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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李離隐隐感覺今天是個不好的日子，從早上醒來，她的眼皮就一直跳，跳的心慌，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不曾迷信，可是這一刻，她在去民政局的地鐵上，坐立不安，她拿着手機不停地給男友程海打電話，焦急地面龐，眼眸中隐有些濕潤，她希望電話那頭能傳來程海的聲音，因為今天是他們戀愛十周年的紀念日，也是他們要去領證結婚的大喜日。

程海的電話一直在震動，連續不斷，仿若能從鈴聲中聽出電話那頭的人的慌亂，但他在星級酒店柔軟的席夢思床上睡得香甜，地上不光散落着他的衣物，還有高跟鞋，女士手包，真絲內衣，當然這些并非是他的，他懷裏還抱着一個女人，微蹙着睡容，摸索着手機， 按下挂機鍵。

程海迷迷糊糊地醒來，看了一眼手腕上昨天未來得及摘的手表，猛然而起，慌張的穿衣服，努力的讓自己恢複清醒。

“你急什麽？”女人問。

“今天我結婚。”程海匆忙穿了衣服就準備出門。

女人慵懶地翻了一個身，“你真的認為，我會一輩子做你的情人嗎？”

要開門的手停在半空中，程海轉頭，盯着面前的女人，她很美，晨光打在她的面龐上，些許的妩媚，她與李離不同，她能在工作和生活上給他更多的“驚喜”，但他從未想過，要讓這個與李離相識的高中同學替代自己相戀十年的女友。

手機鈴聲悶悶地，打破了此時的安靜，女人從被子下面抽出手機，在程海還未做出反應前，毫不猶豫地按下接聽鍵，“喂？”

此時是十二月的北方，還有四天就要到聖誕節，整個城市銀裝素裹，卻異常寒冷，北風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李離站在民政局門口，哭的痛徹心扉，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難過，她的身體不住的顫抖，接電話初，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她聽見電話那頭一對男女的争執，她只是不相信，電話那頭如戀人般争執的人是自己相戀了十年的男友。

十年前，也是同樣一天，那天下着鵝毛飛雪，兩人站在公交站臺，程海對她說，“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他們如普通情侶一樣，經歷了至少九九八十一次吵架，熬過了七年之癢，甚至在中間因為大學分開的四年異地戀，兩人都度過來，這麽艱難才走到這一步，她以為情比金堅，再沒有什麽可以打敗他們的愛情，結果，上天跟她開了這麽大的一個玩笑。

李離的臉凍的通紅，她卻毫無察覺，她坐在民政局門前的花壇上，低頭看着自己上個星期特意為今天采買的紅色靴子，覺得自己是天底下頂大的一個笑話，她想着想着，居然笑了出來，是啊！哪有一個女人會連自己男朋友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還毫無察覺的呢？

李離笑着，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程海的車停在李離面前，下了車過來扶李離，“這麽冷的天，怎麽坐在這裏？一會兒該生病了！”

李離擡頭，呆呆的看着面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程海，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年，他都有參與，她知道他愛吃魚香肉絲，櫻桃肉，他喜歡穿襯衫，不喜歡高領毛衣，他愛喝可樂，每年春秋兩季鼻子會過敏，他不會做飯，也不願意去學，但他願意為自己手洗洗貼身衣物，十年的愛情，李離了解他一切生活習慣，興趣喜好，但此刻，這些了解都變成了虛無，她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懂程海的內心世界，程海的脖頸上還有沒來得及擦去的唇彩印，鮮亮的紅色，李離想不出塗着如此顏色唇彩的女人到底是長什麽樣子，但，她一定比自己美吧？！

“我知道你對我有氣，但你不考慮我，也考慮一下自己的身體。”程海極力的想要說服李離，“上車吧！上車我們好好聊一聊，這件事情，我可以解釋。”

李離眼神裏盡是絕望，猛然甩開程海的手，忽而咆哮，“拿什麽解釋？有什麽好解釋？”李離摘掉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扔到程海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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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結束了。”李離說完轉身離開。

程海上去拉住李離，“難道你就不想聽聽我怎麽說？”

李離想掙脫，卻被程海鉗的死死的，“我們在一起十年，你對我來說，是比家人還要重要的，我知道我做錯了，這次是我糊塗，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們把今天的事情忘了，進去結婚，以後好好過日子。”李離無聲，“或者我們先回家，等過兩天再來，阿離，原諒我這一次。”

