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家長會

下午去醫院,李橙本不想讓陸雪臻在一旁站着,怕他着急,但是陸雪臻就幹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一拆紗布,幾條鮮紅濃腫的傷口完全暴露了出來,疼的李橙咬牙忍着,一聲都不敢吭。陸雪臻也皺着個眉頭,使勁克制住自己的表情,緊緊地抿着唇,李橙難受,他看着更難受。

一旁的小護士看着兩人有點摸不着頭腦,都是換藥的病人,疼就叫出來,幹嘛玩兒命憋着。

“消炎藥加點量吧,發炎挺厲害的,另外夾板一定不能摘,中指和食指都有骨折。”醫生拿走一張換藥單子,又開了一張取藥單。

排隊繳費的時候,李橙的心思一直在自己的左手上,那股子疼勁還沒過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右胳膊什麽時候被陸雪臻夾到腋下去了。

牽着手太張揚,挽着手太奇怪,所以用這麽個姿勢,就像是大人牽着愛亂走的小孩一樣。

陸雪臻用了周日一天的時間,把二層的小書房收拾出來,把李橙的東西都放了進去,又訂了一張小號單人床。

“衣服我都放這個櫃子裏了。”陸雪臻對站在門口的李橙說。

“以後我睡這裏嗎?”

“嗯。不過在你傷養好好之前,你先睡主卧吧,上廁所方便。”

陸雪臻給他特意留出了一個獨立的小空間,李橙覺得很體貼。這樣萬一兩人作息時間不一樣,也不會打擾到對方。

周一上午一大早,陸雪臻關掉手機鬧鈴,從小床上起來。他睡慣了大床,這張床是小號加硬的,一晚上有好幾次差點滾到地上。

下了樓走到主卧,看見李橙睡得香香的,剛走過去,李橙就醒了。

“是我吵醒了你嗎?”

李橙舉着左手翻了個身,躺在床邊上看着陸雪臻,說:“不是,我聽見你手機鬧鈴了。”

“這都能聽見?”

“嗯,我對聲音很敏感,在宿舍都戴着耳塞睡。”

陸雪臻把窗簾拉開,打開窗戶透氣,李橙慢悠悠地坐了起來,把倒挂在脖子上的小狗項鏈擺正。

“換衣服洗漱吧,一會出去吃早飯。”

“嗯。”

陸雪臻光是挑衣服就挑了十多分鐘。開家長會,要穿正式一點但又不能太張揚,自己今天去是沾了李橙的光接受表揚的,那打扮必須得符合氛圍,才配得上老師的誇贊。

左挑右挑,一直到李橙都整裝待發了,他還沒換褲子,李橙坐在床上哈哈大笑。

“哥,你這是要相親去嗎?在座的家長可都是中年男女。還有,你知道我是特困生嗎?”

“……”

陸雪臻換上一件短袖襯衫,一條長西褲,又從櫃子裏翻出一雙嶄新的休閑鞋。

“別人還以為我雇了個人替我開家長會。”

“我這不是第一次嘛,除了你的家長會,我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參加了,可不得好好珍惜?”

“哦?這話怎麽說?”

陸雪臻從門口麋鹿的角上取下車鑰匙,摸着李橙的頭說:“問你自己。”

就這樣,在七月的一個星期一早晨,李橙坐在黑色奧迪車裏,吹着空調,吃着煎餅喝着豆漿,等着陸雪臻開完家長會。

當他帶着陸雪臻坐到他的課桌上,當他和同桌林萊的媽媽打招呼介紹這是自己的哥哥時,他覺得自己幸福的馬上就要暈倒。

以前那個位置,本應該是老伯坐的,可老伯就算來了也什麽都聽不懂,但是現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裏坐着一個愛臭美的大塊頭。

陸雪臻和他的家給了他一種全新的歸屬感,除了山上的小房子之外,再沒有什麽人或地點能給他類似的感覺了。

晚上,陸雪臻坐在客廳的沙發裏喝着一罐冰可樂,電視上放着球賽,李橙就光着腳坐在他腳下的坐墊上,一邊吃冰淇淋一邊和林萊打電話聊天。

“那就說好了,明天上午十點,在東門見。”

“好。”李橙挂到了電話。

比賽裏誰贏誰輸陸雪臻壓根就不知道,他一直在聽着李橙和對方講電話。要不是他平時要上班,還要忙着和那個姓高的周旋,否則他也能跟李橙出去痛痛快快的玩一天。

“明天早點回來。”陸雪臻冷不丁地丢出這麽一句。

“哦?有事嗎?”

“我是說……呃……你的手不是還帶着石膏呢麽,不方便。”

李橙瞧着陸雪臻,雖然這人依舊面無表情,但以他這些日子積累的相處經驗,他好像也猜出了什麽。

“不會很晚的,宵禁前肯定回來。”

陸雪臻一口可樂差點沒噴出來,李橙幾乎要笑背過氣。如果此時給陸雪臻種上兩绺小胡子,那麽此刻一定翹得比天高。

“逗你玩呢,哥你不要生氣嘛。”李橙坐到陸雪臻旁邊,“我保證晚飯前肯定回來,你平時上班,我只能在家寫作業,一個人待着太無聊了。”

陸雪臻順勢咬了一口李橙手裏的冰淇淋,算是饒了他,說:“要不把陳叔叔接過來玩幾天,也省得你回去了。”

“啊?”李橙差點沒反應過來陸雪臻口中的“陳叔叔”是誰。

“你什麽時候有空?”李橙問。

“只要是周末,都行。”

李橙不能給老伯撥電話,只能在每周末留意着手機。老伯要是下山到郊區,就會給他打電話,因此最快的話也得下個周末了。

“那要不就下周末?”

