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耍流氓
郝春一口一聲罵陳景明傻,又連珠炮般追問陳景明到底哪句話為真,氣氛尴尬到不行。就連月南華這樣八面玲珑的人,都未免覺得有點尬,陳景明卻突然笑了。
他仰起臉,下颌微微擡起,蒼白薄唇勾着點溫柔笑意,點漆眸一動不動地凝望着郝春。“我為了侯爺,自然是什麽都肯做的。侯爺愛美色,下官自然只能勉強一下,維持這具皮囊不破損,能夠在婚後……令侯爺你滿意啊!”
嘶……郝春倒吸了口涼氣。
這還不算完,陳景明又迫近郝春那雙被他用豬皮膠黏住的丹鳳眼,話語涼薄而又帶着種奇異的情深。“侯爺,你慣來瞧我不上,下官一無所有,所憑恃者,不過這具皮囊尚且還算看得過去。倘若你是我,你說,你敢在這具皮囊上剜肉剔骨嗎?”
“嘶……你丫瘋了!”郝春張口結舌,最終只能啞着嗓子退了半步。“你……”
“下官為了侯爺,不是早就瘋了?”陳景明突然仰着臉笑起來,一雙點漆眸內滿是涼薄。“永安十年,侯爺帶人闖入伏龍寺,對下官又是輕薄、又是調戲,然後侯爺說走就走,走的那叫一個快啊!”
“那、那不是什麽……”郝春被他逼的又退了半步,緊牽着陳景明的手不自覺松開,嗓子啞的幾乎算是窘。
“随後在長安西市胡肆前,侯爺牽着下官的手,說要帶下官去吃老昌記的鹵牛肉。然後侯爺又走了,走的,依然匆匆。”
“那、那不是宮中來人……”
陳景明再迫近半步,盯着郝春的眼睛,勾唇又笑了笑。“老昌記的牛肉,并不好吃。侯爺所說的話,也從不可信。”
郝春挑動兩條聚翠濃眉,下意識就要反駁,卻聽陳景明又道:“哦,還有則,下官忘了說。”
郝春努力睜圓一雙被豬皮膠黏住的眼,灼灼地望着他。
“那日,永安十年夏,侯爺在長安西市胡肆畫坊內……曾親了下官一口。”
騰,郝春臉皮瞬間充血。他頭都不敢回,壓根不敢去瞧背後月南華與十四郎那對夫夫正在怎樣憋住笑看熱鬧,趕緊一把抓住陳景明冰涼的手,拽住人就要往城隍廟外頭跑。
“走走,你丫有啥話,咱、咱出去說!”
陳景明任由他牽着,淡淡地,又笑了一聲。“然後侯爺便去了西域,一去四五年,音信全無。”
“那次可真不能怨我!”郝春扯直了嗓子叫起屈來。“小爺在西域,那可是打仗來着!不是故意不理你。”
“哦?”陳景明笑的安靜,眼風微微地掃向郝春,似乎很滿意見到他面紅耳赤的窘樣。“打仗?”
“打仗!”郝春答的特別大聲。
“便日夜都在打仗?”
“日夜都在打仗。”
“便,忙到只字片言都不能有?”陳景明又問了聲,眼皮輕撩,蒼白薄唇勾起。“侯爺,你心中無我。親過、抱過、睡過,你心中依然無我。”
“怎、怎麽就睡過了?”郝春張口結舌,拼命抓住他最後那句話不放,努力往坑裏跳。“小爺我什麽時候睡的你,我怎麽不記得?”
