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白龍
得力于身邊石春的鬧騰,阮昔終于緩過神來,反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花炮、花炮總共放多久?”
石春只當她怕不夠看:“放寬心,足足半個時辰呢!包管你看完後連脖子都酸了!唉,你去哪兒?”
阮昔心髒跳得極快,在道道禮花炸裂聲中,飛速往花炮陣跑去。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花炮是按種類放的,經過各種色海棠花後,又開始燃放天竺葵。
每響一聲,阮昔就不安地望向天,一路上不知撞到多少人,卻連句抱歉都來不及講。
當她火急火燎趕到時,總炮師正揮舞着指揮旗,有條不紊的安排接下來花炮的燃放順序。
“且慢!”
阮昔兩三步跑到他近前,将他的胳膊攔下:“這些炮師中誰是替補?”
“喜公公。”
總炮師皺眉,對她的貿然打斷很不滿:“即便是替補,他們也都經過花炮司的嚴格訓練,斷然不會出岔子。”
在表演開始之前,他還有耐心應付這個多管閑事的太監,如今花炮已然放出,阮昔還敢來指手畫腳,着實讓他難以容忍!
阮昔知道此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索性借勢擺出不講理的樣子來:“咱家管你訓練得嚴不嚴格?說,到底都有誰!”
總炮師額頭上青筋暴起:“抱歉,下官只負責指揮,不管人員調動,一時半刻哪能在上百人中找到人?”
“那就讓他們自己站出來!”
阮昔态度堅決得很,雙眼幾近噴火,瞧這架勢若敢再推诿,都敢把他手裏的旗搶過來折斷。
總炮師不敢真得罪她,遂依言扯着嗓子叫了幾聲,可喊了半晌都不見有人舉手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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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公公,您就別難為人了,花炮放出來的聲音這麽大,也就咱倆離得近,才能聽見彼此的說話聲,但凡差個十幾米都是聾子。”
總炮師揚揚手中的小彩旗:“您當這東西是做什麽用的?還不是為了無聲指揮!”
“既如此,那就幹脆讓所有花炮都停下!”
“什麽?!您吃飽了閑磨牙,可別拿咱們開涮!”
阮昔見他不從,索性将腰間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此乃陛下之物,見物如見君,你敢不聽咱家的話?”
總炮師眯起眼,即便他辨不出真僞也聽過關于阮昔的傳言,愣了片刻後撩袍跪下,甚至還磕了幾個響頭。
就在阮昔以為他終于開竅時,這頑固卻站起身,朝她疏離地拱拱手:“花炮陣事關重大,除非陛下降旨或親傳口谕,斷然不能停!喜公公,不知你奉的是誰的令?”
阮昔張張嘴,險險将假傳聖旨的念頭打掉。
除夕不比尋常節日,不管發生什麽,在古代人眼中都會預示着新一年的兆頭。
如她真貿然将花炮陣停下,必将受到殷帝的問責。
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兒,光假傳聖旨一條就夠她死八百回的了。
即便殷承景大發善心肯聽她解釋,誰又能保證花炮陣中真有無爪白龍?
最初她以為原著中白龍上天,不過是偶然的意外,但眼下卻不敢保證。
那幾個臨時換上去的替補,怎麽想怎麽可疑,萬一他們是某人雇傭的死士,拼得一身剮也要放出不吉的花炮呢?
若真如此,在阮昔被殷帝傳喚時,他們便有可能偷偷銷毀掉白龍的□□,讓她死無對證。
就算有侍衛幫忙看守,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察覺到上百名炮師中,有人私下偷偷搞小動作。
到那時,阮昔就成了無端破壞除夕祈福的罪人。
再加上假傳聖旨,數罪并罰,想安然脫身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殷承景能保她、用她,也能棄她。
管太傅、蔡太師均不喜她,那群頑固言官再集體參奏,阮昔的下場恐怕不會比杖斃好到哪去。
她不是聖人,做不到心甘情願用自己的命去冒險。
“就算不能終止,所有白色花泡也通通不許燃放!”
阮昔作出了最大的讓步:“除夕夜本來就要圖個吉利,你們弄這些喪氣的顏色,擺明了要給陛下添堵!此事即便鬧到禦前去,咱家也不怕你們!”
在總炮師無語的目光中,阮昔仿佛瞧見了自己方才看山樣須的神情。
這該死的牛皮糖,怎麽甩都甩不掉呢?
***
在副總炮師的陪同下,阮昔親手打開所有炮匣,命人将所有白色□□全都親自抱走,灑在地上用水澆濕。
總炮師在旁邊看着,心痛得捶胸頓足,氣得差點把老淚給逼出來。
“作孽呀,那是老夫十年的心血,就這麽被你給硬生生毀了!”
阮昔拍拍手,毫無愧疚:“足足半個時辰的花炮,短了這幾個又能怎麽樣?大家不過看個熱鬧罷了!”
總炮師氣結:“那白鶴可是老夫的得意之作!”
阮昔将空水壺扔還給他:“哭吧哭吧,能有命活着哭就不錯了。”
“你!!”
“快快快,大師傅暈過去了!快掐人中!”
