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沒用的蛟

謝蘊追出來了！

蛟白了臉，恨鐵不成鋼地盯着自己現在的腿，感到萬分蛟慮，別看人腿比蛟尾多一根，根本沒有蛟尾游得快！

本、本蛟引以為傲的速度沒有了！如果這個時候把本蛟重新放到野外，本蛟一定會因為速度太慢無法捕獵、而活活餓死。

真沒想到，我這樣一條勤勞勇敢、風雨無阻的蛟，會面對這樣的局面。

蛟頭一陣哽咽，她一定要趕緊變回去。

阿妩此時跑到一處牆角，看着厚實的牆，正要往上撞，身後傳來謝蘊的聲音：“小蛟，你跑什麽？”

她不能當着謝蘊的面從現在醜陋的人形，變為自己飒爽威風的模樣。

蛟立即深沉地背過身：“你認錯蛟了。”

謝蘊頭疼撫額，連習慣動作都和小蛟一模一樣，小蛟以往也最喜歡這樣背過身。

他往前，盡量不吓到此時剛化形，不能接受的蛟。

然而，蛟根本不會束手待斃，她下意識想以自己粗壯的蛟尾刨一個可以穿過牆面的坑，猛然蹲下，雲霧般長法垂在地上。

蛟挽起袖子，目光灼灼地以手刨坑，不慎刨到一大棵老樹根，十指嘩一聲劃出血來……

蛟的動作一頓。

悲傷、絕望萦繞在蛟周圍，整只蛟散發出低氣壓。

連一個樹根都能傷到她，她現在是只沒用的廢蛟了。

雖然只是人形這麽沒用，但是……蛟哽咽發顫，在野外捕獵時，如果她忽然從蛟變人，那些窮兇極惡的獵物，一定會趁她的人形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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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蛟。”謝蘊走到阿妩身後，敏銳感受到小蛟的難受。

蛟恹恹地站起身，在月色下，影子被拉得修長。

她懶得跑了，這雙破腿，根本跑不過。

“小蛟，你到底怎麽了？化為人形，你怎麽不高興？”謝蘊下意識伸手攬過蛟，手凝在空中。

“你認錯蛟了。”

阿妩此刻雖然滿心落寞，覺得自己是只沒用的、以後恐怕要靠吃軟飯渡過餘生的蛟，但她仍然不想就這麽認命。

蛟低低道：“你口中所說的蛟，一定集日月之靈光，山川之精華，威風飒爽，令人不可逼視，天生威嚴，使萬獸臣服。”

“嗯……”謝蘊默默聽着蛟不動聲色吹捧自己，捧場道：“小蛟的确很優秀。”

“是啊。”蛟別開臉，哽咽落淚，“這麽優秀威風的蛟，這麽久以來，我只見過她一只。”

“……小蛟，你哭什麽？”謝蘊看着蛟的臉上黛眉微蹙，月下亮亮的水光沾濕滿臉，小蛟化形本就風華曠世，如果不是因此，謝蘊早像之前一樣和她相處，把她帶回浮曲樓。

現在她一哭，浮曲樓或稠麗、或清素的仙花全都自慚顏色。

謝蘊有些不知緣故，小蛟化形化成這樣，她仍然不開心，難道其實自己一直以來的判斷是錯誤的？

難道小蛟其實是只男蛟？不小心化為女态？

謝蘊把這個想法驅逐出腦海，他精通醫術，不可能犯這麽簡單的錯。

嘆口氣，謝蘊手掌一翻，拿出一瓶靈氣四溢的上清丹。

“小蛟別哭了，化形的确會使得心理上短暫不能接受，先吃一點丹藥緩一緩。”

謝蘊看着阿妩，小蛟根本沒辦法抵禦丹藥的誘惑。

就見蛟雙目有瞬間放光，眼淚都忘了掉，伸手一把抓過謝蘊手裏的丹藥：“謝謝，其實我也叫小嬌，嬌弱的嬌。”

“真沒想到，蓬萊仙宗上的仙師這麽善良，我只是一時心情不好，你就送我丹藥。難怪那只威風的黑蛟走前告訴我，你是個很好的人。”

謝蘊：…………

蛟再悲傷，也不會拒絕丹藥。

她越弱，越要多吃丹藥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說完，蛟一把扯開瓶塞，仰頭把所有丹藥一口吞下去。然而，她忘記自己現在可沒有漆黑碩大的蛟頭，這麽多丹藥一骨碌吞下去，卡在嗓子眼裏。

蛟當即憋紅了眼，雙手無力在前面抓撓。

一盞水遞到面前，蛟一把抓過去仰頭吞下，終于把那些丹藥全部咽下去。

“什麽人？”

