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贅妻(5) 江懷瑾着實沒……
科舉不考, 學子們不重視,算術領域處于青黃不接,後繼無人的情況。但不考不代表無用, 政論佳文辭高利于治人, 算術好思維靈利于治事, 尤其工部修路架橋,嚴重緊缺算術人才!——去年修堤壩, 本來萬兩黃金能搞定, 結果工部那群只會喊口號的文人先是搞錯圖紙,再發現建完坡度不對, 建了拆,拆了建,最終花費五萬兩黃金, 延長工期十個月,簡直屍位素餐, 勞民傷財!盛太傅早有将算術納入科舉的提議,見到蘇孚, 二人一問一答, 盛太傅暗自驚嘆,此女比她天賦高, 日後必有作為。不說旁的,勾股定理, 此女摸索到規律不說, 竟然連規律論證, 都分析得一清二楚。
走前,盛太傅滿意地拍着蘇孚肩膀:“殿試好好考!”
掃視小舊破敗的四合院,解下腰間玉佩送她:“若有何難處, 直接去盛府。”
招贅這事,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日子定在殿試前一日,不少書生嗤之以鼻,那日子,能進殿試的都焦心溫書,哪有功夫,參加什麽招贅擂臺。也就招個殘次品去。但聽說題目由盛太傅把關,且盛太傅也會親臨,不免多想,盛太傅,兩朝帝師,評殿試名次,也有話語權的!若能得她青眼,拜入門下,後半生将通天坦途,錦繡榮華。
君蘭息在文華殿聽盛太傅授課時,魂不守舍。那國色天香,傾城姿容的男子,竟要招贅麽?自己身為皇女,已有正君,斷不會入贅。不久之後,他會屬于另一個女人?單是這般想着,君蘭息心髒已隐隐作痛。
課後想找盛太傅核實,但太傅被太女纏着提問。君蘭息焦心焦肺,等在一邊,發現講桌上,多出幾張圖紙,是算術題。擂臺考得也是算術題......鬼使神差地,君蘭息記下題目與答案。
殿試前日,江府門前早早支好擂臺,向木頭樁子上纏上用作裝扮的紅綢緞與圓潤珍珠。
時辰到,說明規則:共三題,每題一炷香時間,答對上一題,才有答下一題的資格。答對三題,便能成為江府東床快婿。若多人三題全對,還會加題。
盛太傅果真到場,慈藹地與一青衫女子交談,有人認出那女子是本屆解元,怨聲載道:“這還有機會麽?”
說話間,第一題題目已展開。三尺寬七尺長的紅紙上,寫着龍飛鳳舞的墨字,挂在擂臺正中。
那怨聲載道書生眼眸一亮:考得竟是算術,不是策論!
她摩拳擦掌,去取江府早準備好的筆墨與宣紙。江府家財萬貫,縱然搭不上盛太傅,能吃軟飯,也算餘生無憂。何況江公子形貌驚豔,若神仙妃子。與她同想法的不在少數,一時間,場面熙攘。
那書生答完題,簽上姓名,交入紙箱,卻發現自始至終,蘇孚都沒上臺。懷疑是不是眼花,轉念又想,人家前途無量,自然是看不上這一口軟飯,更自信些,挺直胸膛。
第一道雞兔同籠,十數人答對,各自對視,發現都不是什麽強勁對手,別過頭去,看第二題。
越來越多感興趣的圍擁過來,人聲鼎沸。
宋輝厭惡此種環境,又不可能去答題區,她要繼承家業的,怎麽可能入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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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恨看臺上一眼,離去,到車上問:“蘇孚怎麽還好端端的?”
心腹弓腰:“尤憐說,蘇孚謹慎,沒找到機會。”
“廢物!”
心氣不順,宋輝說:“去,叫尤憐來京郊別院。”
她要在床上審問他,順便洩火氣,權當廢物利用。
第二道物不知數,待香燃完,只有半數交卷,而答對者僅剩兩人!
盛太傅在旁看着,失望地嘆息,目光落在僅剩兩棵苗子身上。
那怨聲載道書生赫然在列,滿面紅光,居然叫她蒙對了!然而随着第三題緩緩展開,那書生臉色一變!
這算三角邊長是什麽題目?怎麽從未見過!
書生臉色白了紅,紅了白。
另一書生表情亦不輕松,手足無措,甚至想大庭廣衆,撕下衣裳比量,可就算扯布條,拿尺量,那也是估計數值,怎麽算答案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位短暫的勝利者,誰也沒有動筆。
另一書生比量來,比量去,搖頭晃腦,主動放棄。
那怨聲載道書生随意寫個數,交上去,這回,幸運女神沒有眷顧她。
高臺之下,一片噓聲。
書生本就是尖酸刻薄的品性,諷刺:“既然并非誠心招贅,何必設這擂臺?江公子當真高貴,編個生僻題目,我京都書生,竟沒一個,能入您江府的!”
