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贅妻(3) 江懷瑾面色不……

趁欲|望還未到無法掩飾的地步, 蘇孚迅速拉開距離,潦草道聲失禮,交待一句人有三急, 匆匆躲出門去。書房花窗支着, 透過縫隙, 能見到面紅耳赤的少女身影逐漸消失在綠竹掩映間。

江懷瑾收起那副迷茫不谙世事的表情,摩挲着宣紙上花樣繁多的線條, 挑了挑眉。

身為女子, 有才氣卻不輕視男子;有欲|望,卻不放縱。

怎麽以前沒發現, 竹院裏藏着如此與衆不同的人物?

倒叫他,有些後悔輕易放過她。

便是不能成婚,為他所用也是好的。這般想着, 江懷瑾若無其事待在書房,半盞茶的功夫, 蘇孚整理好情緒回來,聽他提議, 邀請蘇孚以設計入股江家首飾鋪, 且可幫她保密,以免誤功名。保全名聲, 更添利益,相信誰也不會拒絕。哪知蘇孚擺擺手, 大方道靈感時有時無, 不要占他便宜, 這些設計圖只當禮物白送,以後若有想法,再畫送他。

還未曾有誰, 能一日之內,多次震撼江懷瑾的。

他的目光不能自制地流連在蘇孚姣好的五官,試圖從中看出一絲違心的圖謀,可是沒有。

就是因為恩情嗎?

只是因為恩情嗎?

那拒絕婚約,是因為她确實不喜自己,又不想耽誤自己?

聯想到糟亂的名聲,江懷瑾覺得自己想通原因。想通,心裏不免堵得慌。家境、容貌、才幹,自生來稱不上天下第一,但在同輩裏,向來只有旁人豔羨、嫉妒他的份。就是君斐然,當朝皇子,容貌和才幹能比得上自己萬分之一?她竟然不喜自己。

呵,江懷瑾忽然冷笑一聲。

蘇孚眼睜睜見他表情由春入冬,淡淡道:“不樂意就不樂意吧。草民一介商賈,怎能勉強解元大人呢?”

男兒心,海底針,蘇孚腦海不由自主,浮現出這名句。

江懷瑾抱圖紙翩翩而去,蘇孚仍未想通,是哪個标點符號出的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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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熹微,府邸奴仆泰半早起勞作,尤其以各院廚房為重。人來人往,腳步輕微,物品交接,井然有序。

客院原是有奴仆伺候的,上個月原身和江家解除婚約,奴仆也撤出去,如今院中只有她和蘇秦氏,生火做飯的任務自然落到蘇秦氏頭上。

蘇秦氏捶着胳膊,到小廚房,見到在竈前忙活的蘇孚,大驚失色,瞠目結舌。

他懷疑自己還在夢中,蘇孚用手掌在他眼前晃晃:“爹,發什麽愣。”

“你、你、”素日伶牙俐齒的夫道人家,居然說不出話:“你一個女人家,怎麽能進廚房呢?”

“有何不可?哪裏有女人不能進廚房的規定?”

“都這麽說。”

“女兒原本也這麽認為,但其實那是有的女子懶惰,找借口壓榨男子!”

蘇孚将做好的清粥小菜端到桌面,壓蘇秦氏坐下,拿着食盒:“您先吃,我去給江公子送點酸豆角。”

酸豆角是原身家鄉特産,在京都不流行,很是罕見。

蘇秦氏不想讓她去,攔不住,氣得跺腳,吃下去一口清粥,又鼻頭一酸。

即便是父母,哪個想永遠付出,哪個不想獲得回報呢?他們也許不會主動要求,可一點點回報,便驚喜無比,熱淚盈眶。

春晖院外,奴仆皆垂眸而立,大氣不敢出。江懷瑾早上沒胃口不吃東西,他奶父江蓉認為是廚房的不夠盡心盡力,沒辦好差,正發火訓斥。江懷瑾親爹死得早,江蓉在江府也是半個主子,那被喚來的大廚委委屈屈:“菜式換來換去,主子就是不願吃怎麽辦?”應和紛紛。江蓉知道這話在理,愁得臉皺在一起:“懷瑾本來就有胃痛之症,再不用早膳,豈不是養不好了?”

蘇孚聽見,問:“江公子不願用膳?”

她冷不防冒出頭來,衆人駭了一跳。

昨日她為江懷瑾打架,江蓉正對她有所改觀,盤算撮合姻緣。江蓉是為數不多的,知道二人曾有婚約的人之一。江懷瑾不可能嫁出去,再招贅,能招個解元?昨日那傷藥,還是他提醒江懷瑾送去的:“是啊,您這是去哪?”

蘇孚笑着說:“這不,臨要搬走,才想起來,還有味家鄉小菜沒來得及推薦給江公子品嘗,許能增進江家酒樓菜譜裏。”

江蓉:“什麽小菜?”

“酸豆角。”

那旁邊的大廚忽然一拍腦袋,學徒問:“酸豆角是什麽?”

大廚給他解釋,江蓉領蘇孚進院。

江懷瑾心底仍存着氣,不願用膳,閉門謝客。

江蓉好說歹說,勸他開門,再用點。

畢竟是奶父,江懷瑾微皺眉頭開門,第一眼就見到江蓉身後蘇孚,愈加煩躁,說話不客氣:“蘇解元怎麽還沒搬走?”

