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醜陋的蛟

吭哧、吭哧、吭哧！

蛟盤坐在靈玉床上，黑漆漆的蛟尾卷着一截紫皮甘蔗，放在嘴裏清脆咬下，還學會了快速吐皮，蛟頭不禁慨嘆一聲，人類真是會享受。

之前她在外仍是獨自一蛟的時候，碰見這種甘蔗，向來連皮帶渣一起吃掉。哪像人類，分出哪些果肉能吃、哪些果肉不好吃只吃汁水。

自從蛟來到蓬萊仙宗，蛟生越來越美妙。

蛟頭自戀搖晃，本蛟真是慧眼，有多少蛟能像本蛟一樣膽大心細，做出抛棄在外無法無天的日子來蓬萊仙宗的打算呢？

“小蛟，不能在床上吃東西。”謝蘊在不遠處，手裏捧着一本書。

他記起前兩天的事，小蛟內息紊亂，他帶着它上靈玉床，沒想到靈玉床對小蛟的效果比對他的效果還要好，簡直像天生就為小蛟而生。

小蛟的傷到靈玉床上面片刻就好，如果不是謝蘊确定小蛟的确被傷，都快認為小蛟是故意裝病騙他。

沉浸在自己最棒中的蛟瞬間像蔫兒了氣，嘶——美好蛟生中的一點桎梏就是謝蘊無時無刻都在的提醒。

蛟真是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在床上吃東西，它們獸吃東西從來都是自己的窩。

不過，阿妩自認自己是最厲害也最省心的蛟，懶得給自己的人類添麻煩，蛟尾快速拂開靈玉床上并不存在的灰，同時長長地伸長蛟軀——

将紫皮甘蔗往天上一扔，整只蛟頭竄出，在空中一口吞掉，再旋轉一圈，啪一聲落到地面。

尾巴不慎撞到角落的花瓶，砰一聲花瓶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嘶！！

蛟自知闖禍，綠眸快速瞥一眼謝蘊，發現他沒動靜後尾巴轉動，天上星河轉，乾坤次第來——

花瓶重新複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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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只當自己沒有看到小蛟的闖禍現場，在他看來，小蛟很不錯。這麽大只在浮曲樓，除了偶爾會生氣弄碎門口的花圃外，從來不會撞碎任何東西。

連弄碎花圃，小蛟也敢作敢當，從來不會做了不承認。

謝蘊繼續翻看手裏的仙書典籍。

蛟朝那邊看了一眼，很想和謝蘊一塊看書，這樣就能問問他自己不懂的地方。

但在那之前！本蛟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蛟旁若無人地游到謝蘊的衣櫃裏，蛟頭伸進去翻找，左邊的一件、兩件、許多件衣服袖子上全有六個以上的小洞。

蛟記得，這些衣服謝蘊不怎麽穿了。

她把這些衣服叼出來，又拖着尾巴找到一樣東西，整只蛟在衣服堆裏忙碌。

她可不是沒事找事，蛟在化為人形時抵抗化形，差點導致出大問題，讓她确定下次不能再那麽做。

但那種醜陋的人形，也不能被看到。所以，為了應對在謝蘊面前不慎化形，蛟開始給自己做衣服。

她化形後，被衣服擋住謝蘊不就看不到了嗎？！

嘶嘶嘶！蛟仰天嚣張蛟笑。

很快把衣服做好，默默游到謝蘊旁邊，準備擠到他懷裏看書。

“小蛟也要……”謝蘊下意識和蛟打招呼，清冷正色的俊臉沉默一瞬，忍住笑，深呼吸：“小蛟，你、你怎麽了？”