幾聲叱喝傳來，謝蘊和阿妩同時循聲望去。

遠處快速飛來三名全神戒備，手持長槍的弟子，全是執法堂成員。

見到謝蘊後，他們收起嚴厲：“原來是元君，這些日子火元真君被羁押在執法堂，已出現幾次不明人士去營救他，我們不得不加大巡邏，凡在宵禁後仍在外游蕩的人，都要去執法堂登記在冊。”

李俨很是緊張，蘊微元君很少同他們打交道，他們也擔心元君不願配合。

謝蘊點頭，沒有半絲愠怒。

“這位、這位是……”

執法堂弟子們偶爾從阿妩臉上略過，難忍驚豔之色，連忙低下頭。卻又見到她身上随意穿的，正是蘊微元君的衣服。

蘊微元君身為祖師愛徒，和其餘幾位金仙一樣，服制和其餘弟子、道君、真君并不相同。

這名女子為何會在深夜穿着蘊微元君的衣服？

元君又為何守候在側？

哪怕是仙，也無法全然斷絕七情六欲，衆弟子不免想入非非。

“咳。”還是領頭的李俨率先反應過來，“元君，您旁邊這位……這位仙子也需要登記。”

蛟現在吃下丹藥，正在調理。

謝蘊道：“可。”

他接過李俨遞來的紙，以法力在上面筆走龍蛇，寫下謝蘊二字。這樣以法力寫下的字，才能在之後核對到本人身上。

另一名弟子遞給蛟一張紙。

蛟大王根本只會認少許字，一個字都不會寫，見狀瞪圓了眼睛。

那位弟子臉通紅，連話都不大說得清，結結巴巴道：“這、這是規定。”

謝蘊道：“我替小蛟寫。”

嘶！

“都說了我不是那只威風飒爽、天下第一的蛟。”阿妩死要蛟面活受罪，打死不承認這麽醜、沒用的人形是自己。

挽起袖子，蛟傲道：“我自己來！”

一口咬破指尖，機智地按一個手印上去，那弟子為難皺起臉。

蛟見狀，拉長蛟臉：“怎麽？這個不行嗎？”

本蛟連手指都咬破了，要是敢說不行……

李俨忙道：“行、行、行。”他十分懂變通，“手印也是獨一無二，人間無論民間還是官府都靠着手印畫押。”

算你有見識。

蛟別開臉，她雖然是一只不大會寫字的蛟，但是之前走南闖北，見識很是豐富。

謝蘊在一旁微笑，小蛟無論是人形還是蛟形，都很好辨認。

“那個、那個……”李俨想到了什麽，讪笑幾聲，朝謝蘊套近乎。

謝蘊道：“還有事嗎？”

李俨搓搓手掌，頗不好意思：“事情是這樣的，元君，元君的仙寵在數月前擾亂仙宗弟子們上課，被我們執法弟子看見，我們當時驅趕了它。打鬥中不慎打壞門前的大理石像。”

嘶！

蛟登時感覺來者不善，戒備地盯着他。

那不是本蛟和三尾黑足貓一起去偷聽時發生的事情嗎？這都多久了，這個人正面打不過本蛟，居然背地裏告狀，這是什麽人中貓狗行徑？

李俨面對謝蘊清冷、公正的面龐，嘿嘿讪笑幾聲：“當時因為它沒有償還能力，我們也沒有追，自己掏兜重塑雕像，現在，這個……”

蛟懂了，他是要謝蘊賠錢。

謝蘊不置可否，也很相信以小蛟當時對上課的熱衷程度，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手心翻轉，拿出仙靈幣，被蛟一只手公然搶過去。

幾人一愣。

尤其是不懂蛟本性，被現在蛟的人形迷惑的那些人。

“仙子，你……”照理，李俨會生氣，但看着蛟那張臉，斥責的話在嘴裏轉了幾轉，一點也說不出口。

蛟卻兇道：“為什麽給你仙靈幣？當時那只集日月靈光、天地精華的蛟為了不鬧出大事，特意沒有反擊你們，你們把那只蛟扔出去，可憐的蛟被扔在大理石雕像上，這才撞壞雕像！要不是蛟皮糙肉厚，傷筋動骨的早變成蛟。”

“這、這這……”李俨結巴道。

阿妩繼續痛斥他，蛟頭一陣哽咽：“當時，那只蛟能有什麽壞心眼，她偷偷聽仙師上課，只為多學一點知識，你們不只驅趕她，還要讓她賠錢！”

李俨倒退幾步。

但他也并不想認了她口中所說的他打不過那只大黑蛇，等等，明明是黑蛇，為何這位仙子說的是蛟？

李俨疑惑道：“不是蛇嗎？而且，無論怎樣，它的确撞壞了大理石雕像，大不了它給一半，我們給一半。”

嘶……蛟忍無可忍。

她正要一尾給眼前的李俨好看，忽然想起自己現在不再是以往威風的蛟。蛟立馬能屈能伸。

她轉身，理直氣壯指責道：“謝蘊，你就見到別人污蔑你的蛟而不吭聲嗎？”