李離似是被說動，站在原地踟蹰，程海與李離多年，對她最了解，知道她心軟了，便強拉着她上了車。

車內的暖氣很足，李離蒼白的嘴唇有了些血色，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李離看着窗外，突然下起了雪，落在車窗上，透過晶瑩的雪花，外面的事物都變得不真實，像個夢，而李離多希望這個夢快點醒來，醒來的時候，她的臉正好貼在熟睡的程海的胸前，能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

“早上還沒吃飯吧？我們去吃你喜歡的那家店？”程海故作輕松的問。

“送我回家！”李離方才哭的喉嚨沙啞，此時聲音很低，她不想多說一句。

程海并未反對，兩人再一次陷入尴尬的安靜，直到兩人上樓，李離打開房門進入便将門反鎖上。她方才鎮定的僞裝卸下，背着門，頹然而坐，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聽着外面程海敲門，說話， 她都捂着嘴，克制着自己的哭聲，直到聲音消失，門外恢複安靜……

李離拿出手機，打給陸佳穎。

陸佳穎是職業精英，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要拼才華，大學的時候，她是校花，學生會主席，文藝骨幹，所有光環的所有者，大學畢業，她就進入了自己喜歡的金融行業，四年便成為了區域主管，精致的妝容，合體剪裁的職業裝，每日踏着10cm以上限量版高跟鞋，淡定地游走在各種場合，她總是宣揚獨身，但除了李離沒有人知道，她的獨身是受傷後的怯懦。

剛上大學的時候，陸佳穎便愛上文藝社團的社長，高大帥氣，笑起來如和煦的陽光，有兩個酒窩，社長已經大四，畢業聚會上，社長醉酒後吻了陸佳穎，兩人确立了戀愛關系，但社長畢業後去了北京，兩人千裏相隔，陸佳穎知道社長最喜歡彈吉他，便開始攢錢，就為了在寒假時偷偷去看他，帶去他喜歡的一把Martin吉他，三個月，陸佳穎為了攢錢，原本就不胖的她，又瘦了一圈，可是當她為了省錢熬了一夜硬座到了社長公司樓下時，卻發現他身邊摟着另外一個女人，她沒有哭，也沒有上前質問，而是悄悄地離開，删了社長所有的聯系方式，開始了自己的獨身生涯。

愛情總是初時如蜜餞般甜蜜，而随着時間甜蜜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蜜餞風幹的殘屍。

陸佳穎接到電話時，秘書正将一束鮮麗的花送進來，等秘書出去，陸佳穎才說話，“哭什麽？哭有什麽用。”

“若是不哭，我又能怎麽辦？我們在一起十年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是這樣的一個人，結婚的早上，接他電話的卻是一個女人。”

“我早就和你說過，婚姻是靠不住的。”李離哭的更加慘烈，“好了好了，晚上我去接你，先化悲痛為食欲，順道我給你介紹一個人。”

“我這個樣子，還怎麽見人？”李離抹掉眼淚，“我現在只想自暴自棄。”

“找個鏡子看看你自己。”陸佳穎呵斥道。

“為什麽？”李離的面前就是穿衣鏡，她問，卻聽話的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早上精心畫的妝已經花了，眼球上都是血絲，頭發也是淩亂的。

“你現在的狼狽，我是男人也會把你抛棄，李離，連動物都會彼此厭棄，何況是人，你愛省錢，每日只知道柴米油鹽，可你有想過他嗎？他是否願意和一個每天只知道瑣事的黃臉婆過日子？”

“可是……”李離無法反駁，她從來不去美容院，染發都是自己買好染料回家染，不做指甲，連化妝品的使用也只限于唇彩和眼線筆，她想起程海身上留下的唇彩印，她被生活打磨成不折不扣的黃臉婆，而黃臉婆從不會用那麽豔麗的唇彩。

“現在改變自己還不晚，無論你是想忘記過去重新開始，還是堅持原則與他分開，我都會默默支持你，但前提是，你必須讓自己活得精彩，現在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一覺，我下班前半個小時會打電話叫醒你，你好好打扮一下自己，我去接你。”

陸佳穎不容質疑挂斷了電話，李離還在看着鏡中的自己，她今年已經27歲了，眼角有了細紋，她将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獻給了愛情，而若是現在放棄，她這十年又剩下些什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