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将軍一箭天下驚

将軍一箭天下驚

“十環！簡淮寧半決賽也是三箭全部十環！毫無疑問的第一名！晉級決賽！”

主持人小姐姐在場邊也是看得熱血沸騰， 然後她按住自己的耳麥，停頓了兩秒，開啓迷人的職業微笑， 通知道：“那麽，讓參賽隊員們好好休息一番！”

“女子射箭的總決賽， 改為今天下午四點鐘準時開啓， 我們不見不散！”

“接下來， 請觀衆們先繼續欣賞田徑賽事和球類對抗賽！”

“新落成的H城體育生态園……”

——趁着簡淮寧出手的流量最高峰，口播廣告果然就來了。

節目組總導演看完了簡淮寧的傳統弓花式射箭，當機立斷， 再次食言，臨時把女子射箭決賽給推到了今天最後一場。

把女子射箭這一場比賽，從第一天開賽，拖到第一天完賽，誓要把流量榨到底，觀衆們統統給他留下來！等到關門！

正好時間已到中午，該給節目組放飯了，明星吃播也是受歡迎的。

原本在賽場游走尋找高光的跟拍攝像，可能已經成了簡淮寧的專用鏡頭， 在她左右，寸步不離。

除了——

洗完手準備去吃飯的簡淮寧， 在女衛生間外面的過道上，被一群年紀較大的射箭俱樂部教練們給堵住了。

主教練捂着心口， 覺得自己從來沒幹過這麽丢人的事情——帶着一群退役的同行， 來女廁所外面圍堵女明星！

還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

太可怕了！

說出去都顯得他很猥瑣！洗都洗不清了！

但他們也是沒辦法不是，為了躲開跟拍鏡頭，私下說幾句話， 多不容易啊！

主教練剛剛在解說傳統弓特點時，已經和簡淮寧互相認識過了。

他熱切地搓着手，激動問道：“小簡啊，其實……有沒有考慮過……做職業運動員呢？”

其他教練們跟在主教練身後，雙手也熱切地搓着，雙眼也激動地眨着，小心髒也跟着一起上上下下地忐忑着。

畢竟在之前漫長的圍觀時間裏，他們已經搜過了簡淮寧相關的資料，其中包括最近巨量的各種黑視頻，還有小姑娘家庭的背景資料。

知道她是一個鐵了心要闖娛樂圈，上綜藝言必提舞臺發光夢想、影史留名夢想的逐夢明星。

也知道當運動員賺的錢，和娛樂圈明星沒法比。

但……就……萬一呢！

這麽一手箭術，得是練了多久才能練出來的啊！得是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啊！

真是好可惜啊！

他們惜才啊！愛才啊！

就想追到女廁所，來說服她試試看。

誰知道簡淮寧的反應，和他們想的不太一樣。

“嗯？職業運動員？”小将軍眨眨眼，發現這個選擇，她還真沒考慮過。

就……冷兵器時代的古代軍隊裏，弓箭手一把一把抓，以前也天天軍營裏比賽射箭啊，哪怕自己射箭更準一些，也不稀奇啊！

教練們：“？”

——她怎麽好像很吃驚似的！？射箭這麽優秀，卻從來沒考慮過當職業運動員嗎！

她的啓蒙教練是幹嘛吃的！？居然就這樣放手讓她進娛樂圈了！？

主教練身後一個稍微年輕些的教練忍不住了，叭叭叭地開腔攻擊這位“跨越時代”的“真·老前輩同行”“小将軍她親爹”：“小簡！你說！你的啓蒙教練是誰吧！”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同行，這麽對不起國家！”

“哎喲！你要是在我門下，我早就把你教到國家隊去了！”

他這話一出口，當初怒罵老徐喊簡淮寧好苗子不要臉的王教練，頭一扭，把這位也噴上了：“小孫你也忒不要臉了！在你門下？”

“你自己連省隊都沒能進去，就退役了！你還想把她收你門下？”

“你跪求進人家門下還差不多！”

邊上另一個相對更年輕的教練忍不住了，痛心疾首道：“小簡啊！來射箭吧！求求你啦！”

網上沖浪第一線的他，模仿經典表情包，做出一個“扼住自己的脖子”的窒息姿勢，咬牙切齒地說道：“每次一提起——射箭傳統強國H國——這幾個字，啊喲，我都不能呼吸啦！”

