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寶馬寶馬

寶馬寶馬

自從版權方和紀珊珊出事， 李叔的工作電話那是一個接一個，排着隊的響。

雖然心裏也很震驚，但李叔畢竟也是老資歷了， 回起話來都客氣又官方。

直到又一個電話響起……

“唔……嗯……這個……”李叔的回應含含糊糊，最後應道， “我過五分鐘給您回過來， 好吧？”

挂了電話， 李叔神色古怪地轉述道：“就……節目組導演打電話過來的。”

“他們說贊助商的李總，不是那個小李總，是大李總， 贊助商李董家的大女兒，想到酒店來見見簡淮寧。”

“說是想來當面謝謝她救人，也為弟弟的冒犯道歉。”

“還有來送簡淮寧落在節目組的随身東西，現場錄制的時候，藝人的手機什麽的不讓帶進去，都在工作人員那裏嘛。”

“我們接走寧寧之後，沒有回去拿她的手機，節目組打手機也聯系不上她，她現在又沒有經紀人了。”

簡淮寧一愣， 這才發現，确實， 她的手機還在節目組工作人員那裏呢。

毫無手機依賴症的她是經常想不起來随身拿手機這個事情，這都過了大半天了， 她都沒想起玩一下她的手機。

李叔接着說道：“節目組索性就帶着東西， 直接到了酒店他們給簡淮寧訂的房間，但是敲門沒人開門，房間電話也沒人接。”

“然後我們替寧寧置換的這個資源嘛， 她弟弟又說是我們把她接走的，他們就打電話到我這裏來了。”

李叔一邊說，一邊開着手機搜索八卦，然後大大地“嚯”了一聲。

他補充背景道：“這贊助商家裏，老李董已經七十多歲了，前後結過四次婚，一女三子，還沒定接班人。”

“這大李總是生病去世的原配生的女兒，已經五十歲了，下面三個弟弟，四個娃全都分屬不同的媽。”

李叔樂了，八卦道：“那這麽一看，這肯定不是大姐替幺弟找場子來的。”

但作為經紀人，李叔也有點猶豫，覺得畢竟這都夜裏了，讓別人知道簡淮寧這會兒在時澈的酒店套房裏，不太好。

雖然套房裏分明人烏泱烏泱的。

所以李叔詢問地看向時澈：“要不然我讓他們先下去大堂等着，然後讓寧寧回她的房間去，再叫他們上來？”

“沒事，讓他們直接過來吧。”時澈應道，“他們肯定不是專門來道歉致謝送手機的，肯定還想談些什麽。”

時澈覺得，如今的簡淮寧，一個人可以打到有保镖陪同的富二代哭，但應該不太适合跟現代商人談合同。

當然，也許還涉及到他們拍到小李總臉部變形涕淚橫飛放狠話的手機視頻。

不一會兒，電梯門打開，滿面笑容進來的，除了節目組總導演，兩位陪同的保镖，還有一位年約五十歲的職業女性。

她穿着幹練的西服套裝，應該就是導演口中的大李總。

鮮花、果籃、藥品……

寒暄之後，還确實擺出了一副前來慰問傷者的架勢。

大李總上來先替不懂事的弟弟道歉，連聲說道：“四弟不懂事，冤枉了簡小姐，他回去之後，又是去醫院看手指，又是給他媽打電話，哎——”

“我和我爸忙着替他收拾爛攤子呢，就接到他媽着急上火的電話。”

“但我也知道四弟的性子，也勸我爸不能老聽一面之詞，叫來四弟的保镖仔細詢問了，這才知道他幹了些什麽的。”

李叔跟在一旁聽八卦，覺得可真有意思。

大李總嘴裏的“四弟他媽”，可不就是她爸爸的第四任，也是現任老婆嘛。

大李總露出抱歉的神色來，解釋道：“當時我們就想過來和簡小姐說聲對不起的，四弟對女明星總是很過分，真是太抱歉了。”

“但是現場事情緊急，場地安全檢查和警方排查觀衆更要緊，我們就耽誤了。”

大李總從陪同保镖手裏接過一份文件，遞了過去，說道：“多虧簡小姐及時救人，還救下了馬，留下了關鍵性的證據。”

“結合驚馬時間點，和對應的觀衆席位布局，極大地縮小了我們的排查範圍。”

“人已經抓了，警方也已經審完了。”大李總嘆了口氣，“家門不幸啊，連累了無辜小朋友和觀衆，又害得簡小姐受傷，真是太抱歉了。”

