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拍蟲)

翌日祁霄睡了個懶覺,日上三竿了才起,仰熙齋裏比楚王府還清淨,祁霄站在廊下伸了個懶腰,抵達元京的第二日頗有些無聊。

“宗盛,白溪橋呢?”

“昨夜裏,爺去了绾琴齋沒帶他,一大早就說要自己出去玩,也不帶我們。”

祁霄笑出聲來:“幼稚。

他到底去哪兒了?”

宗盛搖頭:“說四處轉轉。”

“随他去吧。”

“爺,今天一大早,華溪別院送來了帖子。”

“哪兒?”

“唐绫唐公子差人送來的。”

祁霄這才反應過來,同會館西跨院原來有個優雅的名字,叫做華溪別院,裏頭住着個“災星”唐绫,呵,這難不成還怕他把他忘了嗎?

“有事?”祁霄掃了一眼宗盛遞來的帖子,沒接。

宗盛只得将帖子收了回去:“沒說,上面只邀爺午膳時候過去。”

祁霄輕輕挑眉:“請我吃飯?不去。”

祁霄在仰熙齋無所事事,他們畢竟不是在楚王府,有校場、有馬場,就算不出王府也不至于無事可做,宗盛以為祁霄會憋不住要出門,卻始終沒等來祁霄開口,弄得宗盛跟在祁霄身旁也無聊的很。

“愣着做什麽?收拾東西。”

昨日從入元京城,下午一直在東市閑逛,晚上又幾乎是宿在绾琴齋,臨近寅時才回的同會館,他們的行裝都還堆放在偏廳裏沒來得及收拾。

祁霄說要收拾還就親自動起了手。

“爺,這些活我來做就好了。”

“無妨,閑着沒事嘛。”

祁霄離開雍城時吩咐了輕車簡行,可一路從雍城到元京路途遙遠,日常吃穿用度的随便一收拾就是好幾大箱子,祁霄臨行前瞧着這些累贅十分不悅,但他是楚王,一貫都是“驕奢淫逸”,只能全裝了車帶來了元京,經過了昨天夜裏,祁霄才覺得,他帶的實在太少,錢銀帶太少了。

昨夜光是陸方盡一人喝掉的酒就上百兩,若不是有老五和老七兩個冤大頭在,祁霄都不知道陸方盡要怎麽回家,堂堂陸大将軍賒欠酒錢說出去可太丢人了。

楚王府不窮,除了封地,祁霄這幾年還有其他的産業且經營有道,是撫州數一數二的富戶,只不過比起珠光寶氣、金玉貴器,撫州府遠遠不及元京,想要在元京城裏裝浮誇,祁霄拍馬都追不上趙祎那樣的真浮誇,再裝恐怕是要東施效颦了,他得另尋他法。

祁霄将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拿,突然拿到一個狹長的盒子,祁霄端在面前愣愣地看着。

“爺?”宗盛好像從來沒見過祁霄突然走神發呆,盒子裏放到應該是那把奔馬圖折扇。

唐绫此人瞧着人畜無害,實則心思頗深,最懂“投其所好”,一把折扇、一袋糖丸,便好似能收買人心了。

現在連祁霄自己都不知道為何總在幫他了。

祁霄沒有打開了盒子,突然幹笑了一聲:“當初若收了那枚扇墜子,倒是能值不少錢,好歹能請陸方盡喝壇好酒。”

宗盛沒接話,他原本就嘴笨,這樣的話他更是不懂怎麽接了,祁霄說的是要給陸方盡買酒,可宗盛聽着重點卻似乎是在扇墜兒和唐绫身上,祁霄的心思,宗盛不敢胡亂揣測。

祁霄把盒子塞給了宗盛,自己又拿起一個長匣,裏面是什麽?祁霄随手就打開了,裏面安安靜靜躺着一把折扇,光瞧那不太名貴又過分樸素的扇骨就知道正是唐绫送的那把。

這個盒子裏是折扇,那方才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祁霄合上匣子,從宗盛手裏換過方才那個再打開,一枚白玉簪子落在眼前。

他幾乎都快忘記了,自己還從唐绫那兒順了這麽個東西。

祁霄将簪子取出拿在手裏把玩,把匣子丢給宗盛。

玉是好玉,雕工也好,白玉素雅倒是極配唐绫那樣溫潤清雅的氣質。

祁霄一瞬間憶起在唐绫被困在囚車裏的樣子,貴公子與階下囚強烈的反差融合在他一人身上,讓人不由生憐憫之心,又不敢有亵渎之意……

祁霄突然伸手抽出自己頭上的發簪,換了唐绫的白玉簪:“宗盛,我餓了。”

宗盛趕緊将盒子擱回箱中,緊跟祁霄走了出去:“爺,我這就去令小廚房做飯,爺想吃什麽?”

“不必了,華溪別院不是請客嘛。”

“嗯?爺不是說……不去嗎?”

