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替天行道(二十四)
從他們的方向來說,風是逆向吹動的,葉子向後呈現出不自然的卷曲。越往森林深處,越是繁茂的林木,‘樹葉奮力地敲擊着,發出簌簌’地奏鳴。
事情越發妖異了起來,明明看見上官飛燕在前方不斷對他們招手,身子也在不斷向前移動,可是就是縮小不了距離。
如同沙漠裏的海市蜃樓,望過去無比真切,卻永遠追逐不到。
戚竹有些不好的預感,習武之人腳力本就快,如此還是跟不上一個女子的步伐,就不對勁了。
他準備轉身讓大家警醒點,萬不可掉隊。
身後是來時的路,旁邊的景色之前也看過,畢竟有一根格外醒目的參天大樹,直入雲霄,從他的角度看去樹冠已經遮蔽了半個雲日。
但卻是空無一人。
只有他自己一個個,連一直粘着他的阮清玉都不在。
“快來啊。”玉珠落盤的清脆喚聲,上官飛燕天真的臉上一直挂着純淨無害的笑容,“大家都等着哩。”
大家?
戚竹劍眉一揚,提步跟了上去。
寬闊幽深的森林,發現同小夥伴失散的當然不止他一個。
好像在一個岔路口,一轉彎,就剩他一個人了。阮清玉的臉色說不好看都是誇大後的贊美,簡直是黑的都要滴出墨來。
他腳尖一點,休迅飛凫,落在一根極細的樹枝上竟不見有絲毫顫動。他的腳步不斷向上躍動,攀登輕雲梯般節節高升,直至到達樹頂。
阮清玉的臉色沒有絲毫緩和,這已經是附近相對來說最高的一棵樹木,可到了樹頂向四周眺望,除了更高的古樹和各種錯亂交雜的羊腸小道,一個人影也望不到。
左手飛速地朝旁邊一抓,五指緊握,一條原本還吊在他旁邊,威脅地吐着豔紅蛇信子的花紋毒蛇,七寸被牢牢抓進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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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用尾巴尖勾了一下看似瘦弱的胳膊,然後乖巧的把身子盤上去,被捏住七寸也不掙紮。
“戚戚人呢?”
毒蛇睜着兩顆黑豆眼,‘嘶嘶’了兩聲後,便被毫不留情地扔回原來的位置。
阮清玉嫌棄地看了一眼傻不拉幾在那裏等着下一個獵物的花紋毒蛇,鄙視道,“沒用的東西,竟然連人話都不會說。”
說完,一躍幾尺,腰肢比水蛇還靈敏,在樹林裏不停穿梭,尋找戚竹。
第二位發現自己失去小夥伴的是平南王世子。
你問他的感想是什麽?一言以蔽之,衰!簡直太衰了!先是在船上搭讪了一位背影看是仙女,正面看是清水的女人,然後用魚骨頭釣上了個死人頭,再被烏龜脫下水,現在還被隊伍遺棄了,好吧,也許只是他走失了也說不定。
他沒有大吼大叫地找人,而是把腳步放輕,繞着半徑千米的範圍轉了個大圈,發現沒有人際,當然,師父也不見蹤影。
他的武功說不上高,随身只有一把可以防身的劍。
世子眼珠一轉,很快得出結論,在這片潛伏着莫名危險的森林,自己壓根沒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他快速在周圍摘了幾個野果,便開始于一片隐蔽的灌木叢中間刨洞。
當然不是用手,他高貴的手是未來用來指點江山的,所以防身的劍就成了最主要的刨洞工具。
片刻後,一個大洞的工程宣告完成,世子找了幾片巨大的梧桐葉和一些幹雜草,自己鑽了進去,把洞口堵上。
他在裏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啃野果,一邊啃一邊想,‘明哲保身’這個詞果然在哪裏都是适用的。
凡事總有特例,不是每一個人都掉了隊,确切的說,不是每一個人現在都是獨自一人的情況。
冤家路窄,小和尚和柳餘恨發現就剩他們兩個周圍都沒人的時候,囧了。
如今這個詭異的情況個人嫌隙與私仇舊怨自然要放在一旁。柳餘恨立馬分析起現在的狀況,“應該是在一個路口。”沒錯,就是在那個奇怪的路口,一轉身,所有人都不見了。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森林遮天蔽日,明明是大白天,在這林裏卻是壓抑的昏暗,周圍的空氣也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柳餘恨連忙掩住口鼻,“莫非是瘴氣?”
因為吸入過多才導致了神志不清嗎?
小和尚道,“如果是瘴氣,現在屏息也來不及了。”
這話說的喪氣,柳餘恨卻不得不承認。
一路追随着上官飛燕的身影而來,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柳餘恨暗恨,莫非真是天要亡他,他不甘心,大仇未報,好不容易碰見了始作俑者,現在也跟丢了,還落得個自身難保的境地。
“給。”
柳餘恨懷疑地看着他手上的三角形油紙,打開後裏面是□□狀的碎末。
“什麽東西?”
小和尚想也不想,又從懷裏掏出一個,顯然是要給自己吃的。
“能夠對付瘴氣的靈丹妙藥。”
柳餘恨本來想諷刺幾句,這種靈丹妙藥就是有,能在一個小和尚身上,但瞧他一臉認真的神情,不像作僞。
少林寺存在歷史悠久,更是善待門中每個弟子,也許這小和尚真有什麽靈藥也說不定。
半信半疑地把東西送到嘴邊,藥粉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擡眼正對上一雙閃耀着期待光芒的雙眼,一咬牙把藥粉倒了進去。
此藥立竿見影,吃下去之後柳餘恨立馬昏迷不醒。
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怪不得味道這麽熟悉,不就是蒙汗藥嗎?
