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上課的蛟

夜黑風高，山風滿樓，一條黑漆漆的蛟同夜色融為一體，尾巴恹恹懶懶垂在房梁下，整只蛟趴成一條長條形，沐浴着浮曲樓最好的月光。

碩大的蛟頭上頂着一塊極品透亮的靈石，仔細看，靈石裏的光亮在慢慢變暗，蛟鱗的光澤則更為亮堂。

嘶——原來一直以來，她都是那樣一條鄉下蛟。正确使用靈石裏貯存的靈力的方式是這樣緩慢吸收，而不是一口吞下去。

阿妩默默享受着蛟軀內靈力正常運行的快感，一動不動趴着，氣息靜默，一片阒寂。

像她這樣位于猛獸類頂端的蛟，雖然萬事都喜歡求快，但捕殺獵物時，能做到悄無聲息地蹲守幾天幾夜。現在吸收靈力慢一點，又算得了什麽呢？

事關化龍，阿妩有的是耐心。玄如深夜的蛟軀徹底同黑夜融為一體，心跳、蛟威被收得幹幹淨淨，周遭寂靜無聲，幾只夜間活動的飛鳥誤把阿妩當成了黑漆漆的房梁，被她頭頂靈石的光亮吸引，振翅而來。

細小的鳥足在蛟身上踩來踩去，七下八下，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阿妩悄悄把綠眸睜開一條縫隙，心內暗喜，好美味的點心，她一口能吃掉五只，蛟的尾巴悄悄朝幾只鳥夠過去，夠到一半，貪婪的蛟眸被夜風一吹，豎瞳清醒。

她現在可是一只正在修煉的蛟，修煉大事怎能被口腹之欲影響。她不能是這樣一只沒有定力的蛟。

阿妩把口水咽回去，再度閉上眼睛。像她這樣一只大度的蛟，被鳥踩幾下就踩幾下，也沒什麽。

蛟背上跳躍的鳥雀卻絲毫不知危險來了又走，它們啄不動阿妩頭頂上的靈石，順着“房梁”踩來踩去，不期然看見阿妩背上那塊脫落鱗片的地方。

吱吱喳喳……鳥雀們看出那是肉，欣喜地叫着振動翅膀要去啄那塊肉來吃掉。

這可捅了蛟大王的傷心往事，蛟的大度再也裝不下去，把尾巴一甩，飛星迅電般快速射出，一尾齊齊卷住這幾只鳥雀，卷來送到在黑夜裏像燈盞的綠眸面前。

嘶——蛟落平陽也不是幾只區區鳥雀能欺負的，蛟頭從房梁上往下看，确定周圍沒人後，張開早饞了的蛟嘴，準備大快朵頤。

然而，阿妩剛才洩露出的一絲絲蛟威也足以吓癱這幾只鳥雀，它們眼睛一閉，沒了聲響，阿妩甚至感到它們身上的羽毛微微打濕——

真令蛟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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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妩喜歡吃飛禽，飛禽肉質更鮮，但前提是足夠大，就這麽幾只小小的鳥雀，沾染上尿騷味後鮮味全無，阿妩現在又不餓，頓時失去吃掉它們的心思。

但——蛟點頭一想，這幾只鳥雀居然想啄她脫鱗的地方，說不定知道她的身份後還會叽叽喳喳嘲笑她是一只禿鱗蛟……

想到此，蛟三下五除二，幾尾唰唰唰把這幾只鳥雀腦袋上的毛揪掉。蛟這樣的猛獸，受蛟欺負的列表中不只包含得罪過她的人類、兇獸，就連小動物也不會被放過。

做完一切後，阿妩叼着自己的靈石游到另一塊房梁的暗處，把自己的身軀掩藏好，悄悄伸出半只蛟頭，等看見幾只倒黴的鳥雀暈乎乎醒來，慌裏慌張飛走的樣子，蛟頭喜悅發顫。

蛟重新爬上房梁，繼續頭頂靈石，心無旁骛修煉起來。等到浮雲散開，雲層生出異彩，紅日逐退群星，赫赫陽光照到阿妩身上時，天亮了。

謝蘊一分不遲，一分不早地從浮曲樓走出，旭陽照耀在他清冷的雪目上，腰間懸挂的長劍沒被暖陽融化，更顯寒意。

“小蛇，早。”謝蘊察覺到阿妩就在附近，主動和它打招呼。

蛟昨晚修煉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時才睡下，聽見謝蘊叫她，蛟懶懶得翻了個身，眼睛都懶得睜開，随意地搖了搖尾巴，算是回應謝蘊。

然而，下一瞬，黑漆漆的蛟頭蹭地從蛟軀上立起來！

大清早……謝蘊出門……他一定是要去蓬萊仙宗上課！蛟目光立刻火熱起來，熱情地用尾巴勾住房梁往下竄，整只蛟容光煥發地出現在謝蘊面前。

蛟頭親近地蹭蹭謝蘊的手掌，嘶——主人，早。

謝蘊果然道：“小蛇，現在我也需要去蓬萊仙宗上一些課，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蛟頭猛點，去不去上課根本不重要，主要是舍不得離開你。

謝蘊被阿妩逗得心中發笑，面上正經，把它撈過去禦劍而行：“那就走。”

要飛起時，謝蘊眼尖，看到地上一灘細小的絨毛，像是鳥雀毛。他道：“這是？”

