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替天行道(三十一)
小世子抹汗,他相信如果目光能殺死人的話,自己現在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
兩排士兵,全身上下被盔甲武裝,甚至是看不到臉,握劍的手法更像東瀛人,雙手握劍,舉在右肩處。二三十個人散成三個小隊,中間凸出,兩邊平衡對齊。
小世子為了彌補剛才的失誤,難得英雄了一把,沖到最前面,一劍就狠狠往下砍去。
‘哐當’一聲,被砍得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裏,砍人的那個反而虎口震得劇痛。
世子,“qaq,師父救命,疼死我了。”
喊叫着撥開前方的陸小鳳和流骁,從中間弄出個縫隙,沖了回去。
西門吹雪側目,“你徒弟?”
拿劍當刀砍的東西。
葉孤城緩緩道,“孽徒。”
世子抱着他小小的身軀顫抖,葉城主用了生平最大的忍耐力沒有把他一腳踹出去。
西門吹雪心道:看來暫時還是不要收徒弟,若是資質好也就算了,遇到個這麽糟心的,實在是不敢想。
阮清玉拉過戚竹,“他們不怕火燒。”
戚竹點頭,“我知道。”繼續迎上前去,實打實的開打。
三個盔甲士兵将戚竹團團圍住,無論怎樣反擊都是徒勞,戚竹皺眉,這盔甲未免也太結實了一點。
陸小鳳和花滿樓配合的可謂是天衣無縫,流雲出袖和靈犀一指視覺上都是挺好看的招式,這兩招多半以守為主,所以兩人也沒站着什麽便宜。流骁在他們旁邊不遠處,同樣的以一對三。
阮清玉仔仔細細觀察着戰局,世子躲在他後面,“這些家夥一點氣息都沒有,竟然還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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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玉不答反問,“你确定他們是活着的嗎?”
世子愣了一下,看向場中有條不紊,秩序進發的盔甲士兵,那些盔甲看上去是用鋼板淬煉的,一個人,渾身上下都被鋼板包圍,哪還有力氣用來打鬥呢?
正想着,就見戚竹一腳踹斷了其中一個士兵的脖子,連緩和都沒有雙手按住左邊圍攻他的那個,整個身子騰空,連續踹翻好幾個人。
之前被他踹段脖子的,竟然用手将脖子撥弄了兩下,扳回原位,然後繼續開打。
世子,“……現在确定不是活的了。”
幾人在場中纏鬥,有幾個盔甲士兵趁着其餘士兵困住打鬥的人,從陣列中退出來,直直朝着阮清玉等人的方向而來。
兩個合力圍攻阮清玉,其餘則是針對他身後的人。
阮清玉被包圍,自然不可能在護着身後的人。
所以還有三個直直朝世子襲去。
柳餘恨和小和尚趕忙将兩個小孩推到身子後面,自己出去迎敵。
短兵交接,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響亮。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心情複雜,估計從他們記事起,被人護在身後的經歷還是頭一回。
一把長矛找準間隙刺了過來,葉孤城剛準備拔劍,就被狠狠一把推開,世子喝道,“沒看見危險嗎,閃邊去。”
說着,片刻都不敢再分心,橫着劍鋒阻擋了這一記。
城主:……孽徒。
摸摸胸口,竟然感覺還不錯,算了,這次姑且饒恕他。
西門吹雪,“砍斷他們的頭顱。”
戚竹叫了聲,“世子。”
小世子會意,将劍遞過去。
“閃開。”
說完躍道半空中,朝下狠狠揮了一劍。
如同海面的波紋蕩開,浮光掠影之處竟是血花飛濺。
場中幾人也被這劍勢逼退了幾步,刷刷的人頭落地,場面有些血腥。
西門吹雪仰頭道,“可惜他不用劍。”
葉孤城點頭表示同意。
一劍大有橫掃千軍萬馬之勢,但懂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一劍不過是借力使力,劍在他手中不過是一個載體,而非兵器。
“呼~”小和尚長長出了口氣,感嘆回去好好練武的重要性。
麻煩解決了,幾人準備繼續往前走,士兵守衛的地方前方就是大門,推開大門後,不知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流骁感到一陣疾風從背後傳來,扭頭正好望見一根長矛飛快向他刺來,速度之快容不得他閃避。
饒是他定力過人,這種直面死亡的感覺還是讓他的手心發涼。
大門被打開,一陣急流對上突如其來的長矛,從矛尖到尾根處斷裂成幾截,就落在流骁的腳前方。
聽到動靜的衆人往後看去,斷裂在地而失去攻擊性的長矛和牆根處一個脖頸處和頭還藕斷絲連沒有完全分開的盔甲士兵,流骁撿起地上的矛尖用力擲去,人頭落地的聲音表示這下已經徹底死透了。
正當他心有餘悸時,就聽最前方的戚竹看着被打開的大門道,“有人救了你。”
踏進門檻的那一剎那,是另一個世界。
金碧輝煌,雕欄樓閣,暖玉鋪地。連當今聖上的寝宮估計都沒有如此奢華鋪張,裏面耀眼的金光好像讓世界都明亮了。
聽見衆人的抽氣聲,花滿樓看不見只能問道,“這裏有什麽不同?”