小和尚拖着他走到一處幾極為蔽偏僻的地方,接下來整體套路和世子如出一轍,找些枯枝碎葉把兩人的身體遮蓋住,然後一仰頭,毫不猶豫地把藥粉吞沒。
這場面,活脫脫一副癡男怨女殉情圖。配上背後梧桐葉,還有幾分凄美動人的效果。
小和尚安詳的阖上雙眼,心想等天明後天其他人把危險鏟除找到出路後,他們就獲救了。
再說葉孤城,武力值極高的一位,他還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裏,自己的孽徒用他視為生命的寶劍做了什麽。
他身板挺得筆直,腰上懸劍毫不停留的往前走。
問:為什麽不去尋找失散的小夥伴。
答:這問的不是廢話嗎?像這種以自我為中心天地間只有劍和他的極品劍癡,壓根就沒發現大家不見了好嘛。
戚竹跟着上官飛燕轉了好幾個彎,聞到一股煙味和焦肉香,顯然前面有人生火烤肉。
果然,沒過多久,就見不遠處圍了一群人,他們的臉上蕩滌着喜悅的笑容,上官飛燕跑過去,像是邀功一樣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一個肥胖中年男人的身邊。
如果陸小鳳在這裏,肯定能夠一眼認出,這肥胖的中年男子便是珠光寶氣閣的老板闫鐵山。
中間篝火的鐵架上串着大塊大塊的肥肉,還有幾個年輕人圍着它載歌載舞。
歡快,俏皮,熱情洋溢。
可如果那鐵架上穿的是人肉,周圍散落的是人的骨骸呢?
一個粗壯的白骨頭上還沾着肉絲,看上去應該是大腿上的骨頭,才被活活削去血肉不久。
中年男子拾起那根骨頭就放在嘴裏吧唧吧唧的啃着,時不時還吮唆一下。
啃完後還對着那幾個載歌載舞地搖了搖,意思不夠怎麽辦。
緊接着他們的目光就刷刷地投向戚竹,當然不是像看着一個人那樣,而是望着一頓新鮮肥美的食物。
戚竹覺得一些事情已經有了解釋,世子釣上來的那個人頭,以及那一句‘霍天青是個極其驕傲的人。’
一個極其驕傲的人,發現自己的異化後會怎麽做?不願淪為食人的怪物,更不願意成為這些人的口糧,才會選擇如此慘烈的死法。
斬我四肢,斷我腰身,以身入海,誰還敢食他?
戚竹升起一抹敬佩,這世間趾高氣揚活着的人不少,能做到如此的又會有幾人。
不過眼下,他需要做的是如何逃離這片食人魔地。
舞動的少男少女停下舞步,嘴角咧着朝他走來。
戚竹想也不想,手上燃起一團火焰朝他們燒去。
曾經和柳餘恨交手時,這團火焰能瞬間融化一把寶劍,可如今,它卻失靈了。不,應該說,它的威力還在,卻對這些人起不了作用。火焰剛一近身,便自動繞開朝另一個方向襲去,被觸碰到樹木立馬變為灰燼,
戚竹看着毫無索察依舊向他走來的人,微微一眯眼,已經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嗎?
由不得他遲疑,這種情況他吃不了好。一個人對付一個怪物或是兩個還能應付,可當他的數量增加到二十多個的時候,最好的出路就是逃。
他的身法極快,一瞬的功夫就從原地消失。
中年男人放下骨頭,率領着一些人從後面遠遠跟上。
戚竹回頭看了一眼,暗暗心驚,他們只是維持着走路的姿勢,卻總能與自己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天色就在這一追一逐間慢慢暗沉了下來,在這片茂密的樹林裏,黑夜侵襲的更加深邃。
戚竹抓住這光明與黑暗交錯的瞬間,飛身藏在了一片叢林裏,這裏還有不少荊棘錯亂的分布着;他被紮的難受,卻也不敢随便亂動發出聲響。
他一停下來,後面的人自然也就停止追逐,明明是黑暗,戚竹卻能透過繁茂的枝葉間看見前方不遠處那些人森森的白牙,牙上還沾着細碎的肉末。
腐爛的味道。
他靜思,也曾産生過柳餘恨那樣的想法,會不會一切都是環境,一路追來,越接近森林的中心,空氣越是散發着一種難聞的味道。這世上,能用輕功追上他的人絕沒有幾個,更何況是用走的。
戚竹有個大膽的想法,走出去冒險試一下,至少确定是不是真人。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苗頭,又被掐滅了。他想起父親在世時曾教導他和戚霜的,做我們這一行,永遠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永遠也不能質疑看到的事物。
蟄伏。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裏,戚竹忍住了,繼續藏身在原地,觀察着前方的舉動。
中年男子也就是闫鐵山,和上官飛燕一行人還帶着之前烤肉的鋼架,不過現在鋼架豎過來擺放,成了鋒利的鋼叉。
闫鐵山喉嚨裏低低發出了‘咕嚕咕嚕’聲音,像是有一口濁痰憋在他的喉嚨,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音。後面的人竟然聽懂了他的示意,舉起鋼叉就往四周的灌木從裏狠叉,每一下都極其用力,似乎要将第戳出一個骷髅。
近了,更近了!
眼見他們就要到達自己躲藏的位置,戚竹攥住拳頭,心也釣了起來。
終于,一個男子走到他藏身的位置,高高舉起手中的鋼叉,向下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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