“随你。”

十天後,在果莊縣的休息站裏,停着一輛市內牌照的黑色奧迪車。車裏坐着一個掉進醋缸的男人,嘴裏叼着一根煙。

透過擋風玻璃,能看到一個男孩子正玩鬧般挂在一個老年人身上,看着像祖孫,也像父子,其樂融融。

陸雪臻千算萬算但萬萬沒想到,自從見了家裏人,李橙放在他身上的精力真是渣都不剩了,自己真多餘提這麽個建議,腸子都要悔青。

陳老伯見到李橙自然是非常高興的,這孩子和以前相比,模樣大變,比以前更開朗,更成熟,說話行事也更利索,頗有某人的風格。

“真不多住兩天?”

“不了,我這身體可禁不住這麽折騰,坐車坐久了我就頭疼。再說小雪這來一趟也不容易,周一還得上班,玩一天就得啦。”

李橙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你叫雪臻哥什麽?

“小雪啊!那不然叫什麽?”

李橙哈哈哈笑個沒完。

“大木頭,我問問你,你倆現在是什麽關系?”老伯一臉嚴肅,李橙被問的啞口無言。

說什麽好呢?從今天這個陣仗來看,兩人絕不是普通關系,但是要怎麽回答呢?

李橙撓撓自己的鼻子,“就,就很好的朋友呗。”

“哦?人家不愁吃不愁穿,缺你這麽個朋友?你給我如實招來!”

相處了這麽久,他一眼就能看穿李橙的小動作。

這下可把李橙急壞了,“你個老封建,朋友又不限數,我們就是關系好怎麽了!”

“敢跟我叫板!”陳老伯一掌拍在李橙後背上,正好打中那片還沒消散的淤青,實打實的把李橙疼了一下,但他繃住表情,沒讓老伯看出來。

三人在休息站吃了點東西,之後陸雪臻開着車帶着老伯進市裏,逛了逛商場,又吃了一頓飯,之後又往郊區開。

“我說你們別送了,這來回一趟得折騰五六個小時。”

“沒事,陳叔叔,我不上山,就送您到山腳下。”

“這山路開車也不好使,我騎三輪上去就行。今天真是謝謝你啊,還給我買這麽多東西。”

“叔叔,您客氣了,都是應該的。”

“就是嘛,”李橙挽着老伯的胳膊,“山裏冷,您不老說頭疼嗎,冬天就穿這個羽絨服,您這個禿頭也得帶個帽子,省得凍着腦瓜頂。”

“你個小兔崽子,等着吧你,以後你也得禿。”

“我又不是你生的,不會遺傳。”

“哎,你伯母要是活着就好了,讓她也能做回這豪車。”陳老伯嘆口氣。

到收費站後,李橙和老伯依依不舍的告別。老伯年齡大了,腿腳越來越不好使,以後上山下山更不方便了,自己得多回去看看。

陸雪臻先回到車裏,沒過一會,李橙也小跑着坐進了前面的副駕,突然就抹起了眼淚。

陸雪臻默默地調頭駛入高速,他無法體會父子之間那種深刻地感情,因為他根本就沒經歷過,所以他有點羨慕李橙。

“以後想家我再送你來。”

李橙擦擦臉,從抽屜裏抽出幾張衛生紙。

“不了,我覺得這麽一趟下來你太累了,前前後後開了快十個小時了吧。”

“有了,偶爾一次也還好。”

李橙看了看手剎旁邊的小儲物櫃,裏面有煙和打火機。早上的時候還有半包,現在就只剩下三根。

“一會加油站歇會吧,到家怎麽也得九點以後。”

“沒事,你陪我說會話,收音機都聽煩了。”

說着說着,天色就暗了下來,李橙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撐不住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駕駛座的車門關着,陸雪臻不在車內。

李橙推開車門,看到陸雪臻站在外面抽煙,面露疲憊之色。

“以後我也學開車,這樣還能替替你。”

陸雪臻在垃圾桶上掐滅煙,說:“好啊,我等着坐你車的那天。”

回到家,兩人都還沒吃晚飯,陸雪臻去洗澡,李橙在廚房簡單煮了點面,把抽油煙機關掉後,聽到了一陣微弱的呼嚕聲。

他把面端到茶幾上,看着濕着頭發就在沙發上睡着的陸雪臻,不知道要不要立刻叫醒他。

李橙自己也去沖了個澡,等他洗完後,陸雪臻已經把面都吃完了。

“飽了嗎?我那碗還沒動,給你盛點。”

陸雪臻點點頭,繼續狼吞虎咽起來。

趁着陸雪臻刷牙,李橙把自己的枕頭被子收拾好,準備搬到樓上,他的手已經差不多好了,這間屋子的主人也該回來了。

“樓上沒空調,只有電扇,你把被子留下吧,你蓋我的毛巾被。”陸雪臻說。

“行。”

熄燈後躺在床上,李橙把毛巾被抻了過來,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上面都是陸雪臻的味道。閉上眼睛,把被子捂到臉上,李橙很快就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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