人群嘁嘁喳喳,衆說紛纭。
多數為贊同書生說法者,稱題目的确太難。
江懷瑾清淩淩的眼眸打量書生,片刻,似乎覺得不值得計較,命令奴仆拆擂臺。
二皇女的轎子,就在不遠處。君蘭息看着眼熟的題目,握了握拳,運功,越過人群,輕飄飄落在擂臺,阻止江府奴仆的動作,對那書生說:“才華有限,嘴皮子倒是利索!依本殿看,這題目并不難解!”
那書生見到皇室中人,立刻軟膝行禮,改變說辭,慶幸二皇女不計較,灰頭土臉跑走。
人群中,有起哄道:“二皇女說不難解,倒是解一解呀!”
聲音只能辨別方向,聽不出具體是哪個說的。
君蘭息露出個無奈的笑容,随口說出答案,又側頭問江懷瑾,對否?
她着一襲湛藍長裙,亭亭玉立,溫潤如玉,叫無數看熱鬧的男子芳心萌動。
答案是對的。
江懷瑾瞪大眼眸,沒想到答對最後一題的,是二皇女。
江懷瑾颔首:“不錯。”
底下頓時喧嘩道:“那這怎麽算,最後答對題的是皇女,怎麽可能入贅?”
“皇女诶!嫁給皇女當妾,也是無上榮耀啊!”
“二皇女根本沒看上他!而且也沒答對三題,只是一題而已。”
“哈哈,就不許答對題目,卻不要郎君麽?”
君蘭息誠懇說:“抱歉,懷瑾,本殿考慮不周,只想為你伸張正義,卻沒想周全,最後只有本殿答對題,要怎麽解決?”
話裏話外,特意模糊她沒答前兩題的事實。
“入贅江家不可能。若你願意,本殿願意讓你進府。”
二皇女還沒封號,但已出宮立府。
江懷瑾竟下意識,想望蘇孚。
壓抑念頭,恭敬卻不疏遠道:“此事不過意外,算不得數。”
江懷瑾十九歲,已經不算鮮嫩年輕的少年,可歲月偏愛他,未奪走他漂亮的臉蛋,還賦予他獨一無二的風韻與魅力。
他此刻一襲紅衣,與雪白的肌膚映襯,除去眉眼的黑,通身再無第三種顏色。含笑拒絕時,耀眼奪目,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君蘭息定定看着,眼裏閃過一抹欲|色。清了清喉嚨,她上前兩步,直接扶住江懷瑾小臂:“本殿知曉,你不想讓本殿難做,沒關系,本殿會對你負責。”
動作過于熱切,人群中有人看出點門道:二皇女怕不是早看上江懷瑾了吧!
再三拒絕皇女,顯得不識好歹。
可他怎麽可能嫁?
先不論江家産業,皇女只說迎入府,可沒說給什麽位份!沒後臺的商戶男兒,能有什麽位份?他何苦放棄事業,放棄當家做主的機會,去做個低賤的,奴仆一般,可任由發賣的妾室!
“殿下不必如此。”
暗流洶湧間,蘇孚走上臺前,揭開紅布,露出早前準備好答案板。
只見那上面寫得,根本不是二皇女說得那個數!
“這題,早晨臣與太傅研究,臨時調了下細節。原本是直邊三尺與四尺,求斜邊。現在是斜邊四尺,一直邊三尺,求另一直邊,殿下許是誤看,故而不必為難。”
這這這……
人群神色各異,忍不住懷疑,哪裏那麽巧!誤看,怕不是早從哪知道題目與答案,來謀娶江公子罷!看江公子不願意的模樣,就知道人家不想進二皇女後宅。
傳聞江家財力可比國庫,這猜測也不是不可能!
君蘭息慌亂,去看盛太傅。
老太傅果然一副失望表情。
君蘭息心口像壓了塊巨石,渾身發冷。太傅猜到了!猜到她偷看答案,還上臺争親!母皇很看重盛太傅的意見,不能惹她厭棄,然而此情此景,哪有回轉餘地?只能大度笑道:“哦?看來是天意,不忍着難本殿與江公子啊!”
招贅一波三折,無限制延期。
送客後,江蓉見江懷瑾神色郁郁,寬慰他莫放在心上,那些女子才能不夠,外強中幹,沒招來是好事。
江懷瑾撥弄着古董瓶中的花枝,确實覺得那些都配不上他。
江蓉又說:“明日殿試,不知蘇解元能得什麽名次?”