江蓉替蘇孚說明來意。

江懷瑾看出江蓉護着蘇孚,似笑非笑:“蘇解元不琢磨殿試去,怎麽琢磨起酒樓生意了?”

這年頭,說士人想做生意,不亞于說良家男子想進戲班子。

江蓉:“懷瑾!”

蘇孚賠笑,任江懷瑾擠兌,你一言我一語,江懷瑾氣撒得差不多,才微揚下巴:“去花廳吧。”

酸豆角這東西健脾開胃,引進早點鋪子不錯,但要進江家酒樓,不夠格。

江懷瑾嘗後實話實說,蘇孚不以為意:“那這罐子酸豆角就留給公子私下用吧。”

這才是她來的真正目的。

在場的都想着:蘇解元真有心,知道公子沒胃口,特地送來。

江蓉越看蘇孚越滿意。

江懷瑾心煩,他有自己的傲氣,知道別人看不上他,也不想往別人身邊湊,但別人總因為恩情湊上來惹誤會算怎麽回事?正煩着,那沒分寸的還給他布菜:“腌豆角用不少鹽,公子用些其他的,別鹹着。”

江懷瑾面色不虞:“多事。”

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将夾在碗中的菜吃掉,蘇孚手腕不停,又添了滿滿一碗。

一來二去,江懷瑾用光一碗稀粥,吃下不少小菜。

江蓉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見蘇孚還要夾菜,江懷瑾趕緊瞪她。

估摸他也吃得差不多,蘇孚将筷子放下:“那在下就先回去,公子日後記得按時用膳。”

江懷瑾不置可否地哼一聲:“趕緊走,別是想拖着不願走。”

蘇孚不與他計較,回院,幹淨利落打包好行李,往馬車上搬。還是昨日與她方便那車婦,和蘇孚對好目的地,先載着一車去,蘇孚和蘇秦氏一人還剩一小包袱,準備用手拎過去。二人和江蓉辦好交接,江蓉送至府門:“公子他就那個性子,嘴硬心軟,無意冒犯,千萬別在意。”

蘇孚說哪能在意,正道別,遠處浩浩蕩蕩,駛來三輛馬車。塵土飛揚,蘇孚眯了眯眼,認出下車那是江氏族長。跟在身後的一衆壯女人都是江家人,想要啃下江懷瑾一口肉的江家人,來者不善。

江蓉立即派人去通知江懷瑾。

江族長拄着拐杖步履穩健,勢不可擋地闖進內宅,将江懷瑾堵在半路:“懷瑾,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老太太身旁站着江懷瑾二姨,肥頭大耳,滿面油光:“是啊,這麽長時間,還沒想好要嫁哪家?”

江懷瑾從容立在烏泱泱人群對面:“我娘說過,我不嫁人,只招贅。”

江族長最煩旁人提起江漢陽。她才是族長,江漢陽這小輩聲望,卻遠勝于她。連帶着,不喜江懷瑾,疾言厲色道:“不肖子孫!你還有臉提起漢陽?若非你身為男兒,執意經商,她怎麽會無依無靠,這麽大年紀,還得親自去跑貨,丢掉性命!”

她身後小輩們附和:“江姨好可憐,有這麽個兒子。”

“我之前說過要幫江姨的,可懷瑾不讓。”

“自私呗!怕你搶她的位置。”

“江姨原本要納侍生女,也是被他攪黃的。”

......

人言嘈雜,議論紛紛。江懷瑾說不過,甚至被孝道一壓,不好反駁。他抿着唇,孤獨而倔強,是被疾風摧殘的勁竹。

江府奴仆交換眼色,看好戲有之、沉默有之、目露疼惜有之,就是沒有為江懷瑾出頭的。潛意識裏,他們也認為江族長說得對。男兒要當家主,做生意,就是離經叛道。以前有江漢陽壓着,現在江漢陽不在,他們心底真正的聲音就冒了出來。包括江蓉,也在旁邊抹眼淚,心想,為什麽公子要經歷這些?說不定,嫁人也是好出路,長痛不如短痛,難道公子要一生都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嗎?

江族長志得意滿:“懷瑾,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三角眼閃出精光,以施舍的語氣:“你想先留在江家,也可以。只是江家那些鋪子,是漢陽畢生心血,得讓族裏真正優秀的女子接手。以免你不懂經營,搞砸生意,漢陽在黃泉之下,死不瞑目!”

江懷瑾氣得胸膛起伏,咬牙說:“您也知道,那是我娘的!”

江族長裝作聽不懂。其實她們也知道,全要過來不現實,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江家鋪子那麽掙錢,只要江懷瑾松一點點,就是不少進項。而且松口這件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今日一點,明日一點,早晚,江家那些鋪子,不還是族裏的囊中之物?至于江懷瑾,一個男兒,嫁了就是。其餘人也明白這道理,根本不聽江懷瑾說話,一味抹黑他。

江族長:“還不去拿地契?難道你害死你娘還不夠,真要她死不瞑目?”

江懷瑾鳳目通紅,就要不管不顧,怒斥這老太婆不要臉皮,衣袖被人拽了下。

一個淡青色身影,半擋在他身前,為他擋去大片的糟污。

江懷瑾怔然,蘇孚拍掌大笑:“真是一出好戲!”

她揚聲說出江懷瑾早想說,卻被孝道壓着,不好說出口的:“趁火打劫,仗勢欺人,這就是江家的長輩,江家的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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