什麽,但排除法,不外乎是身子、身份!

幾乎要咬碎後槽牙,林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或許是藥物,他今夜太容易沖動,剛剛不該那麽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遍遍告誡自己,強迫露出絲示弱的笑容。

蘇孚已經靠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林鏡發覺身上異常升高的溫度。

是那種藥麽?

林鏡深吸口氣。沒關系,對他身子有興趣,就表明還有回旋的餘地。

他苦中作樂地慶幸,至少不會短時間內丢掉性命。

蘇孚拿微涼的右手摸上林鏡的額頭。

林鏡全身都僵硬住,要開始了,他想。

果不其然,他被按回被褥裏。

京中名門望族,文人雅士,都有熏香的習慣。

蘇孚也熏,常年的玫瑰香浸透衣衫,浸透肌理,現在也即将浸透他這幹幹淨淨的被褥了。

他中藥後手腳無力,連自保都不能。

就當被狗咬一口!

思緒發散,林鏡努力放空,久久沒等來蘇孚的下步動作。

眼角被撫摸。

蘇孚幽幽嘆息,柔腸百轉似的,好像多麽疼惜他。

他忽然覺得無比難過。

蘇孚将錦被拉上來,蓋住他精致的下颌。

“你發燒了。”女人的手探進被中,切脈,斷言道:“什麽用藥,什麽趕盡殺絕,成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林鏡沒有反應過來時,她又一樂,從懷中掏出個物什。

定睛看,是個藍花瓷瓶。

“你這情況,确是得用風寒藥。”

烏漆嘛黑的藥丸,抵在林鏡唇上:“吃了。”

林鏡不動作,蘇孚并不逼他,又将那藥丸放回去,瓷瓶塞進被子裏,他的手中。

“罷了,你想吃的時候再吃吧。”

林鏡腦袋一抽一抽得疼,狐疑地盯着蘇孚。黑潤潤的眼眸,因為生病,略微遲鈍,顯得怯生生的。

蘇孚越看越喜歡,坐在床邊,好奇道:“又在想什麽?”

林鏡并不回答。

蘇孚便自說自話。她的聲音很輕,講這些年有趣的經歷。

這種安逸祥和的環境,令人昏昏欲睡,蘇孚那些話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轉過頭,不再看這詭計多端的女人。

床頂镂空的雕花栩栩如生,眼皮越發沉重,睡過去前,他仿佛聽見句:“別說今夜見過我。”

再睜眼,天光大盛,昨夜幽靈般潛進來的女人不見蹤影。

恍惚中,林鏡分不清真實虛假,手指微微一動,發現還握着那瓷瓶。

他抿抿唇,發現周身沒有不妥,冷哼,作勢要将瓷瓶摔碎,又輕飄飄,将它放到床頭匣底層。

白日風月樓安靜無聲,林鏡吩咐律冬去叫大夫,吃過湯藥,問清遠情況。

律冬最近越發瞧不上清遠,道:“在後面待得好着呢,白吃......您都病成這樣,還操這些閑心做什麽?”

林鏡輕輕搖頭,律冬又支支吾吾道:“老板,這有個消息,總得告訴您。”

律冬小心觀察着他的神情:“要麽說您深謀遠慮,沒和蘇大人扯上關系呢。她被通緝,成了在逃罪犯啦!”

林鏡脫口道:“你說什麽?”

律冬強笑了下:“昨夜,蘇大人不是押走了永明縣主?她給縣主用刑,導致縣主去世!太後震怒,直接發懿旨,要她的項上人頭!雖說皇上挺看重她的......”

“這是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

“怎麽是小道消息呢!”律冬嗐道:“皇榜告示已經貼出來啦!戴罪潛逃,罪加一等,被捉到,要受剮刑的!蘇侯爺已經宣布,要和蘇孚斷絕關系啦!”

對于飽受威脅的林鏡,這分明是個極好的消息。

可他忍不住手腳發涼。

林鏡捂着腦袋,躺回被褥中,艱澀道:“你先下去吧。”

“是,有什麽事您叫我。”

于林鏡,蘇孚是來去匆匆的。

總是突兀地,不容拒絕地闖進他的世界,又不發一詞,慘烈退出。

三年不曾生病,一病就過去整整十日。

十日來,林鏡未曾見過蘇孚一面。

十日後,他去皇榜底下,見到了上面惟妙惟肖的蘇孚畫像。

官兵打量他,出言調戲:“怎麽,月老板也要來揭皇榜?”

旁邊的同僚配合捧哏:“怎麽不能!你可不要小瞧月老板!英雄難過美人關呢。”

“聽說蘇孚一直對月老板求而不得?”

衆人哄笑,林鏡淡淡看他們一眼,轉頭進去馬車。

車夫問:“老板,回風月樓嗎?”

林鏡首肯,并從風月樓搬了浩浩蕩蕩八箱子金銀珠寶、绫羅綢緞出來。

圍觀的老百姓問這是做什麽?

有知情的:“月老板要送去寺廟捐香油喽。”

林鏡要求的寺廟就在城西不遠,上午出發,晌午便到。

主持與林鏡早相識,邀車隊進去,與他談經。

可林鏡心不在焉,老主持念了句佛號:“施主心不在此,何必強求?”

“抱歉,大師,我最近的确有所困擾,可否在紫竹園中獨自走走散心?”

“施主請便。”

林鏡孤身,踏進闊別兩年的紫竹林。

每走一步,便有一分被刻意封存的記憶回溯。

初入風月樓吃夠苦頭,他不得不想盡辦法向上爬,內心充滿苦痛。

那時,他每陪笑後,便來這裏,捐香油錢。

捐完,便來這紫竹林痛哭流涕。

後來不哭了,就随意找根竹子,坐上整整一天。

他還記得,竹林深處連着陡坡,坡下有一隐蔽山洞......不知洞裏白兔還在不在。

林鏡找到山洞,隔着蓬勃雜草,聞到陣肉香。

猶豫片刻,撥開雜草,山洞裏面被整理得很幹淨,陽光射進來,照亮正中央,烤架上的兩只河魚。

“林鏡?!”身後傳來驚呼。

陡然回頭,林鏡瞪大眼眸,蘇孚看上去風塵仆仆,狼狽得很。

靠近倒是沒有異味。

她放下水囊,招呼林鏡坐下,搓搓手:“我的情況,你應該已經了解。暫時住在這裏,你的病怎麽樣了?”

林鏡緩過來神試探道:“昨兒痊愈的,那,我先走了?”

蘇孚面上有顯而易見的不舍,但還是磨磨蹭蹭讓開道路。

林鏡走兩步,動動喉嚨,停下道:“你就這麽放我走?不怕我出賣你?”

蘇孚挑眉,像是有點驚訝,反問:“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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