“是負責督建體育生态園的二弟，不服自己幹的是髒話累活，結果大項目落地建成，最後卻是剛回國的四弟撿了桃子，負責宣傳運營，大出風頭。”

大李總知道這個新産業布局對于集團來說，其實有多香，投資有多大，地位有多重要。

看起來只是個體育生态園，但是背後依托的是房地産。

從體育場，游泳館，高爾夫球場，水上樂園，各種運動俱樂部……

以發展體育産業和帶動當地旅游為名，辛苦游說當地，拿下來的，那可都是值錢的地皮。

這麽大個桃子，被嬌生慣養、不學無術、靠媽橫行的四弟拿走了，誰都不服。

大李總又嘆氣：“畢竟整個園區都是二弟負責督建的，想藏個改裝的小型制冰機，想在觀衆席安排個人，都方便。”

“冰針嘛，也就是水做的 ，又不是什麽危險物品，等冰化了，連證據都沒了，誰也想不到去查制冰機。”

“但只要小孩子墜馬，四弟他進集團第一個項目就出了重大安全事故，作為第一責任人，他肯定跑不了。”

“哎……”大李總又長嘆了一口氣，表示家門不幸，讓大家看笑話了。

——就是她嘆氣嘆得好像不太真誠的樣子，畢竟幾個弟弟和她壓根不是一個媽。

——至于四弟落在別人手裏的吃癟慘嚎小視頻？她提都沒提一句要銷毀要保密。

面對巨額財富，大家說是最大的競争對手也不為過。

幾個弟弟的名聲壞掉了，她一點兒也不在意。

聽了一耳朵的豪門鬥争八卦，簡淮寧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覺，她見過最兇殘的争奪，是皇位之争。

說是導致了民不聊生，黎庶塗炭，也不為過。

所以她只是有能力，就順手救了人和馬而已。

但救人又救馬的小将軍可以不在意，覺得自己只是舉手之勞。

身為贊助商家的大李總，卻有義務給她一個交代。

大李總解釋自己出面的原因：“雖然這件事，二弟是源頭，但四弟的責任也大。”

“他畢竟太年輕，剛回國，經驗不足，做事也多有疏漏，不夠謹慎細致。”

“新産業宣傳，因為和娛樂圈搭邊，也是因為他一貫愛和娛樂圈來往，所以父親才力排衆議，把宣傳項目交到他手裏，期望他做出一番成績來。”

“不過今天董事會緊急會議之後，以後體育這塊的新産業布局，也改由我負責了。”

她用了個“也”字，看來之前手上還有別的負責板塊，今天是又新加了一塊。

——聽起來不僅一點不為今天的突發事件而憂心，反而春風滿面，笑聲爽朗。

大李總确實是開心，藏都藏不住，她覺得簡淮寧簡直是她的福星。

如果沒有簡淮寧，沒有馬肚上的冰針，和改裝後的制冰機這兩樣物證在手，這次大概率就是四弟吃大虧，二弟把新産業布局再重新捏回手裏去。

因為她年過七十古來稀的老父親老李董，确實是個普世意義上十分傳統的成功人士，把二弟當長子看，很器重。

才會把最重要的買地皮，搞基建的工程交到他手裏。

但又寵愛年紀最小的第四任老婆，心疼自己老來的幺子，也舍不得委屈了他們。

就把後續出風頭、涉及娛樂圈的宣傳工作，交給了老幺，反正他也喜歡借此機會接觸小明星嘛。

一邊給裏子，一邊給面子，老李董覺得自己平衡之道玩得非常好。

誰知道幹了苦活累活的老二，竟然也不忿面上的風光被老幺拿走呢？

這次器重的長子和心疼的幺子起了沖突，甚至引來了警方，搞出了大型安全事故……

本着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思路——老李董心中懷疑起了自己的三子。

這個兒子話少心思深，是不是他在暗地裏挑撥，想着長子和幺子都落馬，就該是他這個剩下的獨兒子上位了？

當初老三的媽就是老李董的秘書，借着肚子上位，心眼子比誰都多——娶她的時候，挺喜歡這點的，覺得十分會來事，什麽都想在他前頭，安排得他舒舒服服的。

等到喜新厭舊了，想娶老四的媽時，滿眼裏都是厭惡。

現場傷了個小孩子小明星，死幾匹馬，他都可以完全不在乎。

搞成了安全事故，造成重大損失，作為商人的老李董表示很不行。

但最重要的是，三子相争，已至高齡的老父親十分傷心，他血壓飙升，吃了顆速效救心丸，住進了醫院的療養病房裏。

心裏突然就懷念起了不争不搶早早過世的原配白月光。

行了，大手一揮，支持年近五旬的大女兒先上位收拾爛攤子吧。

她年紀大，穩重，不會像幾個弟弟一樣，鬥成個烏雞眼的。

大李總笑眯眯地看着簡淮寧，又推過去兩份文件夾，表示：“果籃鮮花藥品什麽的，想必簡小姐也不缺。”

