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贅妻(4) 江懷瑾輕笑:……
江家往來, 不乏豪門望族。區區解元,尚未有官職加身,江族長還不至于忌憚:“江家家務事, 還請解元不要插手!”
蘇孚厲聲道:“強占財産, 按律量刑, 刑法管天下事,管不了你江家事?”
江族長語句一噎, 江家二姨素來混不吝, 瞪眼道:“蘇解元真是好大的官威!說量刑就量刑,還沒入朝為官呢, 就做這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營生!”
江氏族人紛紛和聲,七嘴八舌攻讦蘇孚德行。
本朝不舉孝廉, 但也看重官員品德。名聲有損,才能再高, 也不會重用。江族長緩過氣,渾濁的眼眯着, 伸手制止喧鬧:“蘇解元, 老身曉得你不是那個意思。你讓開,此事我族人不會再提。”
青衫後, 江懷瑾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子單薄的背影。他已孤軍奮戰太久,太久沒人以保護的姿态, 護在他身前。可追根究底, 此事與蘇孚毫無幹系, 沒必要拖她下水。
正欲推開眼前人,角落裏蘇秦氏大步流星搶上前,叉腰罵道:“呸!不知道的, 還當江家族裏優秀的女子多麽厲害,怕是本事都放在颠倒黑白、巧取豪奪上了罷!旁人不知道,我蘇秦氏可知道,這些年江漢陽江家主沒少救濟幫扶族裏!”
蘇秦氏手指一點,點到人群中一藍衣女子:“你,寫得文章爛,被書院退學,無處謀生,是江家主讓你做賬房。”
手指偏向另一女子,他說:“你,商戶卻貪戀南陽王庶子,死乞白賴到江家主門前跪求,要死要活,聽說剛生個胖女兒?”
......
蘇秦氏将他曾經聽見的、見到的八卦用得淋漓盡致,大多數江家族人漸次低下頭去。
江二姨立刻出言反擊,可一則女子嘴皮子不如男子利索,二則蘇秦氏是出名的潑辣男子,無理也要辯三分,何況有理有據?
江族長臉色青白交加,自從升任族長,江家蒸蒸日上,她近十幾年養尊處優,何曾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忤逆頂撞?
深知蛇打七寸,她不和蘇秦氏攀扯,只威脅道:“看來蘇解元是鐵了心,不惜有損德行,也要護着這不孝子?”
蘇孚半步不讓:“不滿你江氏族人混淆事實、強奪財産,出言相助,何損之有?咱們去太女面前辯個分明!”
言罷,跨步抓住江族長手腕:“走!今日是非曲直,必須要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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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女......江族長心中一虛。
她明白,真論起來,己方不占理。
說:“太女管這些瑣事?”
“太女主管刑部,如何不管強奪家産?”
事情鬧大,于江族長沒半點好處。
就算不會定罪,真撕破臉,還能再用孝道壓着江懷瑾?
江二姨急忙上前攔,滿面的橫肉,擠出個油膩笑容:“這事鬧的,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家務事哪裏用麻煩太女?”
“這可不是家務事!”
江二姨急得滿頭大汗,去找江懷瑾:“懷瑾,你說說,怎麽不是家務事,難道你娘一死,二姨就不是你二姨了?”
江懷瑾不語。蘇孚看出他為難,冷聲道:“不去也成,給江懷瑾道歉,再簽保證書,不再逼婚、圖謀江家産業。”
江族長騎虎難下,臉色黑如鍋底,盯着江懷瑾,咬牙切齒地問:“你要老身道歉?”
江懷瑾看一眼蘇孚,緩緩說:“蘇解元提議保證書,确有幾分道理。”
江族長不管不顧甩袖遁走。
蘇孚喝令護院守住大門。
進退維谷,江族長眼皮直跳。
蘇孚:“要麽見官,要麽簽保證書。”
保證書由蘇孚親自掌筆,言辭謹慎,無一字漏洞。
來的江氏族人挨個簽名畫押,灰溜溜出府。
将保證書折好,交給江懷瑾:“保存好,以後見官的證據。”
江懷瑾收進懷中,向她道謝。
蘇孚滿臉正義:“他們再來鬧事,你去找我,若真叫你被欺負,朗朗乾坤,公理何在?”
四周奴仆俱是一靜:是啊,江氏族人那行為,說到底,不是欺負公子弱男子?解元娘子說,那可是強占財産!真讓他們得逞,天理、王法何在?