陳景明勾唇帶着點涼薄笑意,點了個頭,故意道:“嗯,也莫怪侯爺你不記得,你睡過的人,怕是太多。”
“……放屁!”郝春終于停下腳步,瞪眼怪叫道:“什麽叫小爺我睡過的人太多?小爺我、我到現在就……”
陳景明一雙點漆眸內笑意微漾。見郝春突然不再往下說,便再次以退為進,假意嘆了口氣,垂下眼皮,道:“是啊,侯爺你到現在,也不過就睡了十七八個人吧。”
“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郝春徹底被激怒了,甩開陳景明,大拇哥兒一翹,反手指着自家鼻尖氣勢洶洶地吼道:“小爺我潔身如玉,到現在為止,活了二十年了,睡過的人,那是一個都沒有!”
“噗,哈哈哈哈!”
“陛下,你可都親耳聽見了?”
“陛下你又輸了。”
從郝春與陳景明背後傳來幾聲笑語,随後是永安帝秦肅低沉的聲音。“嗯,朕這些年和你打賭,就沒贏過。”
郝春悚然回頭。陳景明抿了抿唇,臉色也越發白了三分。
城隍廟內外三進,他們先前一直就只待在大殿內,當時郝春打馬沖進來,就見到陳景明受傷,月南華與十四郎那對兒夫夫仍抽煙的抽煙、一張死人臉的死人臉,壓根沒留意廟後頭還有沒有人。眼下再看過去,永安帝秦肅不知何時與一個戴着鬥笠的人并肩繞過後門檻,正在注視着他們說笑。
“陛、陛下……”郝春只怔了一瞬,随即伶俐地回身刷刷沖到永安帝面前,單膝跪地,高聲道:“臣平樂侯郝春,見過陛下!”
“草民陳景明,見過陛下。”陳景明也趕緊一撩布袍,低頭跪在郝春身後。
永安帝秦肅換了身便衣,玄色籠紗的袍子,箭袖束口,腰間挂着對兒白玉麒麟。永安帝秦肅撩起眼皮,只略掃了跪着的兩個少年一眼,随即殷勤地牽起旁邊那鬥笠人的手,口中呵呵地,笑得更殷勤了,甚至帶着些讨好。“卿卿你看,朕至少還是有一樁事體做對了。這不是什麽,朕賜婚賜的挺好,倆孩子你侬我侬,可不正是情濃。”
在當今世上,能讓永安帝放下身份如此讨好的人,除了大司空程懷璟外不作第二人想。
郝春立刻又機靈地喚了聲。“見過大司空!”
“學生見過恩師,恩師別來無恙否?”陳景明也緊跟着他行禮,聲音恭謹,禮數做的十足。
鬥笠下傳來程懷璟淡漠的聲音 。“陛下睿智!”
壓根沒搭理郝春或陳景明。
郝春心裏頭打鼓。永安帝向來唯大司空馬首是瞻,如今大司空惱了、不搭理他們,那麽永安帝大概也就快惱了。
“臣當然是要回長安的!”郝春忙不疊先聲奪人,表明心跡。“只是如今臣未過門的夫人傷了,臣心中挂念,所以想祈求陛下恩準,允臣先将他的毒傷治好。他一好,臣立即就滾回長安!”
“哦?”永安帝聽起來像是被他氣笑了,語聲低沉,笑聲如編鐘樂般在闊大胸肌前震了震。“朕怎麽不曉得,原來郝春你居然還是個回春妙手?”
“陛下,”鬥笠下的程懷璟淡淡地道:“依臣看,太醫院也該整整了。平樂侯爺這樣的人才,居然遺珠在海,可不是太醫令失職嗎?”
“對對,卿卿你說的太對了!”永安帝點頭,馬屁拍的毫無廉恥。“朕回頭就把史太醫令給撤了。”
應天君臣夫夫一唱一和,旁邊大月氏那對兒夫夫也應景地頻頻點頭。
“嗯,可不是!”月南華斜叼着旱煙袋噗地噴出口白煙。“程家五郎歷來明察秋毫,打賭說是平樂侯舍不得你這入門弟子,果然,他舍不得的很哩!”