“他們真是太嚣張啊！啥都成了他們的傳統！小簡你努努力，下一屆奧運會，咱們多一塊金牌，他們就少一塊！一來一去就是咬下來兩塊！”

“下一屆奧運會？”小将軍繼續眨眨眼，她來現代還不足十天呢，目前還處于看啥都好奇的好奇寶寶階段。

聽到鯨吟，就想出海。

看到鐵家夥，就想學開飛機。

聽說地球是圓的，就想去南北極。

聽人提起奧運會，她才專門沉入前任簡淮寧的記憶裏，尋找相關信息。

畢竟前任簡淮寧也是活了整整二十年的，哪怕是把她的記憶放兩倍速、甚至三倍速，當電影看，想在腦子裏完完整整看一遍，那都不容易。

好在前任雖然不懂合同法，但奧運會年份這麽常識的信息，即使是十六歲辍學的學渣，也是清楚的。

“下一屆奧運會是三年後是吧？”小将軍欣然答應道，“好啊，來得及。我手上的工作，大概一年時間就差不多了。”

昆侖劍的武替工作是她自己接的，運動綜藝之後，當然還是要回去敬業幹完的。

現代人無比重視的房子車子，暫時還都沒能讓小将軍放在心裏。

她現在就很想攢出來自費學習開飛機的學費，琢磨着在娛樂圈裏待一年也就夠了。

如果她的“場外無編制倒貼經紀人”時澈估算準确的話。

發現自己一提，簡淮寧就答應了，窒息表情包教練不可置信地追問道：“啊？你這就被我說服啦？”

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疑問道：“那你去年幹嘛去了呢！？”

“嗷——去年你看奧運會，看射箭比賽直播，你看得不痛苦嗎！在電視機前面不想下場嗎！大把的金牌都被他們拿走啦！”

小将軍滿臉無辜，她去年還在西北邊塞守城呢，看什麽電視直播啊？

如果不想冷冷甩下一句“無可奉告”的話，那就只能沉默不語了。

主教練摁下了七嘴八舌的同行，省得人才還沒忽悠到手，先把“好苗子”，啊不，把“蒼天大樹”給得罪了，搞得好像去年是人家犯了什麽大錯似的。

“行了行了，小簡才二十歲，去年才十九歲！”

“想參加去年的奧運會，那她十八歲就得資格賽拿夠積分，拿到參賽名額。”

“別說的好像你們十八歲，就已經是世界冠軍手到擒來了似的。”

“一個個的，成績最好的也就是省隊退役了！”

畢竟是能當主教練的資歷，他當運動員時的成績是最好的，圈內人脈也是最廣的。

直接給簡淮寧留下了一張名片。

退役多年，在俱樂部裏教孩子教了這麽久，他都沒覺得自己現在還能教簡淮寧什麽，只是希望幫她引薦一二。

“小簡啊，保持聯系！保持聯系哈！”主教練覺得自己的女廁所之旅已經再圓滿不過了。

那畢竟也不可能直接摁着別人在過道裏就抛家舍業，中斷現在的所有工作，立刻下決定換個行業，跟着他走。

拐過了女廁所的走廊盡頭，主教練才一巴掌糊到年輕的表情包教練後腦勺上，壓低聲音訓道：“你剛才不是看過她資料了嗎！”

“人家小姑娘十六歲爹媽就全沒了，賣了遺産房子出來漂，可見家境也沒多好！”

“年紀輕輕失去至親這種事得是多大打擊啊，就算是幾年緩不過來，那都是正常的！”

“人家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你少追問！”

表情包教練脖子一縮，護住自己後腦勺，感覺主教練的心已經偏到太平洋去了！

他不信！難道主教練他自己就不好奇嗎！

“應該就是天賦好，娛樂圈賺得多，才有錢找私教，這兩年剛練出成績來的！”

“所以現在才上運動綜藝來秀一把，不然之前幾季怎麽不來炫技呢？”

主教練果然也好奇，只是他沒當面追問，喃喃自語，自己勉強給圓上了。

“啧，也不知道是誰私下教出來的，怎麽能憋着不炫耀呢？”