祁霄回眼掃過宗盛:“哦,改主意了。”

宗盛老實跟在祁霄身邊,不敢再多話。

***

從仰熙齋走到華溪別院幾乎橫穿整個同會館,祁霄和宗盛步間大且步速快,走了小半個時辰剛好踩着飯點到的。

華溪別院裏比仰熙齋熱鬧多了,周國一隊使節皆在,住了兩月多都熟悉了,便也就自在不少。

黃澤獻知道唐绫給祁霄下了貼,聽唐绫所述,楚王祁霄是個心機頗深之人,他無依無靠地來到元京,為求自保與他們周國人劃清界限方為上策,黃澤獻原以為楚王不會來的。

祁霄還未入華溪別院,仆從便來報于唐绫,彼時唐绫正與黃澤獻下棋。

“公子,楚王殿下到。”

“知道了。

請楚王殿下去偏廳。”

“是。”

黃澤獻頗為驚訝,苦笑一聲:“果然還是公子料事如神。”

唐绫笑了笑:“黃大人願賭服輸。”

“哎,認輸認輸。

之後我等皆聽公子差遣,決無二話。”

昨夜唐绫執意要去绾琴齋,無辜惹上了趙祎那個大麻煩,被宗盛送回後,便不得不聽黃澤獻這些老臣的許多念叨。

唐绫今早要請祁霄,還被黃澤獻攔着,于是便就此做了個賭局,若祁霄來了,黃澤獻便不能再多話。

唐绫起身,連青岚和葉淮都不帶,獨自去了偏廳,見祁霄。

祁霄剛在偏廳坐下,前菜和酒便一一擺上了桌,而碗筷酒盞只有兩副,祁霄微微挑眉,轉頭于宗盛道:“看來唐公子沒打算連你一塊兒謝,你先回去吧,別陪着餓肚子了。”

“爺……”宗盛站着不動。

“回吧,就他那身板還能與我動手?”

“……是。”

祁霄剛給自己滿上了酒,唐绫就來了。

“拜見楚王殿下。”

唐绫一襲銀白雲繡長袍,祁霄只是眼角餘光劃過,腦海裏就冒出來翩若驚鴻四個字,不由得揚起嘴角,難怪趙祎見了唐绫就發瘋。

“難得子繹請我喝酒。”

祁霄給唐绫也倒了杯酒,“杏花雨,酒香且不烈,貴在回味無窮,你初來元京就懂得找這杏花雨來,看來昨夜在绾琴齋收獲頗豐啊。”

唐绫坐到祁霄身邊,輕輕笑着端起酒盞向祁霄敬酒:“昨夜,多謝你了。”

祁霄不與唐绫客氣,酒一口飲盡,舉筷就開始吃菜:“謝可不夠,一頓酒菜也不夠,救你多次,你呢,卻總拿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糊弄我,這一次,我可沒那麽容易打發了。”

“我可不敢糊弄楚王殿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都是我的心意,雖說是不像話也入不了殿下的眼,但我此來這一路确實也沒有更好的東西拿得出手的了。”

祁霄又喝了口酒,笑起來:“我倒是有些後悔,當初那扇墜兒就很不錯。”

唐绫也笑起來:“難得你能喜歡,我一會兒就找出來命人送去仰熙齋。”

祁霄偏頭瞧着唐绫,他笑起來如春風化雪,宛若谪仙,論說好看,竟似乎比那七月姑娘更能在不經意間撩撥人心。

祁霄默了片刻,突然搖頭:“你呀,還是藏着些好,否則這副好皮相還得招惹禍事。

當初在雍城時我便與你說了,你還當我調戲于你。

不識好人心吶。”

唐绫嘴角的笑意一滞,心裏卻并不生氣,昨夜的事情是屈辱,但他也報了仇,趙祎并沒有落得個好,若在周國,趙祎必然是要被斷去手腳,下半輩子做個廢人的,只是唐绫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只能不了了之。

“多謝殿下好意,不過此刻只怕已經晚了。”

“嗯?”

“你今早沒聽說什麽嗎?”

“聽說?呵……”祁霄一猜就是坊間流言已經傳開,恐怕整個元京城已經沒人不知道昨夜绾琴齋鬧出的事情,和眼前這位貌美賽過了七月姑娘的周國質子唐绫。

“昨夜多虧你替我解圍,我再敬你一杯。”

祁霄喝着酒,笑問:“頭日進元京,你就去那绾琴齋,所為何事啊?”

“頭日進元京,祁霄你不也去了那绾琴齋,又所為何事啊?”同樣的問題,唐绫直接還給了祁霄。

祁霄笑了笑,不答。

沒想到唐绫突然就不藏着掖着,突然就淩厲了起來。

之前對弈一局,祁霄善攻,唐绫善謀,似乎總在守勢,卻每一步都在布局,試圖幹擾和打斷祁霄的進攻,卻又從不正面“迎敵”,唐绫突然改了棋風,着實有些意思。

“祁霄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吧。”

“哈哈哈……”祁霄忍不住大笑起來,唐绫請他來,唐绫算準了他會來赴宴,甚至算到了他為何會來,“好,子繹你如此爽快,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要你幫我做些事情,打探一些消息。”

祁霄十歲離京,根基在撫州府,他朝中無人,在元京寸步難行,昨夜幫了唐绫,與老五和老七打了照面,雖然不是他所計劃的那般徐徐圖之,但也不完全是件壞事,若沒有昨天的鬧劇,他可能會被忘在同會館裏,而現在,他的父皇卻沒辦法不聽見他的名字了。

“我盡力。”

唐绫一笑,答應的極為幹脆。

作者有話說: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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