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替天行道(十六)

寶船的航行速度很快,蒼茫遼闊的大海上它似乎定格在那裏,可濃烈的海風卻在展示着他傲人的速度。

船下海水波瀾弧度不斷擴大,它似乎在訴說着:快了,就快到達夜叉島了。

船艙內的大廳中,酒香濃郁,不少意識還清醒的人,談笑間心中也在計量着到達的時間——估計就在天明吧,或是天将明未明之際,他們就會走出船艙,走下這甲板,尋找那夢寐以求的財富。

而同樣在船艙內,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裏,戚竹躺在那裏,阮清玉在他目光的冷凝中只保留了□□,褪掉駭人的女裝扮相。

“所謂的寶藏不過是我為了和你獨處才散步出的謠言,不明白那些人瞎湊熱鬧個什麽勁。”

說着,櫻唇微張,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戚竹躺在床上,說是裝病,不過他的氣色神态,沒一個像是病人該有的樣子,他聽到阮清玉的話,聲音低沉道,“未必。”

阮清玉走到窗邊,趴在他被子的一角,興趣缺缺,“什麽未必?”說着,上眼皮和下眼皮終于如願在一起了,好困。

戚竹暗自思索,“空穴未必來風,寶藏的事十有□□是真的。”

阮清玉被勾起了那麽一丢丢興趣,道,“唔,也是有可能的,畢竟關于夜叉王寶藏的傳言已經傳了好幾百年。”說着,他用修長的手捂住嘴,制止了下一個呵欠,才道,“我只不過是把這個傳言發揚光大了。”

戚竹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不要亂用成語。”

阮清玉蹭着被子,算是揉揉剛才被打的地方,不情不願道,“你那麽聰明,肯定已經有想法了。”

他慵懶的就像一只貓,還是一只沒有骨頭的貓。

戚竹看着他搖搖頭,“石雁道長應該只是碰巧被連累了,兇手要殺目标的該是鐵臂大師才對。”

阮清玉才不在乎這些,他晃着細腰扭啊扭啊扭到靠近他頭上方的位置,“為什麽要殺一個光頭?”

屈起食指,戚竹狠狠地敲了他一下,“不準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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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玉繼續用被敲的地方蹭蹭被子,“好吧,為什麽要殺一個和尚。”

這句話說的沒有一點疑問語氣,可見他的興致缺失,壓根不感興趣。

戚竹嘆氣,幫他揉揉剛才被自己敲打的地方,阮清玉順勢湊上去,頭在他寬厚的掌心揉蹭,一臉餍足惬意。

“朝廷和江湖,看似是兩個大格局,互不相幹;但實際上它們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特別在某種情況下,江湖也是朝廷的利益鏈之一。就像提到當今聖上,聯系到江湖,你最先想到的會是什麽?”

阮清玉歪着頭想想,“少林寺?”

戚竹笑道,“聰明。”

被誇獎的阮清玉開心的就差沒像小狗一樣豎起尾巴。

船艙裏,宴會上。

随着越來越多人的醉倒,漸漸有人察覺到不對勁。

最先打破和諧氣氛的是一個小門小派的弟子,他的一句‘怎麽好像提不起內勁’開始讓場上局面失衡。不少人暗自發力,發現力氣就像棉花一樣使不出來。

柳餘恨察覺到不對的第一時間目光劍一樣的望向臺上的霍休,這才明白這個老奸巨猾的人壓根沒準備留活口。

霍休只是對着他用口型道,“兵不厭詐。”

柳餘恨暗很握拳,卻無濟于事。

桌上的酒水灑了一地,脾氣暴躁的人大吼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具體是怎麽回事,你問問邀請我們來的人就知道了。”

霍休并不反駁,反而笑道,“陸小鳳,事到如今,你倒是沉得住氣。”

這一句話說出口,等于變相承認是自己做的。

中毒的衆人連自己的狀況都顧不得,雙目圓睜,不少人用眼神相互詢問,似乎是不能相信一樣。

霍休穩穩站在臺上,雙手交叉背後,脊梁挺得筆直,與這些人相比,竟顯出一副宗師風範。

皮囊不過是表型用來迷惑人的,陸小鳳看着臺上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悔過的人,獨顯出一份詭異的高高在上,才明白所謂的道貌岸然不過如此。

“霍休!”有人率先反應過來,提起桌上的大刀就往他面前沖。

陸小鳳暗叫一句不好,卻來不及阻攔。

果然,霍休雖然表情未變,但是眼神輕蔑,如同看蝼蟻一般的望着沖上來的人,一句‘找死’,便隔空出掌。

這一掌的掌力只用了三成,但對于一個內力盡失的人卻是綽綽有餘。

很快,冒然上前的人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筝一樣刮出去,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在霍休看來,這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罷了,他感興趣的是陸小鳳。

有些人生來就有一種魔力,想讓人征服于他,淩駕于他之上。陸小鳳就是這種人,很多聰明的人都視他為敵手,當然,他們看重的并不只是陸小鳳的聰明,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聰明人。關鍵是一個臨危關頭,還能運籌帷幄,甚至每次還能反轉敗局的聰明人卻沒有幾個。

霍休看見保持之前姿勢還是坐在原地的陸小鳳,眸色暗沉,“陸小鳳,似乎你并不驚訝。”

陸小鳳笑道,“我之前就說過,我認識的霍休,是腰纏萬貫沒錯,但一擲千金這個詞似乎離他還有些遙遠。你建造這麽一艘巨船請大家共同出海,本來就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哦?”霍休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單憑這點就懷疑我,陸小鳳,這理由未免也有點太過于牽強了。”

陸小鳳道,“的确,我之前只是覺得疑惑,不過你給出的理由也确實合情合理,所以我最多只是心中存了一絲顧慮,真正讓我懷疑你的,是這蹩腳的所謂巨龍殺人的命案。”

“蹩腳?”霍休的臉色終于有了愠怒。他費盡腦力想出的妙法竟然被人用‘蹩腳’兩個字形容,焉能不怒?

