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年憶
“姑娘,聽阿婆說你是玉府的廚娘?”說話之人,輕呷一口茶,然後右手捏起手絹輕擦嘴唇,同時眼睛不停的在對面女子的身上打量,靜待她的回答。
安如芷擱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算是給他的答複。
“在我秀才看來,姑娘長的還算是過得去,舉止也還行,勉強算是配得上我,”秀才蘭花指一揮,手絹輕掩半面,咯咯一笑,“只是要嫁與我秀才做娘子,姑娘還須熟讀四書五經,以三從四德為訓,如此,秀才我才會有顏面把娘子帶出去。”
那咯咯一笑,安如芷還驚魂未定,只見秀才左手輕絞手絹右手蘭花指微翹,緩聲道:“看姑娘面相應該是旺夫相,只是不知……不知……會不會生兒子。”
忽的腳一跺,手絹一揚,遮住全顏,做害羞狀。
安如芷呆愣了半響,為秀才的神情所折服……
心中不停地怨念,阿婆,你這是鬧哪般啊!
“那個,公子,小女子覺得談這個有點早吧。”安如芷尴尬的回應道,手指不自覺的在桌上畫起了圓圈。
“哎呀!”一聲尖叫,秀才似避鬼般往斜側傾去,手絹掩鼻,右手蘭花指顫巍巍指向安如芷,“姑娘,怎可不注重衛生?油膩膩的手指上怎會有菜葉!”
安如芷着實吓了一跳,遂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可不是嘛,一芝麻大的菜葉粘在右手小指甲蓋上。
安如芷擡頭抱歉一笑,“人在廚房混,哪能不挨菜?如此小的菜葉,也難為公子看清了。”
“姑娘,想嫁與我秀才,最好先把自己清理一番,人家很愛幹淨的。”秀才身子一扭,嗔怪道。
安如芷咬咬牙,一如既往的微微一笑,左手仍舊緩緩地在桌上畫着圓圈,右手指甲蓋一彈,菜葉不偏不倚落在秀才鼻頭,秀才渾身一顫!
安如芷意欲起身幫秀才擦掉,怎料裙帶不小心把茶杯帶翻,茶水一路撒向秀才。
回過神的秀才暴跳起,邊抖茶水邊跺腳,“你怎可如此粗俗?你可知這衣服是我花一兩銀子買的!你要付這頓茶錢!”
安如芷停下左手,十個圓圈結束,就送你小子十個圓圈的時間,老娘不發話,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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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一個字铿锵有力的擲出。
“你……你說什麽?粗俗不堪的女子!”
“還不快給老娘滾!”安如芷一拍桌子,怒氣沖天,生平最讨厭這種不男不女的陰陽氣。
“什麽溫婉淑女?哼!簡直就是……潑……潑……婦!”秀才腳一跺,眉一蹙,蘭花指指向安如芷,“還想嫁與我秀才?!哼!”袍帶一甩,憤然離去。
安如芷猛喝一口茶,才稍稍緩過氣來,這算是哪門子的相親?
唉!這次又黃了!
望着茶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安如芷想起自己一年前初到這千塘鎮。
當時,人生地不熟,幸虧有位阿婆把三間房屋租讓給了她,後來,阿婆聽說安如芷廚藝不錯,又把她介紹到了玉府當廚娘,因為玉府的老管家和阿婆相熟,也就收留了安如芷。
這玉府是千塘鎮姓玉的一大戶人家的府宅,只是主人家長年在外經商,偶爾得閑回來休養幾日。自安如芷進入這玉府,就從沒見過主人家。可是有無主人并不影響安如芷,只要按時發月銀就可以了,她在這玉府倒也過得清閑快活。
可是,半年前安如芷的快活小日子就時斷時續了,因為好心的阿婆開始為安如芷說媒了,阿婆說她若想留在千塘鎮,就趕緊相個好人嫁了,所以安如芷也就沒好意思拒絕。
可這阿婆到底是鬧哪般啊?沒錯,阿婆也給盡心盡力的相了,可安如芷實在是消受不起啊!
每次都是在這茶樓,每次都是氣敗而回。
第一次, 鎮東那個屠夫甩着殺豬刀就來了,“姑娘,俺也沒啥要求,只要
能生娃就行了,生個十個八個的……”
第二次, 鎮西醫館的郎中拿着藥箱來了,“姑娘,我看你氣血不足,想是
打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根,怕是日後不好養啊……”
第三次,一打更的帥小夥施施然來了,“姑……姑娘,看……看你……挺……挺老實的,想……想我……晚……晚上打……打更,你……你只……只要不……不紅……紅杏出……出牆就……就可以……了……”
第四次, 鎮上米莊老板的兒子,翩翩佳公子,只是談完一席話,這位公
子從沒拿正眼看過她,“姑娘,你坐那麽斜幹什麽,坐正了……”後來,她得知,那位公子眼睛天然斜,想想那傾斜的角度,她不得不嘆為觀止啊!
第五次, 她一聽說是秀才,就又重新燃起希望欣然前往了,沒想到啊……
沒想到……
想想這半年的相親歷程,安如芷不得不慨嘆,“牛糞踩多了,都忘了自己是朵花了。”
出來也小半日了,是該回去準備晚飯的時候了,安如芷走下茶樓,習習涼風吹來,她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沒想到春末的傍晚竟會如此寒涼。
望着遠方如火如荼的夕陽晚霞,安如芷心想自己可能會越來越喜歡這與世隔絕的千塘鎮了,畢竟,這一切,都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随着安如芷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通往玉府的青蔥小道上,茶樓上雅間裏那淩厲的眼神也收了回來,接着有人打簾而進,俯首低聲道,“公子,安姑娘已離去,是否派人……”
端坐之人忽的一收紫骨折扇,“不用,你去把錢送與阿婆,告訴她不用再相人了。”
一擺手,所有人退下,他的眼神複又回到那青蔥小道,嘴角上揚的弧度隐于無任何波瀾的面色之後,“縱使你換了面皮,我亦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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