謝蘊肩膀抖動，忍得很是辛苦。

眼前，原本漆黑的蛟在頭上纏了塊白布，像是被人打到蛟頭包紮成這樣，只能看見一對骨碌碌的綠眼睛。

蛟身上也纏了好些白布和淡青色的布匹。

宛如一只重傷、全身包紮的蛟身殘志堅地還要看書，如果謝蘊不是确定小蛟剛才還好好的，現在肯定勃然大怒，要找欺負了他愛寵的人算賬。

但他現在為了不笑蛟，給它留面子，活活把自己的掌心掐出印子。

蛟不悅、幽幽看了眼謝蘊。

在心裏理直氣壯道，嘶——主人，這是最近獸們都流行的裝束！你不懂，不許笑了！

“嗯！”謝蘊堅定回答，把視線挪到別處，不看小蛟，他就不會笑了。

蛟霸氣地擠到謝蘊懷裏，蛟頭頂着謝蘊的下巴，一起看書。

嘶，只要本蛟先做出這副裝束，如果其餘獸敢不跟上，就休怪本蛟翻臉無情！

外面風雨大作，浮曲樓內燈光暖黃，偶爾有燈花爆開，在寂靜的夜裏噼啪一聲，更顯舒适惬意。

一蛟一人安靜地看書，一絲絲夜風從窗外飄進來，清涼柔和地吹動謝蘊的衣袖，吹在黑漆漆的蛟軀上。

蛟有許多字不認識，看起書來一知半解，有謝蘊的講解能夠勉強看懂。

但對她來說仍然比打架還要累，蛟強行記了幾頁，實在撐不住，綠眸越來越困，越來越沉重，在謝蘊懷裏睡着。

“小蛟……”謝蘊小聲确認蛟是否真的睡着，确認後，把周身纏着古怪“白布”的蛟抱到靈玉床上，探手去解它身上的白布。

這種東西裹在身上，怎麽能睡好？小蛟身上的蛟鱗就是它的“衣服”，再纏這些，只會讓小蛟難受。謝蘊心道現在蓬萊仙宗仙寵們流行的裝束太不健康，應該叫仙師加以阻止。

然而，謝蘊的手剛碰到蛟軀上的白布，蛟就下意識緊張地用尾巴去撥開。

謝蘊：……

只能明日再給小蛟說這裏面的厲害關系。

謝蘊這些日子經過滅道血魔、處理後續的事也有些疲勞，那天幫蛟治傷也耗費不少力氣。

他此刻倒感到久違的疲勞，不經過打坐便脫下外袍，躺在蛟旁邊閉眼休息。

靈玉床上本有一個玉枕，蛟來了後，謝蘊多增加一個。但是有時候過于粘人的蛟總不愛睡自己的玉枕，蛟頭霸占謝蘊的大半只玉枕，還要将尾巴搭在他身上。

這一夜，蛟更過分。

或許是因為身上纏着白布，蛟怎麽睡也睡不好，在床上換了好幾個姿勢、造型，碩大的蛟頭自動抛棄硬硬的玉枕，靠到謝蘊的胸膛上，尾巴則在另一邊。

謝蘊被胸膛上的重量給憋醒。

仙人之睡睡不了多久，他既然醒來，就不再睡眠，不忍把蛟推開，躺着修煉。

“嘶……謝蘊，不許灌本蛟藥。”

寂靜的浮曲樓忽然響起一個婉轉清啼的清脆女聲，泉水般叮咚，帶着些理直氣壯的霸道，謝蘊猛然停止修煉，睜開眼。

他看向胸膛上睡得真香的小蛟，有些不可置信。

只見華光一閃，黏人的黑蛟忽然在他懷裏變成一個小姑娘，原本躺在胸膛上的漆黑蛟頭變成雲霧般的長發，輕柔散落，雪白的耳垂貼在謝蘊的衣服上。

黑發遮住大半臉，也能依稀看到額上一朵綻開的聖潔蓮花。

女子的呼吸輕柔如羽，像夢見了什麽東西，做出和小蛟一樣的動作，蛟頭蹭他……不，現在是用臉蹭他。

繼而，又好似夢見什麽大發蛟威的事，雙眉一蹙：“你們這些醜貓醜狐，還不給你們蛟大王下跪！”

