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寄托

回到公寓樓，陸雪臻把他先安置在沙發上，拆開藥盒給他吃了一片止疼片。

“不論怎樣，今晚先睡個好覺吧。”

李橙點點頭，如果照現在這麽個疼法，他今天整晚都別想睡了。

房間有些微潮，陸雪臻打開窗戶，把空調調至除濕檔，夏日的夜風摻雜着泥土氣息徐徐吹來。

李橙自顧自的在房間裏走了一圈，和上次來基本沒什麽變化，只不過季節不一樣。房間裏飄着一股綠茶的茶氣香，也許是香水的味道，其中還混着淡淡的煙草氣息，和陸雪臻車裏的味道一模一樣。

陸雪臻從櫃子裏找出一件寬松的純棉睡衣， “把衣服脫了，我給你簡單洗個澡吧。”

李橙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把吊帶從脖子上拿下來，在陸雪臻的幫助下脫得一絲不挂，只剩下一條小狗項鏈赤裸裸的挂在胸口上。

陸雪臻對着這具白裏透紅，散發着花露水幽香的身體，克制了一些沖動的念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李橙的裸體，他甚至覺得這具身體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誘惑，至少對他來說是的。

微寬的肩膀，硬朗的鎖骨線條，窄窄的臀胯，此時李橙正背對着他，彎腰從矮櫃裏拿了個大保鮮袋套在左手上，接着又用膠帶捆好。

陸雪臻一眼就盯上了那兩只渾圓又柔軟的小屁股。

李橙在浴室中央的塑料板凳上坐好，露出了他後背上一大片紫紅色的淤青，那是在一片混亂之中被別人打傷的。

“洗完澡擦點藥吧。”陸雪臻取下花灑噴頭給李橙沖洗着身子。

“似曾相識的場景。”李橙忽然就笑了。

陸雪臻也想起來了，之前在山上，李橙也曾經給他擦洗過身體，不禁也笑了笑。

李橙說頭發有股濃郁的燒烤味，但陸雪臻怕水沾到臉上的傷口，不想給他洗頭，李橙一再堅持，陸雪臻敗下陣來，打濕了他的頭發，擠了點洗發水輕輕地揉搓了起來。

“哥，電腦的事真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不能修。”

陸雪臻不在意這一臺電腦，不過這好像是李橙的心病，得治。

“對我來說這真的不算什麽，那臺電腦還沒有我這條褲子貴呢。”

“啊？”李橙回過頭，望着陸雪臻穿着的這條西褲，褲腿被卷到了膝蓋上。

“這就是我的消費水平，嗯……可能對你來說有點兒高。”

李橙突然覺得自己很沒見識，也看不出是什麽牌子，電腦的事暫時被他放到一旁。

“手還疼嗎？”

“不疼，藥勁兒上來了。”

李橙舉着噴頭把自己沖洗幹淨，擰上水閥，拉開浴簾後，整個人被陸雪臻用一條大浴巾裹了起來。

“像不像在洗車？”李橙拉開臉上的浴巾，打量着陸雪臻的臉龐，在取暖燈光下，露出一雙斑斓的眸子。

“洗車又冰又硬，不像你”，陸雪臻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軟軟的，香香的。”

擦着擦着，隔着柔軟的毛巾，陸雪臻的手趁機摟上了懷中人的腰。

李橙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心裏頭熱烘烘的，好像醉酒一樣。不，不是好像，就是醉酒，今天他喝了一大紮啤酒，怪不得連打架都那麽有力氣。

李橙的身高和陸雪臻差了一個頭，是陸雪臻抱着最舒服的時候。

纏綿了一會，雙方都沒有多餘的舉動，李橙身上的水也都被吸幹了。

陸雪臻給他套上衣服，利索地完成洗浴一條龍服務。

李橙刷過牙，光着兩條腿從浴室走了出來，看到陸雪臻站在客廳裏正在脫被淋濕的衣褲。

“沒有褲子？”他問，這樣穿太随便了。

“穿褲子的話上廁所不方便，這件大T恤的長度不合适嗎？”

“還，還行。”既然陸雪臻不在意，那麽他也無所謂，況且這身衣服真的很舒服，柔軟透氣還涼快。

“吹頭睡覺還是等會再睡？”

“等會吧，現在也睡不着。”

“那我去洗了。”

