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螭龍劍與反曲弓

螭龍劍與反曲弓

因為拍夜戲的緣故， 整個劇組的作息都是晨昏颠倒的——吃完早飯睡覺，睡到下午起床。

時澈醒來的時候，他的手機上已經彈出了經紀人李叔的留言：“運動綜藝節目組已談妥， 咱們不提價，以最初的價格參加周末商演晚會， 他們勻給簡淮寧參賽名額。”

“但咱們提出的太晚了， 擠掉別的參賽選手也不合适， 考慮到時長，節目組導演最多只能給她加塞兩項比賽。”

“騎馬、射箭、武術，你讓簡淮寧三選二吧。”

時澈看着手機沉吟， 只能置換到兩場比賽的名額也沒事，這運動綜藝馬上就要開拍了，參賽的選手應該都是早就定好的。

非要臨開拍把別人擠下去，既沒必要，也容易替簡淮寧結仇。

只要能讓簡淮寧有出劍的機會就行。

時澈回複了經紀人的留言，轉頭敲開了簡淮寧的聊天窗口，昨天從雪山上下來，他已經加到了簡淮寧的聯系方式。

簡淮寧明顯也已經起床了，她很快回複道：“運動綜藝？不是說古裝劇武替嗎？”

時澈問她：“這個不是比當替身更好嗎？都是你喜歡的運動項目。”

是很好， 但簡淮寧看着手機有些發愁，讓她在武術、騎馬、射箭裏三選二， 一時半刻的，她還真選不出來。

倒是時澈猜到了她的困擾， 在手機上提議道：“不然你先上來頂層看看露臺， 順便商量？”

昨天時澈繞開了那些簡淮寧“無可奉告”的問題，用一句是不是“喜歡雪山”起了話頭，順暢地和她一路聊了下去。

就聊出了她喜歡雪山的原因之一——酒店空間太狹小， 施展不開，身為黑熱搜纏身的明星，她也不能去大街上公園裏練劍。

于是時澈就提供了解決方案——他說簡淮寧可以上來用頂層露臺。

昆侖劍劇組包下了這棟酒店，替身們入住的是雙人标準間，但主創團隊住的是頂層條件最好的套房。

有樓梯直通頂層套房客人專屬的露臺，可以上去欣賞雪山遠景。

不過主創團隊裏，除了時澈每天會上去加練，一直都沒人用這露臺。

紀珊珊煩死打戲了，人也請假回大都市了。

導演制片編劇寧可補眠，誰要上去看雪景，是每天在大雪山裏頭看不夠嗎？

但對簡淮寧而言，寬闊、無路人、無遮擋、無監控、可以滿處蹦跶的天臺，這就很令她心動了。

很快，手機那頭發來了一個“好”字。

只是訪客有點不走尋常路……

她不走電梯不敲門……

替身入住的樓層和時澈就隔着一層樓，簡淮寧她直接從陽臺翻上去了……

時澈還拿着手機呢，就聽到了敲玻璃的聲音。

他一擡頭，就看到套房客廳窗外的陽臺上，潇灑地坐着個不畏高、不怕摔的女俠。

時澈忍不住笑了笑，這讓誰能相信，她是個紅毯假摔的碰瓷小白花？

他起身過去，從裏面擰動鎖扣，拉開了落地窗，簡淮寧卻沒有跳進來，反而是如同昨夜在雪山拍戲時一樣，直接熟練地一把拉住他，縱身上了頂層露臺。

客廳裏，和時澈一起進組的小平頭助理，目瞪口呆地盯着呼呼灌風的敞開落地窗，還沒反應過來。

倒是原本坐在沙發裏打毛衣的司機秦阿姨反應很快，她三兩步沖到陽臺，仰頭一看，确認人沒事，就轉身從樓梯奔上露臺了。

雖然她覺得這個一身武藝超凡脫俗的小姑娘不會害時澈，但畢竟職責所在嘛，還是得跟上去。

簡淮寧正邊和時澈說話，邊四處打量這天臺适不适合湊合當演武場使用呢，就看到樓梯入口處秦阿姨分明腿腳不便，卻分外利落的身影。

“咦？”簡淮寧意識到這個存在感稀薄的司機不簡單了，好奇問道，“練家子？”

