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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子玄在清安寺發生的這件倒黴事,最最緊張的,當然莫過于那位平素就十分疼兒子的衛老媽。她年輕的時候就失去了自己的丈夫,縱然家財豐厚,可獨自一人帶着一雙實在說不上省心的兒女,我私以為,不能不說是艱辛了。
其實,我對衛老媽的親切,也不完全是因為她對我實在如疼自家女兒般的緣故。
我只是想起了我娘。
我對她的知道的并不多,最多的印象不過是旁人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以及,後來燕家給我的一副畫像。就是這幅畫,大大地讓我行慚自愧了起來,我摸摸自己的臉,着實不知是喜是憂。有時也會不禁悵然想,她為什麽将我就那樣丢了呢。
大約什麽緣故恨我吧。
許是我那同樣也未曾謀面的爹做了什麽讓她寒心的事,連帶恨上我了吧。
受到驚吓的衛老媽倒是很快地平息了下來,只是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總是挂着一副對我贊嘆非常的表情。有好幾次我分明聽見她在房裏同趙姨娘偷偷咬舌根:“九姎這娃有前途啊有前途,都那般情形了,居然還知道施美人計來留住玄兒。據早上去看到的人都說,那會子玄兒将她抱得死緊死緊的,也不曉得夜裏幾多恩愛幾多銷魂嗳。”
攤上這麽一個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衛老媽,我崩潰。
更讓我崩潰的是,這些日子方芷瀾看我時那含恨的小眼神,唉,不說也罷。
春日是我頂頂喜歡的時光。
抛開四處一團姹紫嫣紅的熱鬧不說,張陶每日還很是得閑。
他家老爺子還給他騰出不少的時間,促他去參加本城內各類頗為奇怪的迎春詩會,品茗大賽之類的活動,還美其名曰有修身養性的功效。自然,我有幸也去跟着去觀摩了一二,極其喜慶地發現那其實就是換了面目的相親大會。
老爺子對我嫁入衛家之事一直很是耿耿于懷來着。
他極早就将我看做成是天上掉下來的現成媳婦來着,對煮熟的鴨子居然也能自己掉頭飛了的狀況極是不能理解。于是乎,張陶成了我的替罪羊,為此擔了不少罵名,也不是不可憐的。故此,這段時間我總是不予餘力地陪他多多益善地擴大交友圈,看看能不能讓他沾上春暖花開的氣息,能夠豔遇一番什麽的。
張陶是我最最好的兄弟,雖我暗地裏也藏了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小心思,希望他能發現身邊也是有一朵小桃花的。可每次想此他同香馠的種種,不覺頭大大的頭疼了起來,着實不解我周圍的冤家怎麽跟紮堆似得。
今日夜歸,估計大約是喝多了點的緣故,不然就是月色太好,我居然遠遠地在自己的園子裏瞧着了衛子玄那身招搖的紫色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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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勁揉了揉眼睛,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到驚吓了。
此時此地,夜深人靜,能在我的院子裏見到他本尊,估計同見着了只鬼也沒有什麽區別。
自打那次從清安寺回來之後,許是看在我對他勉強也算有救命之恩的份上,雖不見得平日待我有多大的不同,每每在府裏撞見到我卻也安神了,頂多兩眼直接無視或冷哼兩聲了事便走人,而如今晚這般?
我嘆了口氣,幾乎立即可以肯定,他是過來找我麻煩的。
哪有人會大半夜不睡覺,衣冠楚楚穿戴好等在別人院裏頭的道理,自然,若是別人倒也罷裏。
衛子玄立在庭中,先是面無表情地打量了我半晌之後,然後一言不發地摸出幾本書朝我抛了過來,我頗是虛心地拾起一看,便頓時覺哭笑不得。
居然是《女誡》、《內訓》之流。
“這兩日在屋裏好好習得一番,我不希望再聽到衛家主母和男人夜游館子之類的豔聞。”
這人真真可笑,我和張陶更離譜的事情在他面前都做過,如今他現在這是發哪門子的瘋?
我施施然走進裏屋捧書一卷帛書掼到他的面前,他不屑地示意後頭的小厮撿起查看,那小厮着倒是個實在人,即刻招人掌了燈朗朗念道開了: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二人今日自願立下此約,成親後起,男歡女愛,自尋做樂,互不幹擾,以此為據……”那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想是連腦袋也不敢擡了起來。
衛子玄鐵青着臉踢了他一腳 :
“蠢材,哪個叫你念的。”
我故作驚詫道:“衛公子該不是忘了這事吧,不打緊的,看看落款便明了的,那成親之夜您可是親手按的指印。”
衛子玄想是郁卒了良久,才不得不偃旗息鼓含恨離開。
我舒舒服服地窩在屋裏的美人榻上咬着香甜的果子。哎,果然是被衆人護着長大的貴家公子,他也不想想成親那日他喝得爛醉如泥跑到我跟前,連示威的狠話都尚說不全,最後只得反反複複地念着心愛之人的名字,何來閑情逸致且條理清楚地立什麽字據。
只是衛子玄 ,天底下的好事哪能都淨是讓你占了便宜去。
一場聯姻,已經足足增光你衛家在朝野的臉面。都城的燕家固然與我不親近,可不是還有衛家看重的那點血脈相承麽。要不然,你那位在深宮中的姐姐,為什麽急急地向皇帝求了情,巴巴地給你定下了這門婚事。
衛子玄敗得慘烈,一連許多時日沒來找我麻煩。
聽說是向衛老媽請了命,遠遠地查看別莊的賬目去了。我同那晚在一旁看了許久熱鬧的香馠私下咬耳朵,皆覺得衛子玄這回分明有故意躲出去的嫌疑,大約難得在我面前栽了跟頭,面子上實在抹不開。
他不在,我自然是樂得逍遙,勉強在府裏稱了大,連在韓菹文面前腰杆似乎也直了一些。
當然,若硬要說有什麽不好,大概就是每日午膳的時候我總能見到他那位芷瀾妹妹。
也不知何故,幽怨的眼神黯淡得厲害,驟然消瘦到連一向不待見她的衛老媽都忍不住嘀咕着要她吃點,說完了還趕緊朝我一笑,以示她絕沒有投敵棄友之意。
在這一點上衛老媽還是很有原則的,愛憎分明程度和老爹頗為神似。
我大口扒着自己碗裏的飯粒,完全不受那位病美人的影響。
衛老媽則在一旁狂欣慰地同坐身邊的趙姨娘說,“快瞧快瞧,是不是這孩子有喜了?”生生害得我最後一口飯愣是沒咽下,而瀾芝妹妹凄然離席。
我暗想,衛老媽歲數大了糊塗,可您趙姨娘還年輕啊,您跟着瞎點啥頭?全府上下連那長廊挂着的兩只八哥都知道好不好,衛家公子連洞房花燭夜都不曾在我這邊逗留。
如今得出這結論,不是合着咒我紅杏出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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