“替四弟賠禮道歉，謝謝你救人救馬，這是我們的心意。”

簡淮寧拿起來一翻，甲方、乙方、使用期限、區域、結算方式、時點、解約賠償條款、訴訟争議條款……

好厚的兩沓文件。

小将軍的知識盲區又來了。

這回她十分順手地就遞給了幫她零元解約的時澈，表示既然受傷騙吃騙喝騙酒騙肉騙荷花酥都可以，這個只管找美人，肯定也行。

果然，時澈也十分順手地就接了過去，幫她翻看。

大李總挑挑眉，很意外。

節目組總導演也很吃驚，看向明明在場的專業經紀人，問道：“怎麽？老李你不來給把把關啊？”

“你替她來找我置換資源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想把她也簽了呢？”

真·專業資深經紀人·李長鳴，捂着胸口，心痛得不能呼吸——他的五五分成啊！不拿錢，休想叫他幹活！

倒貼型經紀人時澈，在娛樂圈裏待了六年，私人電腦裏裝了嚴陽森留下來的一堆見不得人的合同，其實對此也不陌生。

作為賠償和道歉，對方提供了兩份工作合同。

一份是代言合同。

對方認為簡淮寧的形象很符合他們體育生态園的發展方向，簽她當代言人。

而且一簽就是十年。

一份是勞務合同。

運動綜藝結束之後，後續接上的綜藝《冠軍大沖關》。

當然不是正兒八經的運動員冠軍，是這次運動綜藝裏每項賽事的冠軍。

所有單項賽事的冠軍們，在他們體育生态園裏面，在規定時間內，沖過重重的設置關卡，奪取“冠軍中的冠軍”這一沒什麽用的榮譽稱號。

物質獎勵當然也有。

沖關成功，立刻開箱，現場領走對于普通觀衆而言，極具視覺沖擊力的一箱子一百萬現金。

這節目錄制時間就一天，耗費時間很短，如果真能順利登頂的話，性價比确實不錯。

當然，現場壓根沒人懷疑簡淮寧能不能登頂，能不能拿到這一百萬。

那在節目組看來，對簡淮寧而言，這自然是日薪非常高的酬勞了，有曝光，去一天，輕輕松松一百萬，怎麽會不答應？

但時澈卻合上了這兩份合同，他感覺對方說是賠償和道歉，這誠意卻有限。

“這兩份合同準備得很詳細，很制式。”時澈問道，“應該原本就是給運動綜藝的冠軍們準備的吧？”

“簡淮寧已經拿了射箭冠軍了，所以這應該算是她自己贏來的。”

“和賠償道歉、感激救人救馬的誠意，好像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大李總笑起來，回應道：“沒想到，時先生雖然是明星，這看合同的速度，比我預想的要快很多啊。”

“我畢竟是個商人，前來談判之前，先把自己能接受的底線藏起來，不要一下子都放到桌面上，算是我的習慣吧。”

“但是，”她指了指那份十年期的代言合同，“誠意我們還是有的，普通明星通過了集團的評估審核，首次代言期也就三到六個月，作為試水。”

“對明星的曝光率，流量數據，也有非常細致嚴苛的要求。”

“效果好，再續簽。效果不好，明星星途黯淡了，我們就換人。”

“但簡小姐這份代言合同，可是十年期的，無論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我們的代言費，都是照付不誤。”

“無論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時澈敏銳地回問道，“包括這十年間，如果她退圈，去當運動員，從而更适合這份體育相關的代言，是嗎？”

“前來邀請她轉行的射箭俱樂部的教練們，領的也是體育生态園的工資吧？”