李橙清爽的坐在了沙發上，拿出手機開始在網上查關于電腦維修的經驗貼，看得越多，修好電腦的希望越渺茫。放下手機回想起那個紋身學生的惡劣嘴臉，李橙心裏又氣憤又害怕。

陸雪臻今天洗澡的時間比以往長了一些。現在家裏有人，只能在洗澡時留出一點私人空間偷偷解決一下自己的需求，因為輕度焦慮症，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強烈的感覺了。

陸雪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抹了抹臉上的水，拿起一條小方毛巾胡亂的擦了擦身上，套好衣服就走出了浴室。

李橙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了，懷裏還抱着手機，屏幕停留在一個維修廣告的界面上。他把手機關掉放到茶幾上，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見他沒反應，把他受傷的左手放好，一個橫抱把他抱到卧室的單人大床上。

剛一放到床上，李橙就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轉過去。”陸雪臻幫他翻了個身，撩起後背上的衣服，順着脊柱的方向塗了一些冰冰涼涼的藥膏。

半夢半醒之間，李橙感覺後背涼飕飕的，一個熾熱的掌心撫摸着自己的肌膚，但很快他又睡過去了。

李橙以為自己睡在一團雲裏，周身皆是柔軟舒适的觸感，伴随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氣，他醒了過來。

事實上，他是被疼醒的，左手幾個指關節鈍痛難忍，李橙小心的摸了摸左手，發現已經腫成了一個水球。

他從床上坐起來，走到客廳，陸雪臻不在，已經八點了，應該是去上班了。

李橙用一只手洗了把臉，又刷了牙，在廚房倒水喝的時候，大門響起了電子鎖的聲音。

陸雪臻的聲音傳了進來，“我出去跑了會步，順便買了早點，過來吃吧。”

李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周六。

兩人坐在茶幾旁邊的沙發上，一邊看新聞一邊吃包子喝粥。

“哥，一會我想回學校。”

“不再多住幾天？”他試探性的問道。

“我……我想看看我的電腦還能不能修好，正好收拾點東西，暑假還得回家呢。”

“你這樣多不方便，”陸雪臻咽下一口粥，“暑假你要是沒什麽安排，可以住我家。”

李橙楞了一下，頓時喜形于色，“真的？不麻煩嗎？”

“瞧把你高興的。”

“那我能住多久？”

“想住多久住多久，正好你也陪我呆兩個月。”

回到學校，陸雪臻也跟着進到宿舍，幫李橙收拾了一些他的東西準備打包帶走。期間他看到了桌子上碎裂的電腦，上面還帶着血。

林萊，武自超兩人都在宿舍，也都在收拾東西，李橙悠閑地和他們聊着天，他只需要指揮陸雪臻即可。

“冬天的衣服就放這裏吧，帶幾件短袖，哦還有這件外套。”李橙說。

“我發現你這破爛還真不少，能扔就扔吧。”陸雪臻向來是衣服一過時就扔，實在是看不慣把衣服穿成抹布的作風。

“這，這還能穿呢！”李橙指着一件洗大了三個碼的衣服反駁道。

“這種衣服，休想帶進家門！”

林萊站在一旁，和陸雪臻聊上了幾句，都是同輩人還算聊得來；武自超覺得李橙和陸雪臻的關系有些蹊跷，所以沒怎麽搭話。

趁着李橙去小賣部買飲料，林萊追了上來。

“老秦給你發消息了嗎？”

李橙收到了，說是校方叫了雙方家長，并且索要了電腦的賠償金，但是依舊沒有開除五人中的任何一人。

“用釘鞋踩你的，那人叫黃智豪，高二的，在學校鬧出好多事了，一直都沒被開除。現在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大家都是受害者，這幾個人搞得學校裏不得安寧。”

李橙的手比早上更疼了，他沒忍住又吃了一片止疼藥，吃完繼續聽林萊講這檔子事。

“他父母好像認識教育局的人，還說你把人也打暈了，得向他兒子道歉。”

“什麽！”李橙這一聲引來了不少學生向他看來。

“丫就是一傻逼，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都是從哪裏聽得消息啊？”

“啧，我們管樂團社長是校長的侄子。”

“哦，你繼續說。”

“他們這個校霸團原來有七個人，除了昨天那五個，有一個人轉學了，還有一個核心成員那天沒到場，也是高二的，叫……叫啥來着，反正是學軌道的，據說家裏欠債，他父親還跟監獄裏蹲着呢。”

李橙的心咯噔一下子。

“這人……叫艾逸倘，是不是？”