衆炮師亂作一團,眼看着花炮馬上要中斷,副總炮師奪過彩旗,臨時擔起指揮全局的重任。
任憑他們鬧得人仰馬翻,阮昔長舒一口氣,在漫天煙花的陪伴下,慢慢往回走,遠遠的便瞧見被群臣圍在中間的殷承景。
整整一天,他都被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束縛着,片刻喘.息的功夫都沒有。
在娛樂活動不甚豐富的朝代,煙花的确是難得的新鮮玩意兒,可殷承景滿臉淡然,反應似乎和聽戲看曲沒什麽分別。
明明身處于熱鬧的中心處,卻仿佛遺世獨立般站着,所有歡喜都與他無關。
阮昔放緩過去的腳步,忽然發現殷承景的視線不在天上,總在人堆裏打轉,似乎是在尋找誰。
該不會,在找她吧……
哈,怎麽可能!
阮昔正搖頭暗笑自己多心,對方卻像受到某種感召般,當真朝她的方向望了過來。
就那樣穿過熙攘人群,定定看着她。
再也不曾移開目光。
阮昔下意識朝他招招手,步伐也變快許多,最後甚至還小跑起來。
她搞不懂自己為何會忽然覺得歡喜,只想回應那個靜靜注視自己的人。
當她費力擠開衆人時,殷承景卻再次擡頭觀賞煙花,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陛下!”
“嗯?”
“聽石春說殿外玉蘭開的好,小人便特意跑過去,給陛下折幾枝回來!”
阮昔從身後拿出兩根綴着星星花苞的枝桠,獻寶似的遞到殷承景眼前。
嗐,消失這麽久,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啊。
殷承景垂下眼睑:“擅毀宮中蘭樹,該當何罪?”
阮昔心中一虛,忙将枝桠縮回:“小人是撿的!”
“那你方才便是欺君。”
阮昔:這狗皇帝怎麽還說話兩頭堵!
可惡,早知道就不過來了!
瞧着她委屈皺起的小臉,殷承景無聲笑了笑,擡手在她微蹙的眉間輕點。
“賞天吧。”
冰涼的觸感轉瞬即逝,阮昔聽着他平和的語氣,怎樣都沒法将眼前的這個人,與書中的暴君聯系在一起。
沒了後顧之憂,阮昔的心情也跟着輕松起來,有心情好好欣賞總炮師耗費十年的心血。
放完花卉的樣式後,便是各種各樣的配飾。
有釵環、耳飾,甚至是扳指,大家都能依靠模糊的外形辨認出來。
在有限的條件下,能做出這種程度的煙花已經算是奇跡了。
如果不是身在皇宮,阮昔還真想見見總炮師口中那精妙絕倫的白鶴。
可惜呀,今夜注定沒有白色煙花看了。
“砰!”
又是三道炮響,發射出來的□□勢猛勁足,帶着破空的劃音,直穿雲霄。
阮昔呼吸一窒,眼睜睜的看着那三道白光在空中炸開,變成飄渺的白色水母後,游散進雲層中。
“白的……這怎麽可能?”
阮昔後退兩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瞧你這沒見識的樣兒,那東西在海中生長,多的是白的。”旁邊的周福海甩甩拂塵。
“可,花炮陣裏已經沒有白色的□□了,我親眼确認過的,怎麽還會……”
阮昔話還未說完,便又被周福海鄙夷打斷:“你呀你,腦子怎麽一根筋,誰告訴你□□和天上的花炮非得是同一種色?”
“據說有的特殊藥面,平常是黑灰的,毫不起眼,可放在天上就會變成漂亮的白色,這正是花炮司大師傅的拿手絕技呀!”
石春也聽了幾耳朵,忍不住跟着解釋道。
阮昔兩眼一黑,忽然想起總炮師那老頑固暈倒的樣子,似乎有些做作。
那老頭!
該不會故意演戲哄她是個外行人,為的就是保留下來那幾發珍貴的白鶴吧!
“嘿嘿,看!那紅牛還真讓他們做出來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麽!”
石春興奮得很,每個人都只顧着望天,沒誰注意到阮昔慘白的小臉。
方才她在花炮陣确認過,動物組是壓軸登場的,時間約為一刻鐘。
從這裏到花炮陣,根本就跑不到。
像是知道煙花大會馬上要結束了,周圍人的熱情空前高漲,全都熱烈争論着天上的景象到底是什麽,簡直比集市還要吵鬧。
殷承景難得也對此種花炮生出興趣,正待好好觀賞,袖袍卻被誰輕輕扯了兩下。
回頭一看,原來是阮昔。
“陛、陛下,夜間涼,在外面站久了容易生病,不如別看了,先行回去吧。”
殷承景收回目光:“你若畏寒,就先行回殿中去。”
“陛下,總看花炮有什麽意思,不如小人給您表演幾個後空翻如何?”
“猴戲無趣。”
“陛下,那跳舞呢?小人舞姿還不錯……”
“夠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興致屢被打斷,殷承景難得對她動氣,怒目而視時,五道白光恰好射向天空。
眼見狗皇帝聽見聲音又要回頭看,阮昔急了,充滿怒氣地吼聲中,甚至還帶上了絲哭腔。
“小人不甘心!!陛下為何眼中只有花炮,沒有小人!!!”
這一嗓子音量大得驚人。
不僅成功蓋過了禮炮,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五條無爪白龍乍現空中,帶着無限的惡意盤桓須臾後,消散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阮昔: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逃離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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