李俨很是緊張，她居然拉元君當幫手……

謝蘊撫額，這公案怎麽說都有理，小蛟被扔去撞到大理石雕像，并非她故意毀壞。執法隊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對付小蛟肯定也很吃力，打壞雕像也非故意。

其實，他認為是執法堂不該讓執法隊出仙靈幣賠償大理石雕像，執法過程中的不故意毀壞，執法堂應該有經費來維修。

謝蘊想這麽說，卻見蛟不悅地盯着他。

他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如若照實說，一定會得罪小蛟。

謝蘊道：“此事，的确非小蛟之錯。雕像非小蛟故意毀壞，怪不到她頭上。”

蛟立即得意起來，本蛟不愧是謝蘊最喜歡的蛟。

只是……蛟眸一黯然，看向自己的手，現在自己連揍人都做不到……

蛟默默走開，自己現在沒有之前厲害，身為一只懂蟄伏的蛟，最近還是少得罪人類。

阿妩默默轉身。

謝蘊本要追，忙重新拿給李俨仙靈幣，快速道：“維護秩序也是你們的職責，賠償由本君來付。”

“這……元君，我不要。”李俨看見這麽多仙靈幣，也不好意思起來，覺得剛才那位仙子說得不錯，當初那件事本各有對錯。

自己和一只不懂人情世故的獸計較，的确有失風度。

謝蘊道：“收下吧，裏面不只有你的損失。”

“是。”大理石雕像并非是普通雕像，裏面刻有陣法，當初李俨一隊的弟子幾乎花了半年積蓄才湊齊賠償。

蛟偷偷躲在一個角落裏，親眼見到謝蘊仍然拿了仙靈幣給那群人。

蛟心更為黯然。

謝蘊以前從來不會這樣，他很會考慮本蛟的感受，現在，一定是因為他見到本蛟現在既醜陋又沒用，就變了。

阿妩很想趕緊恢複成蛟的模樣，恢複實力後，謝蘊不喜歡她了她才能重新做回蛟大王。

現在這麽軟弱的模樣，只能吃謝蘊軟飯，謝蘊要是不再喜歡她，她估計要成為第一只餓死的蛟。

為恢複實力，蛟對準一面厚厚的牆。

沖去過噗通一聲拿頭撞上，砰……被撞飛出去，額頭破了碗大一個洞，鮮血飙射而出。

“小蛟！”

謝蘊正好接住奄奄一息的蛟，蛟面色蒼白，鮮血順着臉往下流。

“我不是那只、威風的、蛟。”對于實力為尊的蛟來說，變成這個樣子，打死她都不會承認。

話說完，雙腿就在謝蘊懷裏變為漆黑蛟尾。

蛟：……

她雖然有種被打臉的尴尬，但看到蛟尾回來，馬上忘記痛，興奮地去看。下一瞬，蛟尾又變為人形，而且無論她怎麽做，都變不回去。

嘶……蛟大受打擊，默默流血不說話。

“小蛟，你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謝蘊一邊用仙法給蛟止血，一邊道。

蛟別過臉：“謝蘊，你什麽時候發現是我？”

謝蘊滿手的血，偏偏蛟額頭上源源不斷的出血還一臉冷漠，視死如歸的模樣，讓謝蘊既氣又擔心。

“你化形時我看到了。”謝蘊一邊治傷，一邊回答蛟的話，“而且，你說你自己集日月靈光、山川精華時，我更确定。”

蛟有瞬間羞恥，但心死的感覺大過尴尬。

她道：“主人，我已經是一只沒用的蛟了……你會不會把我趕走？”

“你怎麽這麽說？”謝蘊驚訝，“我怎麽會趕走你？”

蛟忍着淚意，得到軟飯保障後稍微放心一些，別過臉，她終于知道當初火元真君被她搶走乾元珠是什麽感覺，多年修為一朝被奪。

對她來說，化為人形，她的實力也斷層下降。

蛟無語凝噎，如果再來一次，她搶走火元真君的珠子後，一定不故意刺激他。

謝蘊猜測，小蛟多次提到沒用……難道是？

“小蛟，你難道以為現在人形沒有你的原形強，所以傷心？”他道，“小蛟，你的原型的确過于強大，人形初化，便趕不上你的原形。但人形能做的事有許多，比如手訣，你現在能施展之前不能施展的仙法，以人形學會飛行等法術，假以時日修習至不用手訣也能使用，屆時……”

屆時本蛟的原形也能施展出複雜仙法！

本蛟強大的原形再加上仙法，一定令敵人防不勝防！如火元真君等物，本蛟搶了珠子又如何？

蛟本性畢露，一被鼓勵，把自己醜陋的事情抛開。

蹭一聲帶着滿頭血坐起來，“主人，是我，我就是蛟，我想學仙法，主人！”

變臉比翻書還快，熱情地反手抱住謝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