在劇組裏一直都介紹秦姨是司機的時澈，對着簡淮寧，倒是說了真話：“秦姨是因傷退役的軍人。”

聞言，簡淮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好奇問道：“陸軍？海軍？空軍？”

她對娛樂圈毫無執念，來到現代之後，即使背着八年的經紀合約，又被經紀人放言雪藏，也沒有想要仔細去了解娛樂圈的各種潛規則，彎彎繞。

但她對自己古代職業的現代同行，是真的有去仔細了解的。

睡醒之後的第一天，在機場等待登機時，看着停機坪上那些背生雙翼、轉瞬千裏的鐵家夥，簡淮寧就已然心生向往。

馬上就拿出了自己還不甚熟悉的智能手機，一頓搜索。

可惜，了解之後，她只能嘆氣。

她苦練多年的馬上功夫、弓箭強弩、騎兵沖鋒，在熱兵器時代，早已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

只留下了少量騎兵騎警的編制，作為榮譽，作為紀念，作為傳承，作為特殊環境的補充。

而且，即使她想去，以她對于各種問題都得回答“無可奉告”的風格，也通不過審核。

但……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尤其是海軍和空軍，她長在西北邊塞，不曾出海揚帆，更不曾翺翔天際，怎麽可能不好奇。

秦姨面對簡淮寧滿眼赤誠的向往，也忍不住笑了，回答道：“陸軍，野戰部隊。”

簡淮寧敏銳地望向了秦姨不離手的毛衣針，問道：“其實是武器？”

秦姨點了點頭，應道：“是的，低調不顯眼，殺傷力還很大。”

這麽一提，簡淮寧就有些躍躍欲試了，只不過被時澈揚起的手機屏幕，吸引了注意力。

上面顯示的是鬧鐘提示。

時澈說道：“先下去吧，馬上劇組要開車去雪山了，你要是想和秦姨過招，收工回酒店了随時上來找我們都行。”

這倒也是，雖然現代軍營同行很吸引她，但簡淮寧還不至于誤事。

正兒八經走樓梯下去的時候，她接過時澈的手機，看了眼節目細則，發現其實自己之前三選二的糾結，是完全沒必要的……

騎馬比賽居然是比盛裝舞步……

要是比競速賽，比耐力賽，比障礙賽，比馬上技巧，甚至比馴馬都行……

居然是比伴随音樂完成各種規定動作的盛裝舞步！

簡淮寧毫不猶豫地選了武術和射箭比賽……

但……她暫停放大了時澈手機裏昨天他看過的上一季節目視頻，盯了好一會兒。

時澈垂眸望過去，手機屏幕定格的正好是射出五環那個小愛豆反複持弓耍帥的場景。

他問道：“怎麽了？”

“這種弓我沒見……沒用過。”簡淮寧意識到了，如果說騎兵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那麽弓箭技術，很可能也有巨大的革新。

時澈意外地看向簡淮寧，三選二，她選了射箭比賽，這說明她應該是很擅長射箭的。

可是身為一個很擅長射箭的人，她竟然沒見過，又或者說沒用過競技反曲弓？

時澈拍過不少古裝，也有角色是需要騎馬射箭的，對弓的分類，有基礎的了解。

他接回自己的手機，問簡淮寧：“你練的是傳統弓，沒練過競技反曲弓？”

“唔……嗯。”簡淮寧估摸着從字面意義上來看，傳統弓應該就是古代弓？

時澈心中好奇的雪球越滾越大了，練傳統弓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練傳統弓的人，怎麽可能完全沒接觸過現代工業生産的精度更高、減震設計更好、瞄準更方便的競技反曲弓。

不過他猜，這也會是一個簡淮寧“無可奉告”的問題。

便幹脆沒有問出口。

這運動綜藝是由節目組統一提供競技反曲弓的，每個選手用一樣的裝備，以示公平。

簡淮寧要是只用過傳統弓的話，這倒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

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了。

去雪山的路上，時澈給經紀人發去了“三選二”的結果，經紀人回了個“ok”手勢後，又發來了一條新的消息。

李叔：“運動綜藝的事情都敲定好了，對了，我訂了機票，明天過來看你。”

