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血之豔（下）

黑大漢眼中現出驚訝之色，對方那看似比自己小了一半的拳頭竟然沒有在自己鐵拳的撞擊下折斷，而那個比自己矮了兩三個頭的單薄的少年，竟然也還站在原地，沒有後退半步。

驚訝只是一轉瞬，因為這一拳難分伯仲，勝負未分，黑鐵塔被激出了更強的激鬥之心。他大吼一聲，将體內所有力量聚于右拳，那拳頭如一座小山一般，狠狠砸向對手！

穆曉彤握拳，出拳，拳與拳再度相碰，又是一聲悶響。

黑鐵塔以“鐵拳”著稱，同時在身高體重、肌肉骨骼的強韌度與力度上都占有很大的優勢，單以力量而論，這世上沒有幾人是他的對手，穆曉彤也不行。

三拳之後，穆曉彤如釘在地面上一般的雙腳終于向後退了半步，她的唇角有鮮豔的血水浸出，依舊緊握的拳頭已經在微微打顫，而她緊抿的唇角與臉上的神情卻依舊帶着不屈的倔強。

黑大漢看着她說：“你不是我的對手，不過就剛剛三拳你已經得到了我的尊重，考慮一下我之前的建議，我可以不割你的耳朵，只要你認輸，我帶我的女人走。”

穆曉彤一挑唇，又說了三個字：“聽不懂。”

然後再度揮拳而上，黑大漢再喝一聲，舉拳相迎。

穆曉彤再度被擊退，這一次，是整整一大步，她唇邊的血色也更加的明豔。

黑大漢的心裏竟對這個倔強的少年生出了幾分憐恤，還有一種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懼意——能和自己對上數拳，明知不敵卻依然不退，而且那雙眼眸裏的神彩還越來越明亮濃重，竟讓人有一種他會越戰越勇的預感，那種感覺，很可怕……

這一單他們是失手了，他不想再扳回什麽，也不想再在此處糾結了，黑白獵人不是出爾反而的小人，也不是背後下黑手的混蛋，失手了就是失手了，走也要走得幹脆，敗也要敗得好看。

他剛想張嘴再和那少年談談條件，卻沒有說出半個字來，因為那少年又到了他的面前，再度出拳一擊。

于是，黑大漢也只有再度還擊……

一次又一次，那少年一次比一次被擊退得更遠。他的內髒已被震出血，右拳經歷了無數次猛烈的撞擊骨節處已是血跡斑斑。可他的反擊卻一次比一次更迅速、他臉上的神色卻一次比一次更頑強、他一次比一次更不屈、一次比一次更堅毅……

沒有休息，沒有喘息，他連嘴角的血跡都不曾擦去，只是握着拳，再次沖過來、再次與他的鐵拳相撞，再次重複拳與拳的撞擊。

穆曉彤再一次被震退，這一次，是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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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的那抹豔色終于無法再停留于那白皙的面頰上，點點，滴落在地。如綠草中點綴的紅花，粗看是美豔，細看，是凄厲……

殘牆後的蕭珠珠咬着嘴唇，白嫩的面色泛着青光。她的手依舊穩穩地抓着那匕首，一雙大眼睛卻不住打轉，要不要把這個女人推出去，要挾外面的那個黑人呢？就像之前陳星做的那樣？可自己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雖然明知道怕也是無用的，所以也就只好不怕了。可萬一自己做得不夠好，反倒亂了陳星的心神，害了他可怎麽辦？

她轉頭看向楚煦辰，問：“陳星好像打不過他，怎麽辦？”

楚煦辰雙手死死抓着白色的內袍的下擺，咬了咬牙：“他們要的是我，我……去把他換回來。”說完一擡胳膊抹了把眼淚，用手支着殘牆就準備站起身往外走。

“回來！你要是出去了，他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蕭珠珠怒喝。

“可是她再打下去會被外面那個黑人打死，她已經，流了好多血……”大顆大顆的眼淚又從楚煦辰的眼裏流出來，那淚渾圓而晶瑩，透明而純淨，就像是他的人一般。

蕭珠珠嘆了口氣，再不忍心責備他。畢竟他只是個萬衆矚目的演藝明星，又不是外面那個見慣了兇險風浪血雨腥風的陳星，他能做到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想要去救回外頭正在拼命的那個人，這已經說明他是個十分善良的人了。

對一個善良的人，誰又忍心去責備他呢？

直至很久以後回想起這一段時，蕭珠珠才想到，自己明明認識陳星也不久，又不知道他的經歷，怎麽就會斷定他是個見慣了兇險風浪，從血雨腥風裏走出來的人呢？

牆內兩人對話間，牆外兩人又對了數拳。每一拳都是穆曉彤主動主擊，每一拳過後她都會被擊退，卻又都會迅速沖回來，迅速舉拳、再落。

她仿佛是溶爐前的一個鐵匠，面對着一塊無比堅硬的巨大鐵塊，只管一錘錘擊下去，就只是這樣，一錘錘，擊下去……

就像她唇邊不住滴落的血水，永不停息。

蕭珠珠已別過頭，不忍再看。

楚煦辰臉上的淚水已将眼下至下颌的所有妝容以及一路上沾染的泥土都沖洗幹淨。

牆外的的每一聲兩拳相碰的聲音，都像是敲在他們的心上，一下下，心頭好似被敲出一道又一道的裂跡，将人直逼直崩潰的邊緣。他們真不知道，外面那個模樣清俊的“少年”，是如何堅持下去的，他（她）到底是生了一顆什麽做成的拳頭，什麽打造的心啊。

拳聲停止。

蕭珠珠回過臉，楚煦辰将抱着頭的雙手緩緩放下，但他們卻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向殘壁外看過去。

是不敢看麽？或者是不忍看？

無論是不敢還是不忍，終究還是要看的，因為如果外面的戰鬥已停止，外面的戰士已倒下，他們這兩個不會戰鬥的人，就必須用“戰士”交待的方法，用這個女人來要挾外面的人，來保護自己。

蕭珠珠握着匕首的手開始顫抖，先前的勇氣似乎從身體裏被漸漸抽離。難道是因為那個給她勇氣的人已經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