做了壞事發洩心情的蛟生怕被發現點什麽，主動游過來，用尾巴推着謝蘊朝前走。

嘶——主人，再不走一會兒遲到了。

那些小絨毛沒什麽可看的，最近是鳥雀換毛的季節，不值得大驚小怪。

謝蘊只見到毛，也沒見到血氣，果然不會多想，很相信蛟，帶着蛟飛身而起。蓬萊仙宗極大，謝蘊上課的地方離浮曲樓很遠，在空中經過五個山頭，才到一片用大理石鋪就的廣場上。

铛、铛、铛，三聲鐘鼓齊鳴，廣場上原慢悠悠的弟子們馬上警醒起來，加速往課室趕去。

阿妩張着蛟嘴在吐，綠眸發暈，整只蛟險些站不住，用尾巴尖兒撬在石頭縫裏。

她确認了，真沒想到，她這樣一條風雨無阻、攪動風雲的蛟，居然不習慣被別人帶着飛。

阿妩吐得昏天黑地，謝蘊見狀：“小蛇，你今天狀态不适，若不然，我先帶你回浮曲……”

不！蛟猛地一甩頭，朝謝蘊嘶了一聲，它一定要去聽課。

阿妩一兇，沒兇到謝蘊，反而讓自己差點又吐了出來。她平複平複心情，被拗不過她的謝蘊攙扶着朝課室走。

蛟的綠眸發着貪婪的光，人類的知識，化龍的階梯，這些都是她的。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她這樣堅持的蛟。

課室的門就在眼前，蛟的眼眸也越來越綠，身體也越來越好，游動速度越來越快。

就在她埋着頭要進入課室時

啪叽一聲，謝蘊先一步進入課室，蛟頭猛地撞在謝蘊身上，暈乎乎被攔下。

嘶——蛟滿是不爽！

謝蘊捧住阿妩的蛟頭，雪衣上沾着幽靜的蘭香：“小蛇，你真是我見過最堅強的蛇。仙寵上課的地方就在對面，小蛇去吧。”

謝蘊鼓勵地遞給阿妩一塊極品靈石。他也想親自送阿妩去上課，但他确認要養小蛇後，問過養仙寵的師兄，仙寵上課那邊的風俗和這邊不一樣，如果哪只仙寵嬌氣到要由主人帶去上課，那只仙寵就會受到其餘仙寵的鄙視。

如果是往日，見到極品靈石，蛟一定萬分激動，但這時，黑漆漆的蛟頭居然顯得有些呆。

仙寵上課的地方……和人類不一樣嗎？

可是，阿妩呆呆地叼着那塊靈石，她聽過人成仙，還沒聽過仙寵成仙，顯然，人類自己給自己上的課肯定比給仙寵的課好得多。

蛟歪了歪頭，用尾巴想她都知道，人類給自己的一定是最好的。

想她不顧病體也要上課，才不是為了上仙寵的課。蛟故技重施，用水汪汪的澄澈綠眸望着謝蘊，再度僞裝成一只撒嬌蛟，然而，這次謝蘊非常堅定。

謝蘊認為仙寵課對阿妩才是最好的課，就像世間有萬法，上中下仙法數不勝數，但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法門。

阿妩見老招數不管用，眼睛一轉，把極品靈石頂在自己頭頂，張開藏物的蛟鱗，從中叼出一塊雞蛋，蛟頭擠進課室中，把雞蛋放到謝蘊手心。

謝蘊還沒有吃早點吧。雖然聽說他天生仙體，早不用吃飯，但誰能拒絕她這樣一只蛟的關懷呢？

蛟頂着憨厚外殼，開始行賄賂之舉。

謝蘊手心躺着一枚圓溜溜的雞蛋，心中有暖意滑過：“謝謝你，小蛇。”

嘶——什麽謝不謝的，這都是本蛟應該做的。

蛟狡猾地送完雞蛋，蛟軀順勢前傾，想悄悄整只蛟擠進課室之中，沒想到，謝蘊收起手中雞蛋，一把抱住蛟的上本身：“小蛇，你再不去上課，就要遲到了。”

謝蘊沒被雞蛋收買，他看起來纖瘦，但力量很大，阿妩碩大的蛟軀被他抱着懸在空中，放出門外。

蛟有些懵，意思是，現在她不只不能去人類的課室，還搭進去一枚雞蛋？

“蘊微元君，可還有什麽事未處理完？”一名蒼髯老者在裏面詢問謝蘊，語氣和藹。如若謝蘊不是蓬萊祖師愛徒，仙法造詣極高，乃堂堂元君來體驗生活，這仙師定然開始斥責人了。

謝蘊聞聲，臉有慚色，立即回頭極有禮道：“立即就來，仙師稍待。”

他看着眼眸濕潤，倔強堵在課室門口的蛟，有些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他謝蘊輕嘆一聲，快速把阿妩給的雞蛋以靈力加熱，在手中過一遍便成了個雪白剝殼的白煮蛋喂到蛟嘴裏。

解釋：“小蛇，上課對你多有益處，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分開，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

謝蘊最後看了眼漆黑可愛眼眸碧綠、一心不舍他的蛟，狠心施法，關閉了課室大門，隔絕蛟的打量。

阿妩：……

見不到謝蘊後，蛟馬上收了蛟目裏濕潤的水光，一口吞下雞蛋，開始冷靜思考。

這次撒嬌示弱、送雞蛋示好都沒得逞，一定不是謝蘊不喜歡她，根據蛟的眼光，謝蘊一天比一天更喜歡她，他不答應估計是規矩如此。

阿妩可不是那種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蛟。

一只成熟的蛟，要學會智取。

嘶——現在就讓她去仙寵課上看看有什麽漏洞，能夠讓她重回人類課室。

阿妩一轉身，碩大的蛟軀默默游去了對面的仙寵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