以他對圈內人的認知，好家夥，能教出這樣的天才來，這誰能憋得住啊！

“私下裏練，都沒參加過正式比賽，公開節目裏第一次上場，就能有這個心态！”

“穩啊！穩啊！這是天生的弓箭手啊！”

主教練越來越神話小簡同志了，小将軍要是能聽到，一定得心中反駁，這心态是拿命練出來的喂！

……

女廁所外，簡淮寧收獲射箭教練名片一張，好奇地看了眼，然後塞進了自己的手機殼裏，打算晚上回酒店再仔細研究。

先回賽場，在跟拍攝像機的鏡頭追蹤之下，上演無數觀衆熱情滿滿要求的吃播去了。

雖然節目組總導演今天把賽程改來改去，又攝像機不離左右還要拍她吃飯，但簡淮寧很好說話的。

畢竟是震驚小将軍全家的娛樂圈酬勞，動不動就是幾十萬斤幾百萬斤糧草的價格，這不敬業，說得過去嗎！

直播間裏刷了一上午的固執黑粉，手都快酸了，心都快累了，淚都快幹了。

聲嘶力竭地求求路人群衆們——你們動動手指，搜索看看呀！視頻實錘黑料！實錘啊！你們怎麽能就這樣被賤壞寧圈粉了啊！

吃瓜路人：啊？實錘黑料？哎喲，不關心，不在乎，就知道簡淮寧射箭吼特麽帥啊！啥時候再射兩箭啊？

有晉級死忠粉趨勢的觀衆：怎麽就實錘黑料了？不是當場就道歉了嗎？說了生病了啊！你們再刷髒話，我祝你病發倒地無人扶啊！

已然被偏愛懵逼了雙眼的新粉：就是就是！不就是紅毯上摔了一跤嗎！我不信你穿恨天高，就從來不崴腳！黑料個屁！一點同理心都沒有！

不想争吵只想磕顏的粉絲也出現了：啊啊啊啊啊啊！我家寧寧射箭辣莫帥！吃飯卻這莫可愛！啊啊啊！反差萌殺死我！

簡淮寧還有美味的盒飯可以吃，節目組的官博運營那是叼着漢堡都沒時間吞。

比賽時間間隔拉長之後，各個機位拍下來的素材終于有時間弄了。

一套又一套的九宮格高清動圖往外甩。

搞得微博上刷黑評的也手酸心累、眼淚流幹了！

——你是個節目組官博啊！你難道是簡淮寧的一線站姐嗎！私人獨家各角度高清大圖嗎！

搞清楚你的定位啊！

一整個下午，在官博持續的超飒動圖小視頻高頻率攻擊下，還有觀衆們激動萬分的口口相傳中……

即使簡淮寧認真安靜地在場邊做觀衆，也擋不住直播間裏的觀衆人數節節高升。

直到下午四點，小将軍起身的那一刻，主教練看着被漫長等待推高了期待值的看客們，都有些害怕。

怕這樣被推到山巅的期待，給她太沉重的壓力。

萬一失手，從高高的雲端摔下來，奚落、嘲笑、譏諷……會給運動員帶來的心理創傷不可估量。

不少天才都會因此承受不住壓力，從而隕落的！

為了保護“已經獨自長成蒼天大樹，但還沒正式比賽過的好苗子”，他硬是頂着無數熾熱的視線，把自己的身軀擋在了跟拍攝像和簡淮寧之間。

壓低聲音，勸了句：“半決賽花式射箭已經很驚人了，決賽你穩妥起見，只要別失誤，沒人能說你。”

主教練滿臉擔憂，希望她見好就收，捧殺疼啊！

可面對他語重心長的勸告，簡淮寧只是禮貌地笑了笑，表示心領了。

然後她似乎心情很愉悅一般，轉過身去，朝主持人小姐姐伸出了右手：“不介意的話，可以借你的戒指一用嗎？”

看起來應該是枚不太貴重的戒指，也沒有鑽石鑲嵌。

但以防萬一，簡淮寧又補充道：“如果這枚戒指對你來說，沒有特殊意義的話。”

小将軍眼尾一彎，微笑解釋道：“當道具用，要是碰壞了，我賠你新的。”

主持人小姐姐半點猶豫都沒有，當即把戒指取了下來，連聲應道：“沒有沒有，就是我自己買着戴着玩的，很便宜的。”