郝春面不改色心不跳,嘻嘻笑着露出兩顆雪白小虎牙,仰頭望着永安帝與程大司空。“陛下,您就發話,讓他先把這蠱毒給解了呗?待他解了毒,臣即刻就随您回去。”
“喲呵,膽子不小,居然還學會威脅朕了!”永安帝秦肅當場笑了,濃眉高挑,一雙鷹眼掃向郝春屁股後頭跪着的陳景明。“你家侯爺對你這樣心心念念,你為何騙朕說,若無賜婚,你必定綁不住他?”
郝春一怔。
陳景明臉色突然更加白了三分。
求永安帝賜婚這件事,是陳景明私底下求的程懷璟,想必枕邊衾內,程懷璟又與永安帝說了。但郝春不知道這件事啊!從來就沒人告訴過郝春,這樁賜婚是被設計的。
如今永安帝當着郝春的面挑明了,郝春……這位驕矜恣肆的小侯爺會怎樣想他?
陳景明臉色慘白,想看、卻又不敢看郝春。
郝春當然也愣了愣,一雙被豬皮膠黏住的眼睛掃向陳景明。頓了片刻,突然咧嘴露出兩顆雪白小虎牙,笑了。“嘿,陛下可真會說笑!”
郝春将臉轉向永安帝,嬉皮笑臉地耍無賴。他噌地站起身,涎着臉往永安帝與程大司空身邊蹭,嘴裏還叫屈。“臣與這家夥是天生的死對頭,哪裏能好的起來?不過是因為他這樣可憐,又是被臣禍害的,于情于理,臣不能眼看着不管不是?”
“哦?你倆原來感情不好啊?”永安帝似笑非笑,冷眼望着郝春演戲,低聲道:“那你為何非得在意他是否先解了蠱毒?”
“哎喲喂,這就是個陌生的過路人呢,臣也于心不忍不是?”郝春眯着眼睛,笑得兩顆小虎牙尖尖。“陛下知道的,臣向來是個心軟的人,況且他之所以被傷着,還是因為臣把他獨自留在了城隍廟。這事兒,原本是臣的不是。”
原來只是為了贖罪,呵!
陳景明只覺得心涼了一瞬,薄唇輕抿,上下兩排牙不自覺地噠噠輕響。他整個人都抖的厲害,手拼命攥拳,也控制不了那股子涼意從心底往外冒。
冷的他幾乎被凍住了。
“就只是為了贖罪?”這次大司空程懷璟接話了。程懷璟就像是只鑽進陳景明肚裏的蟲,他話意裏帶着股天生的涼薄,偏話語聲總是蜜般糯,即便到了這個年歲,依然軟糯如少年人口音。“平樂侯,這可是你親口說的?”
郝春自來最怵程大司空。他點了個頭,想想,又偏着腦袋笑道:“也……也不光是為了贖罪吧!畢竟他還是臣名義上的侯府夫人。”
郝春自以為這句話是在描補,實際上落在陳景明耳內,更似一把尖刀捅在心窩子。
疼,紮心地疼。
陳景明全身抖的話都說不完整。他張了張薄唇,最終卻低下頭,垂着眼皮跪在地上,面色白的如同一只活鬼。
程懷璟微微側身,附耳與永安帝說了句什麽。永安帝皺起眉頭,濃眉下一對鷹眼精光乍現,随後低低地笑了聲。“好,就依你。”
城隍廟內,永安帝與大月氏國那對兒夫夫都是不世出的武功高手,郝春不敢賣弄,就連耳朵尖都不敢豎起來。在程大司空與永安帝咬耳朵的時候,他甚至還主動往後退了退,因此并沒能聽見那句密語。
倒是旁邊的月南華笑了笑,噴出口袅淡白煙,輕聲道:“程家五郎還是如此冷情。”
對于月南華的譏諷,程懷璟自然無所謂,鬥笠帷帽下他聲音甚至還含着點淡淡的笑意。“寒君有傷在身,國主還是先替他解了這蠱毒吧!”