這般違|法的惡徒行徑,怎麽會認為它理所當然的?
迷惘、頓悟、羞愧,種種情緒,爬上他們的臉頰。
江蓉醍醐灌頂,擲地有聲道:“公子,解元所言極是,下次那群賊人再敢來鬧,奶父幫您趕出去。”
有一護院高聲附和:“公子,我們保護您!”
“我們保護您!”
發聲的人越來越多,聲音洪亮震天,江懷瑾不由得眼眶濕潤。
江府外,絡繹不絕的人流被這聲音吸引,尤以主夫為多,待安靜下來,有門路問熟人,沒門路和門房搭話,熟人、門房據實已告,主夫們如願以償,回家點評:這江懷瑾真是慘啊!換做我,我也不讓,親娘打下的江山,憑什麽拱手讓人?
影響各家妻君,亦不住想,江懷瑾是不該讓。
連帶着,對他行商之事,減去許多微詞。
江懷瑾乍然發現,商路通順不知幾倍,且是後話。
蘇孚仗義出言,解江懷瑾之困,江懷瑾特派五名侍者幫襯收拾新屋、增添家具。小小四合院,短短半日,煥然一新。
歇息片刻,蘇秦氏反過來味,指責蘇孚不該多管閑事,差點惹一身騷。
蘇孚反駁他:“您想讓女兒當白眼狼嗎?”
那是不想的。
蘇秦氏啞口無言。
蘇孚捧着徹夜畫出來的新款首飾,去找江懷瑾。江懷瑾贊嘆連連,後問:“不急着溫書?”
蘇孚高深莫測道:“求學之路,需日積月累,水滴石穿,非臨時抱佛腳可成。”
其實是系統提供的資料中有殿試試題。
江懷瑾越發覺得蘇孚不一般,願意與她相處。這就導致,除去巡查生意,二人大半時間都在一處,談天說地,讨論市場。越接觸,江懷瑾越克制不住,對蘇孚的好奇與向往。世上怎麽會,還有這種女人呢?不鄙視他,信奉男女平等,支持他闖事業;不觊觎他,但也極具風度,處處細致周到。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妻君。身上無一處,不合他的心意。可惜,這人不喜歡他。
宋輝接連約不出江懷瑾,得知他與蘇孚厮混,怒火中燒。暴躁地在屋內踱步,狠狠灌下一口涼茶,向下人道:“叫尤憐來。”
我見猶憐小美人跪在榻上。
宋輝發洩完火氣,盯住尤憐的臉:“你去接近一個人,伺機将這藥喂給她,連喂七日。”
宋輝說:“尤憐,想想你弟弟。”
尤憐走遠,心腹問:“怎麽派尤憐去?”
殺雞焉用牛刀?
宋輝冷笑:“能跑第一次的人,也能跑第二次。事成之後......”
她沖心腹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心腹問:“那尤辰怎麽辦?”
宋輝不耐煩:“那病秧子,一并送去,和他哥哥團聚。”
這日蘇孚打道回府,意外見家門口跪着個小美人兒,身前一具蓋着草席的屍體。
要想俏,一身孝。那少年十六七歲,肌膚白皙,眉目間透着江南煙雨的雅韻與輕愁。身披白麻孝服,淚眼盈盈,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桓妻也道我尤憐。
蘇孚直覺此事不簡單,待少年自述名諱尤憐,和父柳州進京尋親,親人沒尋到,父親暴病而亡,願賣身葬父,一字一句和資料中,那下藥害原身,後被宋輝殺人滅口的少年對應,蘇孚笑道:“緣是如此。”
毫不猶豫掏銀子葬人,蘇孚将尤憐領進家中。
這尤憐若用得好,不僅可滅宋氏,連宋氏背後繼後親妹,暗換軍糧軍衣,以次充好,也可揪出證據。
二皇女不能用此事按原軌跡陷害太女,使其被女帝徹底厭棄,廢為庶人,反會惹禍上身,屆時,二皇女代替太女上位的幾率将急轉直下。
蘇秦氏得知尤憐經歷,答應讓其住偏房。
夜裏,尤憐端來清湯,蘇孚讓他先放下,開門見山道:“你有沒有想過,宋輝為何派你來,暴露人前?”
尤憐震驚,蘇孚譏諷道:“因為她不想再留你。”
尤憐瑟瑟跪下,蘇孚:“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白日所述經歷,也有真處,你幫宋輝辦事,是因為你弟尤辰?”