這回，剛确認接手了體育新産業布局的大李總，是真的爽朗大笑起來。

從早上起床，到中午出事，她一直工作到了午夜時分，完全是連軸轉，一口氣沒喘，并且多線并行。

這确實是警方調查結果出來，确認簡淮寧在場救人救馬只是個巧合，并非哪個弟弟安排的之後。

她才吩咐手下的工作人員進行充分調研，最後得出的收益最大化方案。

她是知道了射箭俱樂部的教練們認為簡淮寧轉行去當職業運動員，能大展宏圖。

她也看了工作人員彙總的賽事精彩瞬間集錦，她自己也被驚鴻九箭給震撼到了。

評估之後，認為代言合同把簡淮寧從二十歲簽到三十歲，大概率能涵蓋她整個運動員生涯的職業巅峰期。

而且是以她現在的身價，簽上她大概率要騰飛的後十年。

而且從娛樂圈轉行體育圈，兩腳雙跨，完美符合他們體育生态園對于宣傳向的要求。

既能帶動射箭俱樂部的招生和發展。

還能借她飛馬救人的身份，扭轉此番馬術俱樂部安全事故風波帶來的口碑影響。

雖然出事的是這家俱樂部，但能力挽狂瀾救人的，也在這家俱樂部，不是顯得更安全嗎？

這是大李總的補救思路——從不出事未必安全，真正安全的是出了事能及時挽救，且相應安全措施能更嚴格，更上一層樓。

所以，簽簡淮寧十年代言，他們只賺不虧。

并不是什麽施舍的誠意。

沒想到一見面，對方分明是沒怎麽進修讀書過的藝人，卻沒被他們十年累積的巨額代言費用打動，反倒是先察覺出了她布局未來的想法。

一下子打破了大李總對于娛樂圈多半靠臉蛋沒文化的偏見。

除了十年約代言，時澈對節目組提供的後續資源《冠軍大沖關》也有意見。

“沖關賽安排在水上樂園，成功則領走現金獎勵，失敗則掉入水中，接受水彈懲罰。”他皺着眉讀道。

這種節目太常見了，常見到不用實拍，都能猜測出來是什麽樣子。

“賣點其實就是明星落水，素顏，衣服濕透顯身材……節目組提供的統一服裝，想必也不會很寬松，是吧？”

節目組總導演大大地咳嗽了一聲，雖然他們确實是這個意圖，想讓俊男靓女們狼狽落水，顯露身材，再大拍特寫吸引眼球……

但是直說出來，總歸不太好聽。

趙導哈哈打了個圓場：“你別看這種節目俗，但是收視率真的好，群衆們喜聞樂見啊！愛看啊！”

“再說了，我看淮寧這一百萬是手到擒來，自然她也不會落水嘛，哈哈哈！”

“這份十年期代言的束縛和附加條件太多了，無法接受。”時澈說道。

他清楚簡淮寧打算一年之後就退圈，被代言合同捆手捆腳，必須出席各種商業站臺，保持廣告形象等等，都會很麻煩。

“既然是道歉賠償，和感激她救人救馬的誠意，”時澈從桌上抽了支筆出來，對着節目流程單一通删改，“不用代言補償，給她的冠軍沖關賽單設一局，我認為成本贊助商應該也可以承受吧。”

場地換了，從水上樂園挪到了體育館裏。

關卡更複雜了……

還給增加了對手……

大李總其實也不怎麽欣賞之前那份以俊男靓女落水作為賣點的節目策劃，但她也沒有必要大動幹戈地改動。

不過，此刻看着被時澈改得面目全非的關卡流程，她表示如果簡淮寧真能沖關成功，她百忙之中都要抽出時間來看一看這直播了。

“真是對你很有信心啊！”大李總看向簡淮寧，“簡小姐沒有意見嗎？”

簡淮寧笑了笑，回應道：“沒有。”

“那行。”大李總也笑了，她站了起來，同在場的人一一握手。

她先和時澈感嘆了一句：“你在這兒出謀劃策，勞心勞力地給簡小姐争取利益，我不稀奇，哈哈。”

畢竟大半夜的，簡小姐在他套房裏呢。

然後大李總又誇了一句：“但你還能記得給那些替身們争取出場機會，難得！不錯！”

然後她又和李叔開了句玩笑：“李先生，我看你要小心你這飯碗，被明星自己給搶走了啊！”

最後她滿眼欣賞地站在了她的福星簡淮寧面前，拿出了她原本藏在桌面下的底線，變通了一番，開口道：“既然你們不要十年約的代言合同，我就給你的冠軍沖關賽加個碼。”

“新關卡設得這麽難，每個關卡我看都值得增設獎金。”

“如果最後全部沖關成功，拿了冠軍中的冠軍，受驚的漢諾威溫血馬，我讓你帶走。”大李總自己補了句吐槽，“反正現在也沒有一個家長願意讓孩子騎它了。”

但她又笑起來，補充道：“但那匹純血馬可是真的價值不菲。”

“你要是贏了，只沖你撒嬌的黑糖，你也一塊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