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肯尼斯大人已經将自己關在地下研究室裏一周了。

迪盧木多每隔三天就要去人偶研究所檢查機能、補充魔力和進行改造,幾乎一整個白天都要在研究所度過,今天完成例行事項後又過了晚飯飯點。回到主宅後,他從管家那裏得知,肯尼斯還是不肯出來用餐,只讓人送了一杯咖啡進去。

距離魔術回路被破壞那日,已經過去幾個月了,英國也進入了最冷的季節。

最初肯尼斯也是天天沉浸在實驗研究中,但作息和飲食都十分規律,甚至還有心情戲弄迪盧木多,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可随着研究進程停滞不前,肯尼斯也越來越暴躁,在研究室裏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這次他将自己關進實驗室,頭幾天還讓傭人送吃的進去,但兩天前就開始不吃東西了。

迪盧木多很是憂心,肯尼斯每次将自己關進研究室裏後,除非他自己走出來,或者指示管家送東西和讓研究所派人來協助研究,其他時候是不肯見任何人的,迪盧木多也只能在門外幹坐着,如果敲門或者問話,只會被肯尼斯訓斥一番。

“英靈大人……”

管家也是憂心不已的樣子。迪盧木多是整個阿其波盧德家族第二重要的人物,他本不想提出無禮的要求,但服侍肯尼斯多年,他實在無法看着肯尼斯糟踐自己的身體。

“首領再這樣下去會弄垮身體的,拜托您,哪怕用蠻力,也要讓他吃點東西。”

迪盧木多嘆口氣,接過了管家手中的餐盤。

他是肯尼斯的從者,如果肯尼斯動用令咒,那麽他也毫無辦法,但肯尼斯現在失去了調用魔力的能力,根本無法發動令咒。要是真的能用蠻力也好了,身為人偶的迪盧木多,自然比肯尼斯要強力許多倍,但他的騎士精神和契約本能都讓他無法對主人動粗——哪怕是出于善意的目的,被主人責罵還會讓他從精神上受到傷害。

可是現在這種狀況,就算會被肯尼斯大人斥責,他也必須咬牙堅持住,直到肯尼斯願意用餐為止,否則幾個月前才遭受了魔術回路受損的重創、之後又為研究耗費大量精力的肯尼斯,很可能因為重壓和不規律作息、飲食而倒下。

“肯尼斯大人——”

“滾!”

迪盧木多才敲門出聲,就從門裏面傳來了肯尼斯暴躁的怒吼。心裏一顫,迪盧木多不難想到待會兒自己不管不顧地進去之後,肯尼斯将會如何大動肝火。

他看了一眼在身後望着自己的管家,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扭開了門鎖,走進了實驗室。為了不讓其他人看見自己待會兒被斥責的狼狽模樣,他順手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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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進來幹什麽!讓你滾沒聽見嗎?!”肯尼斯連頭也不回,依舊拿筆快速計算着公式,同時暴躁不已地斥責道,“真是不聽話的狗!”

這不是第一次被肯尼斯用狗這個字來形容了。第一次,那時迪盧木多知道對方是刻意用這個字來羞辱自己,所以十分受傷。而現在,他能分辨出對方根本就沒有多想,雖然下意識打了個冷顫,但并沒有覺得難過。

肯尼斯大人全部心思都撲在手下的方程式上,連自己說了什麽大概都不知道吧。迪盧木多很能将心比心地想。何況……

——這個字在布魯克的誤導下,已經成為兩人獨處時肯尼斯戲弄迪盧木多的常用詞了

“肯尼斯大人,您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還請您吃些東西吧。”迪盧木多端着餐盤,慢慢走近肯尼斯,同時觀察着他的反應。

肯尼斯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說什麽,繼續計算着,突然,他微皺的眉頭變得更緊了,在來回掃視了幾遍稿紙上的算式後,他罵了一句平時裏絕不會出口的髒話“F**K”,然後猛地将稿紙揉成一團,揮手掃下了桌。

揉了揉眉頭,肯尼斯呼出了一口疲憊的氣,然後他就着這個姿勢撐住了額頭,緊閉雙目,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迪盧木多遲疑着喚道:“肯尼斯大人……”

