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北疆繼續往北行走,便有水肥草美的廣闊之原。

碧草沉沉一望無際,羊群多得就像天上的白雲,馬蹄飛馳之下花香四溢。還有高聳入雲的酷寒雪山,常年冰層覆蓋就如神仙洞府一般。居民景象也與西邶朝不一樣,境內沒有涼亭長廊,畫壁飛檐,人人以帳為居住,天地為幕。

這就是北闕國。

而這些事情,都是老爹同我說的。

他早年四處随軍隊颠簸流離,打過不少仗,也去過不少地方。他說北闕國的夜晚靜谧而安詳,皎潔的星月就如寶石般雕琢成飾品點綴其上,閃閃爍爍,明明滅滅,仿佛伸手便可觸及。馬靴長袍的大漢及裙裾曳地的俊美姑娘,圍着篝火歡快地拉琴跳舞。

這同原本我印象中的北闕國,是大大不一樣。

西邶朝人提起北闕,無一不是說那裏的人個個冷酷兇殘,嗜血成性,動辄喜好侵占他人領土來擴張自己的地盤,有貪得無厭的狼子野心。西邶朝初立之時,曾送與最矜貴的皇女以示結親交好之心,可後來卻還是遭到北闕反噬,起兵侵占我邊陲,引得生靈塗炭,百姓一片哀鴻。

那場戰事拖延五年之久,最後祖皇帝領兵親征北疆邊界,西邶朝的士氣大振,才将那些如虎如豹之人攔回了祁關之外。

只可憐那名皇女最後的下場也不得而知,白白成了兩國交戰的犧牲品。

此番探子前方來報,說是最近發現北闕的兵馬似在蠢蠢欲動。

這個消息傳到朝上,讓一幹文武百官大大地擔心起來。

沒有人喜歡戰争,就算西邶朝如今兵強馬壯,也不見得願意遠征打仗。可問題就在于,分明聽聞北闕國這幾年因為天氣惡劣的原因,莫說是糧草,就連民衆過冬的口糧都有問題,他們哪裏來得底氣?

故以,皇帝的案頭上,有人呈上了一道不尋常的奏折。

據說就是看了這道奏折,皇帝龍顏大怒,連夜招了十幾位朝中的重臣進宮,理政的頤清殿一連數夜燈至天明。有人傳出消息,說這趟北闕國如此按耐不住,是因為朝中有人做接應的緣故。而這道惹得皇帝震怒的奏折,更是明白地指出了這點猜想,還列出了好些有嫌疑之人。

皇帝大怒之下,遂下旨嚴令徹查此事。

盡管這有人勾結外敵企圖謀逆的說法,也可能是團莫須有的疑雲,卻讓整個朝野為之一震。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每個人都恨不得使出渾身力氣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更有一些宵小之輩為了利益乘機攪亂一潭渾水,聽說已經有好幾位大臣锒铛入獄,其中兩個挨不住大刑還死在了深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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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笙歌豔舞的都城似被隐隐的陰霾籠罩,到了夜晚大家皆足不出戶,街道上很是冷清。

偏這種時刻,有人居然也不避嫌,施施然地找上門來了。

我望着面前光彩照人容光煥發的陵公子,真心實意地領略了所謂逍遙王的含義。

太後她老人家果然明英遠見,深知這朝政上慣來風起雲湧,變幻莫測,實在不如無事一身輕來得自在。如今皇帝陛下肝火大動,在深宮之中寝室難安,這厮卻整日只顧着将自己打扮得比女子還美幾分,連身邊的婢女都又換了一茬。

果然是,有福氣之人。

我一面感嘆,一面好奇:“陵公子所來,又是為了何事?”

我自認已經将話說得清楚明白,他上回已經連累我一次,難保這回衛子玄見了他又莫名其妙醋意大發。一想到此處便不由打了個寒顫,忙不疊道:“你長話短說,還是早早回去的好。”

那陵公子一臉傷心的模樣:“姎兒如今同那衛子玄圓房了,竟打算不理我麽?”

我的臉頓時一紅,這等閨房之事居然也能成為別人的談資?不過,話說回來,如此也可證明如今都城之人是無聊到了何等的地步。

陵公子見我如此,臉色倒越發哀怨了起來:“嗳,想那傳言,竟然是真的。”

我不免好笑:“你來衛府一趟,就只為求證此事不成?”