她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尤憐快速想着對策。
蘇孚打斷他的思路:“安心,我不會害你,反而,我可以幫你救出尤辰,事後,放你們回柳州。”
尤憐遲疑不定:“我該怎麽相信你?”
“你有選擇嗎?”
尤憐将下唇咬得發白,蘇孚輕笑一聲:“我還可以治尤辰的病。”
尤憐眸子一亮:“真的?”
蘇孚颔首,尤辰先天不足,心髒有疾,在這小世界該病一籌莫展,但在她的世界,早已有藥方,可緩慢治愈。藥方記不住,但系統可以聯網搜索!将藥方給他,蘇孚道:“這是定金,你可先去找類似疾患試藥。”
尤憐捏着藥方:“你要我做什麽?”
蘇孚道:“聽聞,宋氏有陰陽賬本。你可能拿到?”
蘇家多出個年輕貌美的少年,風流韻事傳得似模似樣,其中不缺宋輝推波助瀾。
尤憐試藥後,那疾患的确好轉,聽見流言,心知蘇孚說得不錯,宋輝确是不打算再留他,既然如此,就不怪他反戈相向。
宋輝生怕江懷瑾聽不見風言風語,親自找人将賣身葬父小美人與當朝新晉解元編成故事,放在茶樓講。他以談生意名義,将江懷瑾邀到茶樓,江懷瑾不露聲色,回府車上,問随侍:“今日茶樓講的是新編的戲本兒?”
随侍單純:“您還不知道吧,真事!京都已傳遍啦!”
江懷瑾興致寥寥,合目道:“到府門叫我。”
将到府門,江懷瑾忽然吩咐:“拐去蘇解元那兒。”
解元不在家,一問鄰居,陪老父和小美人兒出游去啦。
江懷瑾溫溫道:“原來如此。沒大事,生意上的事罷了,謝謝大娘。”
午後,蘇孚獨自回來。那試藥者情況不錯,尤憐留那觀察,蘇秦氏仍在醫館推拿腰椎。鄰居大娘出門倒水,撞見她,熱心告知,上午有個紅衣小公子來找。大娘沒見過江懷瑾,抱歉說,那公子不願留姓名。
蘇孚猜是江懷瑾,道過謝,前去江府。通報後暢通無阻。
蘇孚問:“公子去找我了?”
江懷瑾放下書卷:“嗯。”
“所為何事?”
江懷瑾展顏一笑,豔若桃李:“這不是想要招贅,出了幾道題,勞煩蘇解元給把把關。”
“招贅?”
江懷瑾将從書卷中謄抄出的幾道題目拿給蘇孚:“解元以為這幾題如何?”
蘇孚哪能真讓他招贅!她道:“公子怎麽突然想起來這茬?”
“女大當婚,男大當嫁。”
江懷瑾執意要辦擂臺,誰能答滿三題,答案最佳,便招誰為贅妻。
攔不住,只好在題目上動心思,若誰也答不上來呢?
蘇孚搖頭道:“這題不佳,若公子心意已決,還請用在下出題。”
紙上五道題,皆是經典,江懷瑾也不辯駁:“按解元心思,該出何題?”
此朝算術不精,蘇孚一尋思,出了三道。
雞兔同籠、物不知數、勾股定理。
雞兔同籠,當朝精英勉強可解。
那題為物不知數:“今為物不知數,三三數之剩一,五五數之剩二,七七數之剩三,問物幾何?”
便是江懷瑾,也得費盡思量。
最後那勾股定理,問三角斜邊長短,眼下還沒定理,題目結合算術與幾何,連江懷瑾也一籌莫展!
蘇孚說:“公子經商,招妻怎能連賬目都算不明白?”
江懷瑾捧着宣紙,不置可否,問她題目來處。
蘇孚:“九章算術。”
《九章算術》不算常用書,得虧江漢陽藏過本。一翻,果然有此三題,皆在生僻章節,且在章節中,也是以難題著稱,甚至勾股定理,未有解法。
“這勾股定理至今未有解法,哪裏有人能答得上來。”
蘇孚提筆,寫出解法。
江懷瑾摩挲着紙頁,神情難辨:“解元大才,題确實不錯,我再拿給盛太傅過眼。”
盛太傅是這方面專家,和江漢陽也有幾分交情。觀完解法,連嘆妙、妙、妙!當即要見蘇孚。
驅車去蘇家時,太傅又咂摸:“題好是好,作為題目招贅,是否過于難了?”
江懷瑾移開目光:“蘇孚能解,旁人有何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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