“閉嘴。”肯尼斯不耐煩地說。

迪盧木多只好閉上了嘴。值得慶幸的是,肯尼斯已經不再趕他離開,也算是一個小小的進步。他告訴自己,要有耐心,慢慢來。

在迪盧木多将牆上貼着的化學元素表正反默念了五遍以後,肯尼斯再次開口說話了:“我太自大了。”

迪盧木多受到了驚吓。這是肯尼斯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第一次表現得沒有自信,第一次消極地自我評價。他慌張地就想否認:“不,怎麽會,您……”

“不用安慰我!”肯尼斯大聲打斷了他的話,“還想讓我變得更可悲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迪盧木多……”說到最後,卻變成了無力的哀嘆。

這樣的場面讓迪盧木多感到手足無措,如此不尋常的主人,讓他的心裏也亂糟糟的。迪盧木多想了又想,好幾次張開了口,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所有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一旦說了安慰的話,只會傷害到心靈正處于脆弱狀态的主人。

但是他必須做些什麽。

迪盧木多放下手裏的餐盤,他跪坐在地上,握住了肯尼斯的手,迎上了對方那雙疲憊、失望、焦躁的雙眼,他輕聲卻堅定地說:“我相信您,肯尼斯大人,無論何時,我相信我追随的主君總會帶來希望和光明。”

因為他的這番話,肯尼斯睜大了雙眼,他審視着面前這位親吻他的手背以示忠心的騎士,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覺得對方的行為太可愛,他笑了一聲,評價道:“愚蠢。”

“是。”迪盧木多毫不介意地承認了對方的說法。

在被逼入絕境、毫無勝算的時候還願意相信和追随某個人,難道不愚蠢嗎?理智上來看,的确愚蠢,但抛開理智做到這一點的,一定對那個人有着絕對的忠心。

“算了,你就是這樣。”肯尼斯搖搖頭,“起來吧。”

迪盧木多卻拒絕了:“不,在您答應我好好吃飯之前,我不起來。”

“啧,你膽子變大了啊。”肯尼斯挑眉道,“竟敢跟我讨價還價了?”

“請您答應我。”迪盧木多堅持道。

肯尼斯其實已經冷靜了下來,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他也會進食的,但迪盧木多這樣做,卻讓他覺得心裏被什麽東西塞了一下。就算是自己主動進食,卻像是被身為從者的迪盧木多說服了一樣,身為主人的自己豈不是顏面無存?

深呼吸了兩次,肯尼斯突然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他聳聳肩說:“好啊。”還沒等迪盧木多欣喜起來,他又說,“不過,我的手酸得厲害,不想自己動手。”

迪盧木多看了看一地廢棄的稿紙,不難想到肯尼斯手酸的原因。他一直握着肯尼斯的手,現在還能感受到他的右手在微微顫動,看來是過度使用了。

“請讓我為您治療。”迪盧木多說着,捧起了肯尼斯的右手——這種程度的損傷,不需要親吻,直接讓肯尼斯的右手接觸到自己的口腔粘膜就能治愈了。

可肯尼斯卻抽回了右手,他瞪了一眼迪盧木多,有些不滿地說:“你就只會想到這種省事的辦法嗎?真是頭腦簡單。”一點情趣也沒有。

“诶……?”迪盧木多疑惑地看着肯尼斯,似乎用眼神在提問:不然呢?

遲鈍成這樣也是有點可愛。肯尼斯在心中評價着。至少沒事的時候,逗着他玩兒還挺有意思。

“現在我不能給你提供魔力,你得節省你自身的魔力。”肯尼斯一本正經地找了個确實正确的理由,“轉移傷勢的能力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使用,沒必要為這種酸痛浪費魔力。”

“啊,是,我欠考慮了。”迪盧木多歉疚地低下了頭。

“所以……”肯尼斯頓了頓,說,“我需要有人喂我進食。”說完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羞恥。

迪盧木多驚訝地擡起頭來:“咦?那、那我去找管家安排……”

“你怎麽能……這麽蠢。”肯尼斯簡直想脫下手套往迪盧木多臉上左右來回抽十遍,他簡直要被迪盧木多氣笑了,“這種事你不能做嗎?非得讓其他人都知道?”