時澈：“過來看我幹什麽？”

他進組一貫都不需要經紀人陪着的。

李叔：“探班。[微笑.jpg]”——他的藝人都被下蠱了，他能不去嗎！

時澈想了想，發現也沒必要拒絕，正好安排道：“那也行，對了，李叔你明天過來探班的話，順便買點東西帶過來，雪山這邊太偏，不方便買。”

這倒也是經紀人分內的事，李叔欣然答應：“雪山拍戲是辛苦，你缺什麽？列個清單，我都給你背過去！”

咕咚，咕咚，咕咚……手機信息提示音不停地響。

李叔點開一看。

鏈接——競技反曲弓。

鏈接——碳箭。

鏈接——鋁箭。

鏈接——箭靶。

……

對面明顯還在挑選着，鏈接源源不斷，真是對抽提成幹活的經紀人毫不客氣啊！

面對疑似中蠱的藝人，李叔抓起手機，嚷嚷了一個好長的語音條過去——我是去探班的！我是你的經紀人！我不是航空快遞也不是次日達采購雲雲……

李叔嚷嚷得缺氧，時澈直接點了語音轉文字，看了眼，發現全是廢話。

再想想，射箭比賽是節目組統一提供競技反曲弓，武術比賽倒是自備兵器，因為有用棍的，有用刀的，有用劍的，用什麽的都有。

再想想，這幾天在片場，被簡淮寧和動作組敲壞的兵器是不少，但她好像沒有自帶的慣用劍。

咕咚一聲，經紀人的手機上又冒出來一張截圖。

李叔點開一看，終于忍不住翻了個死魚眼——傳統鍛打工藝大師得獎作品，純手工制作，百煉花紋鋼，螭龍劍一把。

……

再次人聲鼎沸起來的雪山北坡腳下，田昊磊的臉色是一日比一日黑了——紀珊珊一直失聯，他煩都要煩死了，找不着正主，是想讓經紀人怎麽樣？

然後簡淮寧還一日能比一日出幺蛾子！

她化妝速度比男主演快，畢竟本身就是長發，造型血痕也沒那麽複雜。

多餘的時間，昨天她是出來滿山“超級馬裏奧”收買妹子人心，然後“毆打”動作組收買武行人心了。

今天……她居然暫停了“雪山游樂項目營業”，一心一意湊到時澈那個天天打毛衣的司機身邊去了！

田昊磊就納了悶了，時澈和紀珊珊一進組，就為了這個跛子老阿姨起沖突的事情，除了他、制片人、編劇和導演，沒別人知道！

怎麽就一天之內被簡淮寧給挖了出來，還當成了突破口了？

真就碰瓷的行家，哈？服了！

看她和老阿姨相談甚歡！一見如故！志同道合！那個樣兒！

指不定在背後一起說他們家紀珊珊的壞話，說得有多麽高興多麽氣味相投呢！

行！這電影男女主演片場不和的真實原因，估計也被她挖到手了，到時候一上映，又是一個大爆料！

這黑通稿可不好洗，私下裏罵句跛子而已，但藝人是公衆人物，到時候紀珊珊少不了又被扣頂大帽子，說她歧視殘疾人！

田昊磊真是一口氣都上不來了，又不方便找個活兒把司機阿姨支開，畢竟當初就是為了這個和時澈起沖突的。

他在雪山的寒風中把眼睛都快瞪流淚了，才等到動作組楊指導說設計今夜的動作鏡頭，把簡淮寧喊走了。

……

今晚只有一半的鏡頭需要簡淮寧上，剩下的打戲是男主夜鬥其他門派高手。

這就沒簡淮寧什麽事兒了，畢竟出鏡人物太多，靠“帶你裝逼帶你飛”技能是不行的，還是得用威亞。

她站在動作組閑着的武行中間，對之前和秦姨的聊天意猶未盡，身為一個絕無手機依賴症的古代人，她難得地拿出了手機在刷。

秦姨腿上有舊傷，這時候一般待在溫暖的棚裏或者開空調的車裏，省得關節疼。

找她聊天就不太方便了。

畢竟偶爾還是有鏡頭需要簡淮寧出現的。

但秦姨提到的那些近現代史經典戰役，閱兵，演習，她都很感興趣，悄悄地靜音了在看。

沙盤推演看得津津有味的簡淮寧，突然感覺身邊多了一坨身影。

她按了暫停，側頭看過去，發現之前被她爆錘關節穴位的榮豪，居然湊了過來。

榮豪搓了搓手，又搓了搓手，似乎是在朝她賣好，看着她手機屏幕上的畫面，稱贊道：“你居然在看沙盤推演，女人很少對這個感興趣的，你和別的女人真的不一樣！”