真的是小蛟！謝蘊再度确定。

不知是否因為蛟是在蓮池中掙紮化形，滿池的蓮香初綻和靈脈的清雪般味道融入她體內。

蛟睡相不好，撲通一聲整個身體滾到謝蘊懷裏，修長的雙腿搭在謝蘊身上。

謝蘊向來潛心修煉，念誦清心咒，同時緊張地推阿妩，觸到細膩肌膚時縮回。

“小蛟！”謝蘊強行鎮靜，向來沉斂的雪目已經有些微慌亂。

蛟根本沒醒，謝蘊作為被蛟信賴的人，貪睡的蛟自動過濾謝蘊的聲音。

謝蘊現在未着外袍，本穿得好好的裏衣已經被蛟蹭來蹭去弄亂，讓他耳垂微紅。

但是，謝蘊畢竟處理過許多妖魔之事，雖然和此事不一樣，但應變能力他并不缺。謝蘊面上故作冷淡，道：“小蛟，你的靈石不知怎麽少了一塊。”

砰！

阿妩一個黑蛟擺尾，從靈玉床上躍起來，尾巴發力想要轉彎射出去找靈石……然而，她現在沒有尾巴。

雲霧般長發在空中像瀑布一樣垂瀉下來，整只蛟……整個人噗通一聲摔下去。謝蘊接喜歡躍起來、又不會飛的蛟已經成了本能，伸手過去，蛟再度落到他臂彎裏。

一人一蛟全部愣住。

蛟呆呆地看着自己現在這麽沒用的身軀，果然，是白色的！不是她最完美的黑色。

難道……

蛟擡眸，睫毛濃密如同鴉羽，此時化形未全部完成，眼眸中像淬滿翠綠的星華，透過它，像看到整個晶瑩剔透的春天。

蛟緊張，謝蘊也緊張。

綠色漸漸消退，變成濃墨般、漾着水色星光的眼睛，蛟從謝蘊的眼裏看到自己的倒映。

蛟心痛苦顫抖！果然，不再是自己威風完美的蛟軀，醜陋得一捏就碎。

蛟頭一陣哽咽，體現在人形上，就是肌膚雪白細膩、眉心映着蓮花的美人無助凝噎。

謝蘊更不知怎麽做，小蛟化形本來是好事，可是小蛟偏偏化形後是這樣，以後他們還怎麽一起休息，謝蘊正想如何做時。

蛟已經收拾好情緒，斂眸道：“請問，你是不是在找一只周身漆黑、眼睛碧綠，看起來像一條大黑蛇的黑蛟？”

什麽意思？她不就是小蛟嗎？

謝蘊不知蛟到底要做什麽，以清冷掩飾慌亂，也很“鎮靜”道：“嗯……怎麽了？”

蛟目放光，果然，本蛟是在謝蘊睡着時化形！

蛟陰險地“弱弱”指着外面：“剛才我看見一只很威風、飒爽，仿佛集天地之精華、日月之靈光的大黑蛇往蓬萊仙宗外游走，不知去做什麽。你要是想找那只蛟，就快去吧。”

謝蘊沉默須臾：“可是，你不就是小蛟嗎？”

嘶嘶嘶嘶嘶！蛟頭痛苦搖晃，怎麽會？這麽大的差距謝蘊怎麽可能還認識本蛟？！

如果他認出來了，以往他都會抱本蛟，現在居然沒有！

他一定是嫌棄本蛟醜陋的人形！

蛟在心裏抓狂，表面仍然淡定撒謊，露出個茫然的表情：“你在說什麽？我只是想來仙宗拜師的人，那只黑蛟說她要去做一件有點危險的事，你要是不想她出事，就快點去吧，我的話帶到我走了。”

說完，蛟已經一刻都待不下去。

她要趕緊去外面找面牆撞，把自己撞回去。

蛟蹭一聲抓住自己有先見之明弄好的衣服，随便一裹，不顧謝蘊的阻攔，跳下靈玉床快速跑到窗戶邊，未改蛟性跳起來一頭撞開窗戶跳出去。

“小蛟。”

謝蘊穿好外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