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替天行道(二十三)
世子被葉孤城撈起來,渾身上下就像一只髒兮兮的落湯雞,事實上,他也的确是一只落湯雞,大片大片的水珠從他的頭頂往下滴落。
葉孤城把他救上岸後就沒有再管,反而是朝着海面隔空一掌,幾根粗壯的水柱竄天而起,海面泛起層層波瀾。
随着海水漸漸恢複平靜,衆人終于看清之前潛藏在海底的東西,一只巨大的海龜四仰八叉地浮在海面上,圓圓的綠腦袋,黑溜溜的眼珠,四截短肢倒立在空中,看上去有點喜慶。此時它正艱難地翻了個身,濺起嘩嘩的水浪,然後又潛入了海底。
阮清玉瞧着生了興趣,拉着戚竹一個勁道,“好大的烏龜,走,我們去玩烏龜。”
戚竹目光從他胸前緩緩下移,道,“還想要它的話就閉嘴。”
阮清玉雙腿一緊,悻悻然閉嘴。
“那是海龜,看年歲,說是千年玄龜都不為過。”
“千年玄龜啊,”流骁走過來,路過戚竹的身邊也沒停留,徑直走到岸邊。此時衆人早已散去,三三兩兩的聚在不同的地方,讨論着霍天青的死因,岸上就剩下一個孤零零的世子。
他蹲在海岸上,想起自己還活着的時候,也養了一只小海龜,當年國師說那只海龜是長壽命,也不知道現在還活着不。
‘咕嚕咕嚕,’海水起了泡泡,一只碩大的海龜腦袋冒出來,瞧着流骁。流骁隔着海水看不見它的全身,不過依稀可以望見那龜殼上墨綠色的花紋和菱形的溝壑,總體來說,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海龜。
好家夥!這體型,這分量,海龜界的翹楚啊!
它對流骁吐了個泡泡,叫了一聲,聲音有點像小貓唬人的時候發出的“嘶嘶”聲,流骁覺得有趣,伸出手摸摸它的頭。海龜也沒咬他,乖乖任他摸着。世子見了覺得好玩,也湊上來伸過手去摸,還沒等到海□□頂,就差點沒狠狠咬了一口。
世子慶幸躲的快,摸着完好無缺的手,心想這待遇也差太多了,難過的拾起地上的魚竿,準備重新覓個地方釣魚。
聚在一起的人見他又要釣魚,紛紛遠離,堅決不靠近他十米之內的位置,誰知道這人還能釣上來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海龜見流骁摸夠了,慢慢沉了下去。
回頭,剛好和戚竹若有所思的目光對上,走過去,“這海龜倒是挺通人性,不像我之前養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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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竹來了興趣,“是什麽樣?”
流骁嘆了口氣,“見着我就咬,只要我一進殿,呃,房間,哪怕從水缸裏爬出來它也要爬到我身上咬幾口。”
想當初它可是連自己的龍袍都咬了個口子,差點沒把流骁氣死,偏偏對方是一只海龜,你還不能治它的罪。
戚竹突然道,“那海龜要是還活着該有多少歲?”
流骁想了想,“誰知道呢,都過去那麽久了,說不定也跟這只一樣也有個幾千歲了。”
王朝變更,鬥轉星移,他一個帝王,最後說不定還沒一只烏龜活的長,流骁想到這就嘆氣搖頭。
“幾千歲?”驚訝的聲音傳來。
流骁身子一怔,回頭就看見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花滿樓,冷場地‘呵呵’一笑,“我開玩笑的。”
花滿樓沒再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明顯是不相信。一個人說話的語氣是騙不了人的,對于一個盲人來說,他對聲音的辨識度更高,剛才這個人說話的速度,語調,都非常自然,顯然只是正常回答人的問話,還是想也不想就回答的那種。
雖然匪夷所思,但事實卻擺在眼前——他說的是真話。
流骁也知道瞞不過去了,道,“如果我說我死了好久,久到我自己也不清楚時間多長,你信嗎?”