簡淮寧：……

她心有靈犀，看向了何芸。

鼓掌海獅小妹果然也正默契地看着她，然後朝着榮豪攤手，撇嘴，示意——我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很煩人！

簡淮寧對着鼓掌海獅小妹的鬼臉笑了笑，其實這種話她沒少聽過。

畢竟她是活在大多數女人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夫教子的古代。

所以簡淮寧難得還搭理了一下榮豪，她認真解釋道：“那是因為大多數女人從小就被教着怎麽拿起繡花針，繡嫁妝，而不是拿起刀槍劍，練拳腳。”

如果她簡淮寧不是生在簡家軍，有将軍府在背後鎮着，她也很難有策馬打獵，舞刀弄槍的自由。

光是天天在演武場和一群男丁對練，就要被唾沫星子噴死了。

結果榮豪一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地感嘆道：“哎，還拿起繡花針呢！現在女人連飯都不願意做了，還繡嫁妝呢！”

何芸實在忍不住了，湊到簡淮寧身邊，說道：“不怪我讓你錘他吧？真的是欠錘，淮寧你說是不是！”

“對，欠錘。”簡淮寧把手機放下了，拎出打得彭瀚聞風喪膽的重劍，朝榮豪招手，“來，上次用塑料劍是讓你的，今天來試試重劍。”

榮豪：……

他剛剛不是在稱贊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嗎！為什麽要挨打！

彭瀚跟着何芸學會了呱唧呱唧鼓掌：好耶！進貢投誠當小弟什麽的，那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錘榮豪沒花太多功夫，簡淮寧還省了點勁兒，收工回去之後，在酒店天臺上領教了一番秦姨的毛衣針。

再心滿意足地翻下陽臺，回去睡覺。

……

第二天下午，時澈的套房門鈴早早就響起了。

拉開門，經紀人李叔氣哼哼地拖着幾個巨大的行李箱進來了。

時澈帶上門，問道：“東西都買到了？”

經紀人沖他翻了個大大的死魚眼，都不想理他，扭臉沖小平頭助理氣道：“你就不知道跟着勸勸嗎！就這麽讓他被簡淮寧下蠱啊！”

“啊？下蠱？”小平頭滿臉迷茫，這哪兒跟哪兒啊。

“哎……”李叔不和這傻小子計較了，他再扭臉，好聲好氣地和秦姨嘆氣道，“秦姨，您過來人了，也勸着點嘛，別讓年輕人往火坑裏栽啊！”

秦姨笑眯眯地，手上繼續打着圍巾，應道：“問題是我沒瞧着火坑啊。”

時澈也懶得理神神叨叨的李叔了，他直接動手拆行李箱卸貨了。

“唉唉唉！”李叔得不到援助，只能自個兒上，“你這事兒辦的，雖然我是賣了大人情，下了大力氣，叫節目組導演不要講簡淮寧這資源是你置換的。”

“但我和你說，這娛樂圈裏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哪怕節目組導演不說，你就不怕簡淮寧往外說？”

“你這是送上去的機會叫她往你身上碰瓷蹭流量！”

螭龍劍和競技反曲弓都拆出來了，其他的東西時澈大致翻看基本齊全，他拿出手機，邊打字邊回答經紀人道：“和你說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你這粉圈重度腦殘粉症狀了都！”聞言李叔又翻了個死魚眼，氣道，“秦姨，你說他兩句！”

織圍巾的秦姨穿針引線，樂呵呵地應道：“哎，小姑娘确實不是那樣的人。”

壓根沒被問到的小平頭助理，向往地嘆氣道：“哎，我也想和她學劍，真帥！”

李叔：……

這是中了一屋子的蠱吧！已經出現了人傳人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