陸小鳳嘆氣,“我想你之所以會僞造巨龍殺人的表象就是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畢竟這船上除了命案,大家第一個想到的便會是船的主人。與其到了島上展開厮殺争奪,将所有對寶藏有意的人聚在一艘船上,不失為一個一網打盡的好辦法。”

霍休嗤笑道,“這船上有龍,可不是我看見的,話,也不是我散播的。”

陸小鳳摸摸兩撇胡子,“說看見龍的是蕭秋雨,一開始我懷疑你們是一會兒的,不過現在看來,”他的目光掠過同樣中毒的蕭秋雨和柳餘恨,“也許你也只是把他們當做棄子,并沒有告知他們自己的全盤計劃。”

陸小鳳接着說道,“蕭秋雨說看見龍,一般是真,一半是假。”

霍休之前被他激起的怒氣早就緩和下來,“哦?何為真假?”

陸小鳳道,“看見有怪異的東西是真,可這東西與其說是龍,不如說是會飛的蛇。”

“其實說你的巨龍命案是蹩腳都算便宜你了,”陸小鳳臉上作出無奈的表情,“因為這甚至算的上是愚蠢。”

霍休咬牙,“陸小鳳,你欺人太甚。”

陸小鳳攤開雙手,無辜道,“難道不夠愚蠢嗎?不得不說,蕭秋雨某種意義上幫了你一把,因為他口中的龍局限了大家的思維,直到那日我和戚竹趕到鐵臂大師命案的現場,他對我說這世上有很多物種是可以變異的。”

霍休聽到這話,反而目光中又流露出得意,“陸小鳳,你是想說蕭秋雨看見的龍不過是個變異的物種。”

陸小鳳搖頭,“所以說這就是你愚蠢的地方了,這船上可有一個學識淵博的人,這世上凡是寫在書上的恐怕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霍休目光看向花滿樓,流骁條件反射擋住他的視線,看什麽看,吾的皇後,也是你能看的?

花滿樓苦笑,“陸小鳳,你太擡舉我了。”

陸小鳳笑笑,“幼龍,還是很小的那種,戚竹口中的雙頭蛇給了我很大的啓示,如果是蛇的話,那就解釋的通了。”

花滿樓很有默契的接下去道,“我曾在一本講述異國風情的書上看到過,有一種蛇,是可以短暫飛行的,它的名字就叫做飛蛇,只不過中原沒有罷了。能夠短暫飛行,滑行速度也很快,在這船上能消失的來無影去無蹤也不奇怪。”

霍休突然沉默了下來,陸小鳳看着他道,“到達鐵臂大師等人死去的儲藏室必須要經過廚房,我去問過廚子,那日他們看見路過廚房的就只有你一個人。你還順便交代他們,午飯要延遲一點,至于為什麽要延遲一點,無非是你要去殺人,來不及罷了。”

霍休拂袖,雙手不再交叉背後,反而走向前來,“說了那麽多,陸小鳳,你照樣不是落在了我設的局裏,我可是親眼看見你喝下了我的千裏醉。”

陸小鳳點頭,“千裏醉并不是一種毒,反而放到酒裏能夠使酒愈久彌香,只是這是對沒有內力的人來說;對于有內力的人,”他頓了一下,“尤其是武功高的人,喝上一杯千裏醉,內力便會消失一天。而且……”

“而且喝過千裏醉的人渾身上下會散發這栀子香。”霍休接過他的話。

“所以你很放心。”

霍休哈哈大笑,“我當然很放心,這裏所有的高手身上都散發着栀子香,包括你在內,陸小鳳。”

世子:他并沒有喝酒,所以這是被鄙視了嗎?

恰在這時,葉孤城傳音入耳,“回去之後,每天練功多加四個時辰。”

世子:

陸小鳳嘆氣,“百密一疏,并不是所有人都喝了你的酒。”

霍休目光不屑地掃過世子和小和尚,“你是說這兩個廢柴?”

小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世子:唔,果然是被鄙視了。

葉孤城再次傳音入耳:“再加練兩個時辰。”

世子:……突然想起來,剛才忘記收集字數了,現在收集還來得及不?

陸小鳳垂下眼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還有一人。”

霍休一愣,然後眼中閃過狠勁。

恰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不就是點明個真相,怎麽用了這麽久?”

霍休擡眼望去,“果然是你。”

戚竹走進來,阮清玉緊随其後,兩者形成鮮明的反差:前者精神奕奕,臉上正義凜然,後者,呃,睡眼惺忪,百無聊賴。

戚竹沒有搭理霍休,反而看向陸小鳳,納悶道,“一句話的事,怎麽說到了現在?”

陸小鳳有種不好的預感,“一句話的事?”

戚竹直白道,“小和尚的師父死前不是專門從桌子爬到了水缸前,身上還抱着蠟燭。”

小和尚點頭,“師父一定是有他的用意。”

戚竹點頭,“你的師父的确很聰明,到了最後一刻也不忘指出兇手。水,可以衍生出很多東西,比如說是河流,溪水,大海,亦或是冰霜雨雪。”

陸小鳳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麽。

戚竹繼續道,“你師父死前懷中抱着蠟燭,如果把‘燭’換成‘住’,上面再加上一個‘雨’字,不就是‘霍’?這船上姓霍的,我猜應該只有一個。”

氣氛一時沉默的詭異。

戚竹望向陸小鳳,“怎麽不說話?”

流骁很‘好心’的接道,“也許他只是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一堆廢話。”

陸小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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