花滿樓先是沉默,良久才道,“我信。”
他相信這個人,不會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躊躇一會兒,終于問道,“死人也是會做夢的嗎?”
“做夢?”戚竹問道。
“應該是。我今早過去時,他睡得很不安穩。”
流骁點頭,“是個噩夢,夢見從前的一些人罷了。”
戚竹,“說來聽聽。”
“只是夢見國師和我的一個妃子。”
“毒死你的那個?”
流骁瞪了他一眼,示意花滿樓還在這裏,給他留些面子。
好在花滿樓絕對不是喜歡揭別人傷疤的人,他安靜地伫在那裏,等着他的後話。
故事有些長,流骁便叫他坐下。
故事的開頭很俗套,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多久,流骁就不知道了,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有多久。
那時,蒼耳還在,沒有大宋和遼人,世間只有蒼耳和湯國,南北割據,二分天下。
那時,流骁還沒有自帶酷炫狂霸拽技能,簡單來說,他還是個逗比。
為什麽說他是個逗比,流骁他爹總共有十二個皇子,如果這裏還有一個來自現代的聽衆,一定會感嘆:
尼瑪!九子都奪嫡了,十二個!那簡直就是撕逼大戰啊。
聽上去好笑,但真正放在哪個朝代,皇子間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紅牆綠瓦掩蓋下的皇宮醜聞,觸目驚心。
流骁作為其中最小一個皇子,母妃又不受寵,原本是個炮灰命。可再大的炮灰也經不住他開了外挂啊,他父皇不知為什麽對國師是言聽計從,而國師嘛……呵呵,恰巧是他師父,小時候碰巧遇見對他有救命之恩,然後他偷偷認下的師父。
後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他的便宜師父帶着他一路遇佛殺佛,遇神屠神,最後成功陷害了大皇子,毒死了二皇子,設計讓三皇子四皇子同歸于盡,五皇子和六皇子相愛相殺,七皇子和八皇子被九皇子和十皇子帶了綠帽子,以此類推,最後弄死了他父皇。
在一次次鬥争中,流骁終于從一個逗比成長為吊炸天的帝王。
故事到此結束。
好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流骁清清嗓子,咳嗽一聲。看着面前三個人,兩個人的眼神外加一個人的神情,明顯都寫着,我,不,相,信這四個大字。
冷笑一聲,“大致就是這樣,中間省略了一些細節罷了。”
花滿樓打破僵局,“至少那個國師一直伴你左右,這樣的忠臣确實難得。”
自古枭雄無數,死心塌地的忠臣卻難出幾個,何況是這般忠心護主的。
流骁,“我也一直以為是那樣,不過我二十歲那年才知道原來我父皇是他們的滅族仇人,不過貪慕他美色才留下了活口。”
花滿樓倒吸一口冷氣,“那他幫你……”
流骁攤手,“本來我們兄弟間也只是有嫌隙,是他設局讓我們父子兄弟相殘。”
花滿樓,“好在他也算良心發現,最後擁護你做了皇帝,并沒有趕盡殺絕。”
流骁,“恩,我一登基,他就逼我娶了他女兒,企圖等她生下皇子,這江山就是他們的了。”
“你和她生下了孩子嗎?”
流骁撇嘴,“我抵死不從,估計是等不及了,一碗羹湯把我毒死了。”
衆人,“……”
所以你剛才講的故事究竟省略了多少。
戚竹本來還想問一些關于他噩夢的事情,就聽遠處一道帶着恨意的聲音,“上官飛燕,怪不得尋你不到,原來你竟然先跑到了夜叉島上。”
戚竹轉過身望去,就見柳餘恨站在灌木叢邊,雙眼帶着毒蛇的恨意直刺茂密的林間,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個紮着雙馬尾的少女站在一片大大的梧桐葉下,明眸皓齒,巧笑嫣然。
她一個人,就站在那裏,也不出聲,只是對着他們招手,似乎是吆喝他們過來。
美人美景,可卻無端滲漏出幾分陰森森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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