“自然不是,我是來給我家姎兒通風報信的。”那厮搖頭晃腦道:“姎兒大約聽說了,關于皇帝案頭那道奏折之事。”

我撇撇嘴,“我一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于此事有何關系?”

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姎兒有所不知,至今都沒有人見過那份奏折。所以,也就沒有人知道那折子上所列的幾位嫌疑人,到底都是誰?”

老實說,衛子玄這幾日回來甚晚,都是因為此事的牽連。

朝廷上人心惶惶不說,軍營裏更是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皇帝下令加強了對都城的每日巡檢,他所在的禁軍營公務很是辛苦。

我忍不住問道:“難道,你是知道了什麽不成?”

他得意洋洋:“那是自然,皇帝陛下待我親厚,允我随意出入頤清殿。那日我去太後寝宮緬懷往事之時,忽想到城內對此事議論紛紛卻不知所以然,故好奇之下找了個時機偷偷瞧了兩眼。啧啧,有什麽好看的,那上奏之人筆墨甚差。”

我大驚:“這等事情你也做得出來,會掉腦袋的。”

他不以為然,滿臉嫌我大驚小怪的樣子,“我可是有前皇帝禦賜的免死金牌。”

我頓時表示無力,就算有免死金牌,也不是拿來這樣用的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繼續神秘道:“不過,我發現這奏折上,居然有魏大人的名字。”

我茫然:“什麽魏大人?”

他驚訝:“你竟然不知?就是燕老太爺的得意弟子,魏賀之。”

我依舊迷惑不解:“那魏賀之,同我有什麽關系?”

他愣了一下,遂恨鐵不成鋼道:“你是傻了麽?如果這魏賀之真被查出什麽事,難保不會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硬生生牽扯到燕家的身上。”

我猛然一個激靈,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燕畟同我說的那些話,頓時慌了神色:“對,你說的沒有錯,我得趕緊去趟燕家告訴他們才是。”

正在惶然間,忽然有人來報說是燕大人來了。

簡直天助,我不禁喜出望外。

燕畟進來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陵公子也在?”

我趕緊拉着他連聲道:“你可不知多虧了他。”遂一五一十快速地将方才那番話告訴了燕畟。果然不虧是當家之人,他聽完神色絲毫不見慌張,還清清淡淡地朝陵公子鞠了鞠躬,“倒真是多謝了。”

“如今可有什麽良策,早日勸那魏大人防範才好。”

他瞅了我們一眼,安靜道:“據我所知,前幾日死在獄中的兩人當中,其中一位就是魏賀之大人。魏大人死前只道是自己冤枉,那些人一無所獲。”

我呆了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陵公子微微搖頭嘆息。

仿佛應證了我們的擔憂一般,這日衛子玄憂心忡忡地回府,告訴了我一個不算好的消息。

早朝時分,皇帝和顏悅色地駁回了燕畟請求重審魏賀之案子的折子。

一時間堂上衆大臣神色各異,形勢十分詭異。這些人哪個不是人精,誰又不知魏賀之是燕老太爺的得意門生。如今他的案子結得不清不楚,對外只說是身子不好舊疾發作才死了,朝廷花銀子厚葬了他,當初那入獄的通敵罪名也不了了之。

如此含糊了事,着實不是皇帝本人一向的作風。

再者,就此事的處理手法上,皇帝對燕府的态度也依舊暧昧不明,教人十分摸不透他的心思。若說是信任,卻不給還魏賀之一個清白的機會,可若是不信任,也未見他對燕家有什麽猜忌之心,還當朝宣布将一個懸而未決許久的要職,給了燕氏一名遠戚。

我悶在房裏,手裏捏着那塊幽碧的玉牌,猶豫不決。

我覺得在這個時候,自己似乎應該做些什麽,可卻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麽。

他曾經說過如果我有什麽事,可拿着這塊牌子直接去見他的。可惜,他并不是我心中以為的那個落魄公子沅闿。

他是當今的皇帝。

難道就憑我們之間的那點若有若無的情誼,便會信我所言?

燕歆在深宮之間消息閉塞,恐怕這外界的變故,不一定能及時得到通知,躊躇之下,還是決定先去她那裏走一趟。只是還未踏入錦織宮,卻遠遠見到有幾個人正伫立在宮門口,其中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分外醒目,那不是皇帝本人又是誰?