陸小鳳感嘆般的回答道,“我終于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不顧死活也要跑到這島上來,說是富可敵國都是輕的了。”
這裏擺放的任何一個物件,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牛角杯,都是價值連城。
“你終于來了。”一道好聽的聲音傳來。
被滿室的奢華富貴所震驚,衆人此時才驚覺這裏竟還有另一個人。
他側卧着背對衆人,身體很瘦削,長發垂直臀部,右手端着酒杯,擡頭似乎在欣賞牆上的畫作。
目光對上那副畫作,才發現是一副山水畫,确切來說,是一副畫着千山溝壑的圖景。
白皙細長的手指在空中勾勒了一下山的形狀,口中喃喃道“朝西走,剖群山,輕富家,重富國。這裏所有的財富,都來自于這西邊的礦山。”
男子緩緩轉過身來,尖下巴,琥珀色的眼珠,挺直的鼻梁,充滿異域風情的美人,要不是他眼角微微的皺紋估計你真的會認為他只有十七八歲。
衆人不免感嘆,世間竟有如此漂亮的男人。
“所有的財富都在西邊,所有的悲劇都源于這萬山叢中,你說對嗎,流骁?”
流骁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你還活着?”
男人搖頭,“我已經死了。”好聽的聲音夾雜着濃濃腔調的悲哀,“死了很久了。”
不單是陸小鳳,很多人都好奇他口中的話,一個活人,卻非要說自己死了,不過轉念一想,一路來碰到的似人非人的怪物可還少嗎,吃人的瘋子,打不死的怪物,于是看着男子眼中的驚豔也變成了防備。
“流骁,可是你還活着。”
流骁點頭,“有人說我命不該絕,把我從棺材裏挖出來了。”
男人笑道,“原來如此。”
他看了一眼流骁身後的花滿樓,無奈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喜歡美好的東西,無論對事,還是人。”
他的微笑太有殺傷力,美麗的令人窒息,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記去探究流骁所說的那句話。
流骁,“島上的這一切都是你操控的?”
他搖頭,“不過是他們自尋死路罷了,我将島起名為夜叉島,已經算是警告過外人不要靠近了。”
流骁雙手死死攥成拳,“為什麽不動手?”
男人歪着頭看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我是說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男人隐隐約約有了怒氣,雖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但眉目以不似之前平緩。
他走到流骁面前,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我的小流骁是如此尊貴,怎麽能用‘我’這個字眼呢。”
在場的人除了戚竹阮清玉和花滿樓之外,都是聽得一頭霧水,難道‘我’這個字眼很粗鄙,那應該稱呼什麽?
流骁沉默下來。
男人嘆了口氣,重新走到榻前。
戚竹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冰冷,即便他一直在說話,但卻永遠給人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
“你總是這樣。”流骁突然低低說了一句,然後再度沉默。
捉摸不透,話說七分,讓人無法靠近,更談何理解。
男人看了衆人一眼,“請你們出去一下。”
話很客氣,語氣是讓人不容置疑的拒絕。
很快,屋子裏就剩流骁和男子兩個人。
衆人一走,男子猝不及防撲倒流骁面前,把他衣服撕開一層。
流骁驚悚望他。
男人‘哼’了一聲,“小時候你尿床不敢跟別人說,還是我給你換的尿布。”
随着外衣被撕了一道,裏面的土黃色小馬甲也露出來了。
男人看到這裏,滿意的點點頭。
流骁惱羞成怒,“你到底想做什麽?”
男人道,“讓你做選擇啊。”
【小流骁去寺院上香,随行的侍衛都被殺了,幸虧國師即使趕到救了他。
大國師看着緊緊摟着自己不放的小孩,明顯是吓壞了,他目光複雜,像是猶豫了好久,才問道:“還想回皇宮嗎?”