今天作為賽場主持，她是運動風打扮，這枚戒指是真的不貴重。

但主持人小姐姐也猜到了什麽，睜大眼睛好奇道：“當道具？”

這可比箭靶十環的判定範圍要小多了！比賽的靶面可是1.22米的，十環靶心直徑也有12.2厘米！

雖然之前簡淮寧确實箭箭直紮十環正中央！沒有偏過，但是紮戒指？

“嗯。”簡淮寧比劃道，“有細線嗎？幫忙把戒指垂在十環正中央？”

她擡起自己手中的箭矢，給跟拍攝像機展示了一下：“這是燕尾柳葉箭頭，箭尖正好紮進去還是可以的。”

主持人：！這也可以！

賽場主持興奮地學着古裝劇裏常見的那樣，拿着自己的戒指說道：“那……雖然不貴，但……這就算是我個人給比賽添加的彩頭吧？”

“碰壞了，也不用你賠！然後淮寧你要是射中了，我就送給你！”

簡淮寧笑起來，應道：“好啊，那就先謝謝你了。”

時澈那張九箭射法的小紙條上，第七箭，寫的就是讓她在她自己覺得合适的距離，找現場的人互動，挂個彩頭。

非常古代的玩法，但小将軍确實習慣了射箭比賽有彩頭。

那不然說，贈劍的是知己嘛！

抛射，一弓雙射，射箭彩頭……樣樣都是她以前常練常玩的沒錯。

主持人激動地小跑去懸挂戒指了，簡淮寧背着重磅長弓，再次走向了七十米起射線。

這回不用量步伐了，經過兩役，節目組總導演有了經驗，善解人意，已經派人給她畫好了。

站定的那一刻，簡淮寧迎着下午仍舊耀眼的陽光，忍不住想起她在邊塞年少輕狂的愉悅回憶，唇邊都帶了笑。

古代既沒有手機刷，也沒有電影看，最大的娛樂，就是跑馬射箭，劍挑四方。

那時候還有簡大将軍在上頭頂着，她和大哥二哥尚且不用背起守護淮城邊關的重任。

雖然大哥是長子，被養成了一個仿佛小號親爹的模樣。

但二哥歡脫啊，又跳又浪，成天聚上一幫同齡的少年，四處宴請野游。

邊塞尚武，少年們聚在一起就愛比試，開賽之前還要先找姑娘們要彩頭，挂上樹梢，飛箭摘花，那叫一個春風得意馬蹄疾。

可惜，簡家幺女實屬愛搗亂，仗着自己年紀小，軟磨硬泡地跟着二哥出席之後，就喜歡這時候來拆臺。

她是不會掏出自己随身的小玩意兒，羞答答地叫少年們挂上枝頭，等人去摘的。

她自己就蠢蠢欲動想飛箭去摘！

簡家幺女回回搶着出箭，取走了姑娘們的彩頭，得了荷包，往往還能笑吟吟地跟着姑娘們去閨房。

再蹭個香囊，得個手帕，還能挑圖案！說她不要并蒂蓮，她要飛馬圖。

氣得二哥想搖幺妹的腦袋。

你分明能徑直出入姑娘家們的後院閨房，抱着嬉笑打鬧都沒人說，你就不要來和你哥搶荷包了啊！

偏偏臭二哥越不讓她搶彩頭，她就越想搶彩頭。

搶完了兄妹倆再去演武場，直接動手比劃比劃，天天搞得渾身塵土泥沙。

幸虧将軍府不缺給兒女燒熱水的柴火錢。

于是，在那個父兄皆在，她完全不用扛起簡家軍，扛起淮城壓力的年少時期，簡淮寧就已然練出了一手百步穿楊，勇奪彩頭的好箭法。

總決賽，第七箭。

小将軍唇邊噙着笑，帶着一絲對往昔的懷念，燕尾柳葉箭尖破空直射，穩穩紮進了靜靜懸挂在靶面十環正中央的戒指中。

毫不客氣地取走了主持人小姐姐許諾下的彩頭。

然後她背着弓，轉身，離開了節目組總導演以為“這就足夠了”的七十米起射線。

再次邁開步伐，向後走去。

衆人嘩然！七十米了還不夠！

她還敢往後走！

她想走到哪裏去啊——！

看到戒指完好無損，狂松一口氣，對簡淮寧這心态十分佩服的主教練，接過了主持人手中的話筒，開始向觀衆們講解道：“傳統弓比賽練習，确實是有145米靶的！”