“哎,我?啊……”迪盧木多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肯尼斯這是又想戲弄他了,不由得臊紅了臉——一半是因為肯尼斯戲弄他,一半是因為自己竟然一直沒反應過來。

但這也不能全怪他,因為肯尼斯總是一副正經的樣子,他真的分不清什麽時候是正經什麽時候是情趣,下意識将對方所有的行為都正經對待了。

肯尼斯嘆了口氣,說:“唉,事事都得我說明白可不行。得懲罰你,讓你長長記性。”

迪盧木多簡直欲哭無淚。難道喂食不算懲罰的嗎?

幾分鐘後,肯尼斯從管家那裏取回來一件大號的女仆服,然後劈頭蓋臉地扔給了迪盧木多。這回不需要肯尼斯說明白了,迪盧木多已經明确知道懲罰是什麽了——穿上女仆裝給肯尼斯喂食。

這太羞恥了。迪盧木多捧着女仆服,整張臉漲得通紅,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将自己埋進花園的苗圃裏。

“怎麽,不樂意?不想再這樣你就給我記住,以後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肯尼斯說完,見他遲遲不動手換衣服,又追加了一句,“五分鐘內不換好衣服,待會兒可就不是在這間房裏這麽簡單了啊。”

迪盧木多吓了一跳,女仆裝已經夠羞恥了,如果再讓其他人看見,那他幹脆自戕算了。

掙紮了數十秒,迪盧木多終于下定了決心,豁出去了:“我、我能去衛生間……”

“不行。”肯尼斯毫不留情地反駁了。

換裝的羞恥場面也是懲罰的一環,怎麽能讓他逃掉呢?

“嗚……請、請不要看我。”

雖然知道對方一定會欣賞自己換裝的羞恥模樣,但迪盧木多還是努力嘗試地說了這一句,然後背過身去,看不見肯尼斯,就能假裝對方并沒有在看自己。

脫掉上衣,迪盧木多在整理女仆裝的時候才發現,并不僅僅只有裙子、圍裙和頭帶,竟然還有蕾絲胸衣、女用內褲和絲襪。

這也要穿嗎?!

迪盧木多抱着僥幸心理偷偷扭頭看了肯尼斯一眼,發現對方正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這邊,在發現自己看過去時,竟輕笑了起來。

“迪爾,一件都不能少穿,少一件你就出去站一個小時。”肯尼斯竟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圖,“好心提醒你一下,只有三分鐘了哦。”

“嗚!”迪盧木多真的要哭了。

肯尼斯壞心起來太可怕,迪盧木多完全不是肯尼斯的對手。

接下來的時間對迪盧木多來說,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搖晃。他處于一種自我逃避的暈眩狀态中,恍惚中,他看着自己穿上了女仆裝,還将餐盤裏的食物好好地喂給了肯尼斯吃下,然後被肯尼斯拉上了床,脫掉了這一身羞恥的服裝。

第二天醒來後,迪盧木多看着眼前肯尼斯熟睡的側臉,才隐約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麽,強烈的羞恥感讓他無聲哀嚎着蜷成了一團。

迪盧木多的動作驚醒了肯尼斯,醒來後的肯尼斯也對昨晚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怎麽會提出那樣的要求并樂在其中呢?迪盧木多身材雖好,但這一身肌肉怎麽看也不适合女仆裝吧!莫非是英國男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癖好?還是說自己因為長期的壓力導致精神失常了?

不管原因是什麽,昨晚的事的确發生了。

女仆裝的肌肉男,嗯,其實感覺也沒有那麽糟糕,是臉的原因嗎?

這麽想着,他無意識地朝迪盧木多伸手過去,觸碰到了蜷成一團的迪盧木多。

嗯,背肌的手感不錯嘛……哎,等等!

肯尼斯陷入了激烈的自我掙紮中。

被突然摸了背的迪盧木多吓了一跳,但對方畢竟是他的主君,他想逃避又不能逃避,只好狠心從被窩裏露出腦袋來,他看向肯尼斯,猶豫地說:“肯尼斯大人,您……”有事?

“昨晚的事,忘了吧。”肯尼斯咬牙切齒地說。

“啊,好。”迪盧木多一口應承了下來。昨晚的事太過羞恥,他當然很想忘記。

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怎麽可能說忘就忘?除非迪盧木多回廠重置,不然這段可以被稱為兩人黑歷史的羞恥記憶将一直存在。

~*~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最後我自己都羞恥了

其實本來沒有喂食和女仆裝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

我一定是被路西法收割了靈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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