程懷璟頓了頓,又道:“旁的不說,這蠱毒……實在惡心的很。”
毒便只是毒,蠱毒也不過是毒的一種,為何程大司空要說惡心?
陳景明長眉微蹙,忍不住仰起臉,怔怔地望向程懷璟。
程懷璟卻似把話都說完了。鬥笠下那張夭美的臉遮了,只露出殷紅薄唇,此刻微勾起,似笑非笑。
月南華旁邊的十四郎就像是個啞巴,似乎只要程懷璟在場,他就總是啞默。
陳景明無人可問,便當真躊躇,猶豫地擡起眼皮,只能望着月南華。
“噗,蠱毒麽,哪裏談得上惡心人。”月南華斜斜叼着煙鬥,不出所料地開了口,先是笑了聲,雪白歡喜面後那雙琥珀貓兒眼有意無意地乜了十四郎一眼。“這蠱,最多就是每年仲夏毒發的時候,全身麻癢,非得有個人替他解了內熱不可。據說也有的人熬不住,中了這春蟲毒後,成日家作,硬是弄到j盡人亡的。”
“嘶……”郝春沒忍住,咧着嘴角望着陳景明,被豬皮膠黏住的丹鳳眼努力瞪大。“這個,陳大禦史啊……你、你莫不是……”
陳景明表情比他更震驚,一雙點漆眸刷地聚電般,瞪着月南華。“國主方才并沒說這是什麽毒!”
“這不是現在說了麽?”月南華笑得堪稱無恥,噗地噴出口白煙。“怎麽着,你還以為盧陽範家的人會給你下什麽體面的毒不成?南疆那頭,秘戲多的是,要不是這些年西域開了貿易,哪哪兒的人都得經我大月氏過,本國主還真不定能認得這春蟲。”
“什麽叫春蟲呢?”
意外的是,替月南華接話的居然是應天.朝內號稱“繡衣人魔”一向不茍言笑的程懷璟。更意外的是,程懷璟兩片殷紅薄唇微分,居然說了句比月南華先前更露骨的話。“這種蟲子只在欲字上頭磨人,發作時恨不能日夜三十次甚至數百次,不發作時,卻也日夜只想着與人茍合。中了此毒後,人基本就廢了。”
陳景明越聽,臉色越白。
偏程懷璟還得問他。“寒君,你樂意作如此樣的廢人嗎?”
陳景明攥緊雙拳,仍維持着雙膝跪地的姿勢,昂起頭,幾次張口,都只覺得恥于出口。
結果郝春就替他開口了。
郝春震驚地瞪圓一雙被豬皮膠黏住的眼,目光灼灼,盯着陳景明,認真地大聲地問他。“陳大禦史,從前小爺我只當你是吃了x藥,現下可好,你丫當真中了這藥,又巴巴兒地不肯解毒。你……你莫不是存心要那啥啥啥吧?”
到口的話就這樣咽了回去。陳景明反倒鎮定下來,眼皮微撩,不動聲色地反問郝春。“若我要如何如何,侯爺……你肯嗎?”
郝春張口結舌。他再沒想到,歷來冷玉般玉潔冰清的陳大禦史陳景明,居然能把一句徹頭徹尾的下流話當着衆人面說出來,并且說的如此清新脫俗。這、這就算是他這個歡場老手,都有些應對不能啊!
可見朝堂內那些個纨绔開的玩笑是真的——像他們這種軍營裏摸爬滾打的子弟,從來就不怕人耍流氓,就只怕那些個讀書人耍流氓啊!
郝春坑坑巴巴憋了半天,可憐他臉皮憋的通紅,就只迸出來句粗話罵娘。“你、你丫的、你丫這是要把小爺我榨幹?!”
作者有話要說:
郝春:你、你丫耍流氓!
陳景明:(迫近一步,低聲輕笑)侯爺,那……你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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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