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绾琴齋內一陣大打出手之後陷入了突如其來的寂靜,所有人都在觀望着,又不知道在觀望着什麽。

管事的出來收拾殘局,安撫客人們:“驚擾了各位貴客,實乃我绾琴齋照顧不周,不若今夜就有我绾琴齋做東酒錢全免,諸位安心喝酒吃菜,七月姑娘正在裝扮,過會兒就來。”

祁霄笑容無辜,一聽七月姑娘之名便露出喜色:“五哥、七哥今日也是來聽七月姑娘的琴曲的吧,莫被那無關緊要的事掃了興致,趙公子之事自有京畿都護府操心。”

“你也是來看七月姑娘的?”五皇子祁靂一臉不信。

祁霄今早剛入京,這會兒就直奔绾琴齋而來,實在太快了些。

“不瞞五哥,我是慕名已久。”

陸方盡回到隔間,先給祁霄規規矩矩見了禮,然後索性命人撤了其中隔斷,将兩間并做一間,原本尴尬的三人,一下子就成了尴尬的四人,陸方盡偷偷沖着祁霄一笑,那意思是:方才不是看我笑話看得挺開心的?此刻還開心嗎?

四人還未坐定下來,京畿都護府就來人了,呼啦啦一大批府兵将樓臺都圍了,許進不許出。

京畿都護府領頭的人不配刀而是着一襲绛紫官袍,看樣子正該是京畿都護府府尹大人曹巍山了。

“下官參加五殿下、七殿下、陸大将軍。

二位殿下受驚,請殿下賜罪。”

曹巍山說着就要跪,被五皇子祁靂虛扶了一把:“免了。

我們沒什麽,倒是那趙公子傷得頗重,曹大人先辦正事吧。”

“尊五殿下令。

下官這就去将鬧事之人緝拿歸案。

來人……”

“等等,”曹巍山剛想差人搜捕就被七皇子祁霆攔下,“曹大人先慢,禮不可廢。”

曹巍山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方才不是給二位殿下和陸方盡見過禮了?

七皇子祁霆稍稍讓過一些,引向祁霄:“過來參加九殿下。”

曹巍山怔愣一刻,旋即行大禮一拜:“下官參見九殿下。

方才下官眼拙,請九殿下恕臣不知之罪。”

“曹大人快免禮,不必介意。”

曹巍山目光一瞬掃過隔間中的四人,他方才一聽聞趙祎又惹是生非,急得從太師椅上蹦起來,帶着人一路騎馬過來的,沒想到三天兩頭惹事的趙祎那根本就不算是個事,面前這四人,三位皇子一位大将軍圍聚在一起才是天大的事!

祁霄含笑對曹巍山說道:“曹大人,方才毆打趙公子的人是周國世子唐绫的侍衛,曹大人只需往同會館必能尋到人的。”

曹巍山一聽這話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他錯了,他又錯了,趙祎這回怕是捅了馬蜂窩了!可關鍵,馬蜂見人就蟄,他這京畿都護府的府尹恐怕要跟着遭罪!

京畿都護府,顧名思義掌管都城元京的治安民生,直屬于內閣,實際上什麽雞鳴狗盜、大事小情曹巍山都得管,他這個府尹雖然是五品的官階,卻是可以執令入宮直達禦前的,可謂位低權重。

但正是因為權重才更難。

元京城滿地貴胄,哪一個曹巍山都得罪不起,這麽些年他天天夾着尾巴做人,被打磨的滑不溜手,方便随時滾蛋。

曹巍山不敢怠慢,一面命人照看趙祎,一面将趙祎的狐朋狗友都請來問話,再一回頭向着隔間裏的四位深深鞠了一躬:“此間事既然是在三位殿下和陸大将軍面前發生的,下官不敢妄論,還請三位殿下和大将軍做個公斷。”

好嘛,曹巍山一句話把他們四個都圈進來了,這事不管最後怎麽收場,長公主都不能怪罪到曹巍山一人頭上,面前這四個足夠給他頂長公主的雷霆之怒了。

祁霄笑眼瞧着曹巍山,心嘆真是個老奸巨猾,元京城裏果然都是人精。

不多會兒與趙祎同來的“好友們”都被請了來,兩間打通的隔間眼看不夠擠了,管事的便貼心地将左右兩間也都讓了出來,一并合了進來。

绾琴齋的戲臺子瞬間挪了地方,剛巧挪到了祁霄他們的腳下,四周圍的客人們不敢明目張膽的看戲,便就鬼鬼祟祟的看。

“說說怎麽回事?”