他心道,若你不想,我可以讓你衣食無憂,從我的棋局裏跳出來,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小流骁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但想了想,自己要回宮告訴父皇,讓他替自己把幕後真兇找出來懲治依法,否則心裏實在是怒意難平,于是他斬釘截鐵道,“回。”
大國師的手微微一僵,“不後悔?”
小流骁當時尚不知道什麽是後悔,懵懵懂懂地點了頭。】
“你還記得在你小時候我有一次問你,要不要回皇宮,你那時對我說,要。”
流骁垂眸,時隔多年,在他死去的那一剎那才明白那是今生,那個被他當做父親一樣敬畏的人唯一給過他的選擇。
一個點頭,決定了一生。
“朝西走,剖群山,輕富家,重富國。”男人笑容苦澀,“你的父皇為了知道西面礦山真正指的确切位置,抓了整個部落的人,不惜嚴刑逼供,後來為防口風洩露,一個活口也沒留。他們都是我的族人,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親人,兄弟姐妹。”
流骁,“如果你讓我償命,現在也不遲。”
男人沒有回答他,繼續道,“這夜叉島就是一個巨大的陣,進來的人永遠出不去,當然裏面的人也是一樣,除非找出陣眼,然後毀了他。”
說着說着,男人突然抱住了他,流骁詫異的感覺到手裏的重量在一點點減輕。
“你長大了,真好,上一次這麽抱你的時候你還只到我的腰。”
随着最後一個字的吐出,抱着他的人已不再,地上也只剩一堆白骨。
夜叉島就是一個巨大的陣,進來的人永遠出不去,當然裏面的人也是一樣,除非找出陣眼,然後毀了他。
白骨被一滴眼淚浸濕,流骁跪在地上,“這就是你所說的陣眼嗎?”
這世上,怎會有人,殘忍至此。
至少,至少也該讓我留有一絲餘地。
不是說,讓我做選擇嗎?
【又是一日,海棠綻放,鳥叫莺啼。
大國師做着日常必備行程,在花園裏遛着小流骁。
小流骁:“師父師父,你長得可比海棠花還漂亮。”
大國師摸頭順毛,“不許胡說。”
一陣風來,吹落了幾片花瓣。
小流骁,“師父師父,這些花長得真好看,可惜花期很短,就快要衰敗了。”
大國師:“人和花一樣,都會生病,都會老去,都會死亡。”
小流骁,“那等我死了,要葬在皇陵最顯眼的地方,任後世瞻仰崇拜。”
大國師蹙眉,“出息。”
小流骁,“師父死後就葬在我旁邊好了,我們一起給人瞻仰。”
大國師被他的話逗樂了,“你的身邊會葬着帝後,而我的屍骨,只會埋在一片與世隔絕的小島上。”
無人叨擾,塵世安好。】
流骁出來的時候低着頭,懷裏抱着一個盒子,戚竹大約知道裏面存放的是什麽。
“走吧。”
世子,“不是還要找寶藏嗎?”
流骁,“這座島就要塌了,如果你想和寶藏死在這裏,我也沒意見。”
世子縮頭退回,覺得還是命比較重要。
後方的石牆已經坍塌,陸小鳳叫道,“不好,快跑。”
石塊大塊大塊的掉落,流骁回頭望了一眼,再也沒有遲疑地跟着人群向前跑去。
來時的巨船在就已經沉在海底,闫鐵山和上官飛燕等人乘坐的船倒是救了他們一命,出乎意料的,島上竟然還有來世跟他們一起的人,雖然不多,但至少還有活口。
船揚帆起航的那一剎那,海水咕嚕嚕的冒泡,一直碩大的海龜腦袋探上來,兩顆黑眼珠傻傻地盯着流骁瞧。
衆人都在感嘆劫後餘生,沒有人注意到船尾的一幕。
流骁同樣回望它,輕聲道,“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海龜似乎愣了一下,低低的叫了幾聲,刺耳的聲音中夾雜着悲鳴,它盯着流骁看了一會兒,終究是沉下水底,朝着沉沒小島的方向游去。
流骁看着随着小島一起消失的海龜,終是紅了眼眶。
到最後,什麽也沒留下。
給了他庇護又推他入深淵的,他保護過的又離開他的。
都随着這座島,最終狠狠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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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