“诶？對對對，就是他！你怎麽知道的？”

“我們倆認識。”

“卧槽！這都什麽孽緣啊？他沒對你怎麽着吧？”

“沒有，其實也沒多少交情，就……上次借我衣服穿的那人。”

林萊大吃一驚，張了張嘴，“這還不叫有交情？能借衣服這還是普通朋友嗎？”

李橙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好在和林萊聊會天兒後，止疼片起作用了。

“你這手咋樣了？”

“就那樣吧。”

“哎對，我昨天就想說，橙哥你那一拳真太他媽帥了！你不知道，當時一屋子人都懵逼了，現在你光榮負傷的事跡傳遍了整棟宿舍樓。”

李橙一聽，有點懊惱，“我就想安安靜靜直到畢業，這不是給我公然樹敵麽？我可不會打架，更不會搞什麽拉幫結派！”

“你怎麽說話跟老秦似的。你的為人我們都知道，可世事難料啊。”

李橙覺得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暫且不說艾逸倘的事，即使開除了一個黃智豪，剩下那五個只要有一個在，馬上就會有下一個校霸出現，想想不如就這麽算了。

“這些事你別跟雪臻哥說。”李橙嚴肅地警告林萊。

“能問為什麽嗎？他不是你監護人嗎？”

“我的事我自己能解決，盡量不麻煩他。”

“OK，明白！”

陸雪臻挺好奇李橙出去這麽半天怎麽還沒回來，所以就坐在課桌前面用手機給李橙訂了一臺新電腦郵寄到自己家裏。

無意中看到李橙桌上的收納筐縫裏伸出來的一張膏藥紙，他拉開一看，裏面有很多止痛膏藥還有暖寶寶。陸雪臻不明所以，以他對李橙身體狀态的了解，他并不認為這是李橙的。

武自超沖了泡面，坐在課桌邊上吃了起來，大家的課桌都是連着的，餘光很容易就瞥見旁人在幹什麽。

“這些都是他的嗎？”陸雪臻問。

武自超回過頭，說：“都是他的，他有腰傷。”

“運動時扭的？”

“上學之前就有，腰肌勞損。”

這才沒兩天怎麽又添了個毛病？陸雪臻隐約感覺李橙對自己隐瞞了什麽，他可以忍住不問，只是想知道為什麽。

李橙買了一筐最貴的汽水請宿舍裏的人喝，讓林萊幫着給擡上來，除此之外又給李啓航他們宿舍送了幾瓶，算是對昨天的一點答謝。

收拾完畢，他又去找了一趟今天值班的老秦——他改變了主意，既然賠了錢，這件事就算了。

“學校這邊做出了裁決，基本都對你有利，但是就是沒開除這幾個人，全校師生都憋着一口氣。”

“只要他們別再招惹我就行。”

“這次來找你來還有個事，周一家長會還是我單獨再找你聊？”

“不，不用了，這次我……哥來給我開。”

“哥？你哪個哥？”

“就是我的資助人，是他供我上學的。”

“哦，好事兒好事兒！”老秦很高興，因為好學生的家長本來就很少，能多一個是一個。

和室友們告別後，李橙跟着陸雪臻提着大包小包下了樓，幾人聽說李橙暑假要住在市裏，就說好有空約着出去玩。

中午，李橙帶着陸雪臻到學校食堂吃了頓午飯。起初他有點擔心食堂的大鍋飯不和陸雪臻的胃口，不過看着他跨過去坐在大長凳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李橙也就放心了。

“好吃嗎？”李橙放下勺子，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對面的人在強忍着演戲，于是半信半疑地問。

陸雪臻喝了一口猶如刷鍋水一樣的蛋花湯，說：“這得看跟誰吃。”

李橙有點小竊喜，拿出手機給陸雪臻拍了個照片。

回家的路上，李橙坐在窗邊，吹着暖風，曬着太陽，看着窗外一輛輛汽車駛過，整理着自己的思緒。自從他發現自己開始依賴陸雪臻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有點亂了。

他不應該這樣依賴一個人，可是他又這樣享受着他的照顧，享受着和他近距離接觸的每分每秒。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到底是怎樣的關系呢？陸雪臻從來沒有明說，如果自己的感覺沒錯的話，他甚至在逃避這個問題，可是他又對自己有着相當濃厚的興趣。

李橙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件事，但是眼下他能做的，就是處理好自己的事，盡量不要事事依賴陸雪臻，至于其他的，以後慢慢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