“咔”那花枝出現一道裂痕。
江懷瑾淡淡道:“蘇解元得什麽名次,與咱們有什麽相幹?”
那人再好,對他無意,遂沉聲囑咐:“官商不宜交往過密,今後府上少提蘇孚。”
在民間形象極好的君蘭息,染上了投機取巧、貪圖財産的污點。
君蘭息回到府邸,越發恐懼、氣悶。
去宮中找胞弟傾訴,君斐然早恨蘇孚變心,出計道:“不然劃花她的臉,狠狠出一口惡氣。”
殿試、母皇均看重顏值,頂着長花臉,以後還能有何作為?
“不好。”
“皇姐你就是過于端方,才總叫人欺負!”君斐然一揮手:“這事我辦。”
更深夜靜,蘇孚總覺心神不寧。
披衣外出,遇着尤憐一瘸一拐,舀冷缸水沐浴。
蘇孚吊三桶井水,放竈上燒熱:“不要貪圖方便,着涼後年齡小或許不顯,年紀一大,什麽毛病都找過來。”
尤憐捏着衣角:“你不問,我今日去幹嘛了?”
“你想說,自會告訴我。”
尤憐将下颌藏進高高的衣領,一雙眼睛跟她轉。
等她規規矩矩,要離開,才出言:“你是好人。”
蘇孚笑了:“你是第一個這麽說的。”
尤憐望向天色,明月高懸,繁星閃爍:“尤辰,什麽時候能救出來?”
“至少等我入朝為官的吧,不然怎麽求搜查令。”
尤憐是聽過她的計劃的,緩緩道:“你今夜不要待在家裏了。”
“什麽?”
“我在宋府,有個相好的。”
“嗯。”
“不是宋輝。”
蘇孚表示知道:“怎麽了?”
尤憐見她不疾不徐,更加覺得這女子城府深,道:“三皇子內侍今日聯系宋輝,要她今夜找地痞流氓,劃花你的臉。”
還有此等損招?
蘇孚大吃一驚時,耳邊已傳來嘈雜腳步聲。
五六個地痞流氓蒙着臉,不知何時,已跳進院內。
原身武力值弱,不可硬拼。四合院周圍鄰居都是老弱病殘,當朝還有宵禁!許是算準這些,地痞們才敢大搖大擺行事!
蘇孚略一思量:“你和我爹有危險嗎?”
尤憐愣了下:“沒有。”
蘇孚拜托:“照顧下我爹。”
趁那些女子沒反應過來,蘇孚猛然沖出門去。
地痞們針對的只有蘇孚,一窩蜂追上。
因為宵禁,因為恐懼,一路竟沒人敢幫助蘇孚。
偌大京都,大概只有江府可在這樣危機四伏的夜晚收留她。
至于盛太傅,一忌諱交淺行深,二那老太傅已六七十歲,吓出毛病怎麽辦?
蘇孚徑直奔向江府。
身後窮追不舍,幸路過幾條小巷,蘇孚撞亂竹竿,橫七豎八争取時間,才安全到達江府。
地痞們各自拿着棍棒長刀追上來,而此時,門開了。
江懷瑾站在門裏,衣裳穿得亂,眉眼間還有幾縷未醒的慵懶,怒氣橫生:“大半夜的,你最好有事。”
話音未落,蘇孚兔子一樣,竄到他背後:“江公子救命!”
江懷瑾這才看清,她身後追着一幫人。
他冷冽的目光掃在地痞們身上,示意護院抓人。
地痞們:雇主不是說無親無故,不必顧忌麽!
頓時四散潰逃,兩個腿腳快的跑掉,還有四個來不及跑,被壓在堂下。
“你想怎麽處置?”
“待明日考完殿試再說。”
“也好。”
“能不能派人去接在下父親和朋友?”
江懷瑾眯眼:“沒事了,解元還是自己回去罷。”
蘇孚講前因後果:“怕再出事,在下能在江府借住一晚嗎?”
江懷瑾沉默,半晌,吩咐奴仆,去将二人接來。
失去夜色掩護,才發現蘇孚額頭摔出一塊紅印。
江蓉去拿藥膏,江懷瑾坐在上首,高高在上地審視她。
灰塵滿面,衣衫破了大口子,鞋丢掉一只。
真是狼狽啊。
“你就打算這模樣,參加殿試?”
“明兒一早,再回去換。”
江懷瑾嫌棄:“江府有新衣,你去沐浴。”
擦過藥,叫侍者引她去,蘇孚不想去,江懷瑾挑眉:“怎麽,還在害怕?”
似乎真受了驚,蘇孚的眼眸濕潤潤的。
江懷瑾着實沒見過,向男子示弱的女子。
她用那樣依戀的眼神,勾着自己,發出一個嗯。
江懷瑾心快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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