其實說來十分簡單,趙祎這個酒池肉林裏養大的混蛋不知是今日又喝多了,還是昨日的酒還未醒,出去撒了泡尿回來就錯入了唐绫的隔間。

這原不是什麽大事,掉頭回去即可,但趙祎偏生是個橫行霸道成習慣的流氓,一眼見唐绫生的美,就要動手動腳,爪子剛往唐绫身上摸就被葉淮一拳揍了出去。

趙祎自小到大只有他打人,還未有人敢揍他,立刻怒火中燒,将侍衛們都招來進來,今日還非得将唐绫按在懷裏不可了。

那些侍衛怎麽可能是葉淮的對手,三兩下都被打趴了,趙祎還敢拉扯唐绫,于是狠狠挨了葉淮一頓打,直接将他腿都打折了,扔到了戲臺上。

趙祎身邊那些酒友平日裏狗仗人勢,可遇上葉淮這樣的躲都來不及,哪裏還敢冒頭,就看着趙祎被好生教訓了一頓。

事情說完,曹巍山一點驚訝都無,趙祎做這種事情是家常便飯,他早就料到了,可趙祎挨打倒是頭一遭,挨的還是唐绫的打,純屬活該,但活該二字曹巍山可不敢與長公主說,去拿唐绫他更是不敢,若換個人,這時候就該鎖起來押到同會館讓唐绫發落去了。

唐绫是周國質子,如今兩國議和尚未完成,唐绫所代表的就是周國,曹巍山心知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鬧就是兩國之争,随時刀兵相見,往小就此揭過最好,趙祎認了錯,回家跪祠堂,唐绫将人也打了,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趙祎就算了。

“這……殿下們與大将軍怎麽看?”曹巍山将這難題抛給他們,這個燙手山芋誰愛接誰接,他不要!

陸方盡翻了個白眼,這跟他有關系?他自己不夠煩嘛?随手拎起個酒壺,大步走出去,揚聲喊了一嗓子:“來人,上酒!”

曹巍山根本不在陸方盡眼裏,他也不敢往陸方盡眼門前湊,只能轉而望向三位皇子殿下。

祁霄也同時看向老五和老七,他初來乍到,滿元京城裏無人識,曹巍山指望不上他。

五皇子和七皇子對視一眼,電光火石之間突然如同心有靈犀一般達成了一致。

五皇子祁靂向曹巍山說道:“元京之地,大小事務自然由曹大人做主,我們兄弟二人何敢僭越。”

“五哥說得是。

曹大人,眼下趙公子的傷最為要緊。”

曹巍山幹笑兩聲:“是是,多謝七皇子提點,我這便親自去探一探趙公子的傷勢。

下官不敢再打擾三位皇子與陸大将軍,便告辭了。”

曹巍山不傻,知道老五和老七什麽都不會多說,也不願意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生怕自己染一身髒,可就算他們什麽都不說,他們也什麽都知道了,绾琴齋內“看官”如此多,不需幾個時辰趙祎的事情就能傳遍整個元京城,誰敢說他曹巍山和稀泥、搗糨糊?那不是連二位皇子一塊罵了?

七皇子祁霆默默瞄了祁霄一眼,心裏忽然清明起來,後知後覺地想道,方才祁霄故意讓唐绫和他的侍衛先走,就是料定了此事不了了之才是最好的。

看來真不能對這個數年不見的弟弟掉以輕心。

一場鬧劇終于在曹巍山的離場後曲終人散盡,陸方盡要來酒菜,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邊聽曲等待七月姑娘,一邊再五皇子和七皇子之間胡攪蠻纏,左右不管老五和老七跟他說什麽,他就一個字“喝”!

如此這般不到半個時辰,陸方盡就把自己喝出了個黑裏透紅,堂堂名将醉得沒了形狀,左搖右擺、前俯後仰張口說的都是胡話,反正就是讓老五和老七拿他沒辦法。

一屋子四人各懷心事,誰都不能張口,氣氛格外詭異,偏都要壓着假裝無事,那便只能自嘗苦果、互相折磨。

待七月姑娘抱琴上臺的時候,陸方盡已經把自己喝趴下了,醉了個人事不知。

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像霜打的茄子面色青紫交加,差不多将郁悶二字都寫到了腦門上。

唯獨祁霄一人傻呵呵地專心聽曲,一壺小酒一人獨飲,仿佛不介意另外三人一般,獨自愉快着。

七月姑娘以輕紗遮面,将妩媚的容顏隐去一二,露出眉眼如畫,眼波流轉之間情愫暗藏,嘴角含笑又似不可輕易得見,朦胧中更是勾人。

七月姑娘魅力弗邊,绾琴齋的客人們在七月姑娘一曲之後都像被洗去了記憶似得,很自覺地将趙祎鬧事抛諸腦後,紛紛拿出抛頭顱灑熱血的激昂只為博得美人一笑。

祁霄雙眼直直看着戲臺上的美人,心裏想到的卻是唐绫,他出現在绾琴齋,是為什麽?巧合?

唐绫來陳入元京,這一路行得頗為辛苦,他原本就體弱多病,又連遭刺殺,不是病就是傷,他不說辛苦也不表現楚楚可憐,他只是聽之任之,仿佛提醒木偶似得任由旁人拉扯擺布,可祁霄清楚的知道,那些既是真相也都只是表象,唐绫看似柔弱無辜,卻将一切看透,在暗中使勁,敵不過的不戰,避不開的……他又都能化險為夷。

好似說到底,全賴祁霄救他?

祁霄微微皺了皺眉,他什麽時候被唐绫算計了自己竟都沒發覺……

作者有話說:

今天七夕呢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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