我心裏猛然一驚,還沒來得及思考,已經本能地找了個遮掩處躲了起來。

比起上回我去南恒前的模樣,皇帝明顯是瘦了些。

大概是這段時間太過勞心的緣故。

沒有龐大繁缛的步辇列隊在一旁伺候,他像是剛從園子裏逛完信步而來的一般。伺候的太監似乎在一旁說了些什麽,皇帝卻只是搖頭,兀自在宮門外苦思般踱起步子來。我老老實實地貓在暗處,不由後悔方才沒有大大方方地上前參見,如今倒好,我哪裏敢動彈半分。若再被什麽人瞧見了,指不定還當我是圖謀不軌之人。

話說,也不知他是為何要在這宮門口徘徊許久,難道是同燕歆怄氣不成?我真真沒有見過他這般猶豫的模樣。

其實原本,我就從未真正了解他。

就在手腳将麻之即,皇帝那邊終于有動靜了。

有一個近侍急急跑過來禀報了什麽,他才似最後下了個決定一般轉身筆直走前走了,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我滿腹疑窦地走進去,燕歆正專心致志地忙着手頭上的幾件小錦衣。

她的身邊已經堆了不少,想必這段時間都趕着做這個了。

我将近來的情形大致同她說了些,燕歆難免唏噓:“放心,在宮中我多遠離些是非,可免哥哥在外憂心。”我點點頭,忽又想起方才宮外皇帝有些詭異的舉止,猶豫片刻才狀似不經意問起:“皇帝陛下,今日可會上你這兒來?” 燕歆莞爾一笑道:“姎兒莫擔心,他已經差人說了今日前朝事務繁忙,就不來後宮了。”

我心裏一沉,無端端覺着哪裏不對勁,像塞了團棉絮般堵得難受。

回去的途中好巧不巧經過暢春園,居然遇見了陵公子。

他正怔怔地立在一口池子邊,此時的荷塘分明已無花香濃郁,也不知在看些什麽?我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卻只拿黑蒙蒙的眸子無神地看了我一眼。

這厮居然也有如此萎靡的時刻,倒真真是叫人意外。

許久,陵公子才似回過神般對我展顏一笑:“姎兒可是去探望燕妃了。”複又喃喃道:“姎兒對自家人如此之好,真是讓人羨慕。”

我不以為意:“對家人好不是應當之事麽。倒是你方才仲怔的樣子,難道有心事不成?”

“嗳,我打小在這宮中長大,見多了些世間無奈,如今站在這蓮花池邊難免有些感觸罷了。”

“為何非在此處才感觸頗多?”被他這麽一說,我倒越發好奇。

“怎麽,姎兒不知道這蓮池的故事麽?”他的語氣漸漸輕了下來,神色詭異,“有人半夜的時候,常常能看見有兩個白衣女子坐在這裏哭泣呢。”

我頓時毛骨悚然,不由打了個寒顫,“什麽白衣女子?”

“先帝剛登基不久時,宮中新冊封了惠妃及麗妃,相傳兩人關系甚佳。

不久後,麗妃先有身孕,矜貴無比皇寵漸隆。可惠妃那邊卻一落千丈,肚子沒動靜不說,人也越發憔悴起來。惠妃娘家人私請名醫暗暗把脈,這才明白居然是之前麗妃送來的一枚奇果在作祟。

惠妃憤恨自己會終生不孕,一夜趁着麗妃納涼之際,神不知鬼不覺将她推入這蓮池之中,結果自然是一屍兩命。後來她才無意得知,那果子原是皇後賞給麗妃的,不想麗妃自己舍不得吃,拿去給了自己的好姐妹嘗鮮。惠妃悔不當初,常常夜裏跑到這蓮池邊忏悔,某一夜未歸宿,另天宮人們便在蓮池的淤泥中撈起她。

打那以後,這蓮池便邪門起來,總能聽見女人嗚嗚咽咽的哭聲。”

“先帝為什麽子嗣不多,如今你可明白?”陵公子深深看着我。

我倒吸一口冷氣,“當年的皇後娘娘,也就是已亡故的,太後?”

陵公子微微嘆息:“你也覺得她是個惡毒之人麽?可她待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卻是如同親兒般慈祥。當年她嫁入宮中不得皇帝歡心,連個孩子都懷不上,為了保家族聲譽和宮中地位,不得不使出全部手段。姎兒,宮中女子多無奈,你可明白?”

“我自然明白。”

他靜靜地,低頭朝我含笑。

“不,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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