“目前國外升段标準的話，四十五支箭裏，三十九支以上中靶即算成功！”

主持人小姐姐配合着倒吸一口涼氣，震驚地重複道：“專業運動員眼裏的射程，看起來和我們普通人能想象的，确實不一樣！”

“那讓我們看看，簡淮寧傳統弓的實力，能不能媲美專業運動員！”

總決賽，第八箭。

一百四十五米外，傳統重磅長弓，複古的燕尾柳葉木箭，富有彈性的柔韌弦線開滿，張弓蓄力，瞬間迸發。

曾經一箭狙爆叫罵士卒頭顱的小将軍，站在城牆之上，淮城一射之地，便無人敢近。

如今站在競技賽場上，照樣矢無虛發。

十環！

場內寂靜過後，在裁判難掩激動的嘹亮報環聲下，觀衆爆發出了瘋狂的尖叫、口哨和鼓掌。

直播間裏，隔着屏幕的互聯網看客們，只好瘋狂地刷屏“啊啊啊啊啊啊啊——”，來發洩心中的激動。

可是……

已然都到了145米了，總決賽最後一箭，她還想怎樣？

即使只是站在原地，重複一箭，也足夠驚豔全場了！

節目組總導演簡直笑得見牙不見眼，撫掌連連——她想幹嘛都行！

重複也行！

再挑戰也行！

玩得帥行！

玩砸了也行！

都是會讓人徹夜難眠，四處瘋狂轉發讨論的流量啊——

總決賽，第九箭，傳統弓，145米靶。

穩定的雙手，張開的強弓，簡淮寧以拇指做箭臺，搭箭瞄準之後，手臂紋絲不動。

然後，簡淮寧微微側頭，沖着一直在旁邊跟拍她的攝像機，揚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那張小紙條上，刻意為她設計的一箭更比一箭難度高的花式射法，三輪九箭，箭箭不同。

第九箭，最後一箭，注定要在總決賽的最後一刻，攀上最高峰。

傳統弓，極限距離，盲射。

小将軍在現場觀賽的衆目睽睽之下，各機位攝像機的環伺包圍圈內，經過爆炸式宣傳的互聯網圍觀之中。

瞄準之後……

側頭微微一笑之後……

閉上了她的眼睛。

任現場喧嚣吵鬧，分貝再高，小将軍心态穩如鐵，站姿穩如松。

張教練激動地快瘋掉了，他一把奪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仿佛連珠炮一般解說道：“很多射箭運動員，其實視力并不好！”

“國外甚至有知名的盲射手！雙眼視力只有0.1！照樣奪奧運金牌！”

“這麽遠的距離，靠的其實是經年累月的練習！手感！經驗！預判！”

“也許……我們也要有這樣的天才了！”

然後他拼命對着現場瘋狂吶喊、掌聲雷動、口哨不斷的觀衆比出“噓——”

現場觀賽的人們都配合地屏住了呼吸。

跟在攝像機旁的主持人也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

就連直播間的觀衆，甚至都小心翼翼停下了發彈幕的手指，害怕驚擾到了現場。

但其實簡淮寧不需要，不需要這麽安靜。

戰場是很吵很吵的，厮殺，吶喊，敵人胡語的叫嚣謾罵，墜馬士兵的呼痛慘嚎。

不像此刻，連竊竊私語都停了，無風無雨，陽光正好，靜止的箭靶乖巧地站在那裏，即使閉上眼睛，它也永遠不會移動。

不會像敵軍首領一般，縱馬來回，片刻不停。

守城戍邊的最後四年生命裏，簡淮寧很少能像現在這樣，只是單純地，平靜地，在射箭。

不用搏命，更像是享受。

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和血液流淌的聲音。

即使閉上眼，什麽都看不到，會失去安全感。

即使睜開眼，這個世界對她來說，也仍舊陌生。

但只要熟悉的弓箭在手，她就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并且生命力充沛。

自瞄準之後，簡淮寧一直紋絲不動的手臂，終于松開拉滿的強弓。

耳畔響起箭矢離弦的風聲。

将軍一箭，天下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