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金冠白蛇
金冠白蛇從湖面高昂起頭,頭顱碩大若山包,陰森視線落在萬劍門衆人身上,張口噴吐青綠毒霧。衆弟子驅動飛劍四散閃避,一邊服下僻毒丹,以征漠和林方生為首,将修為低的師弟妹護在陣中,攻防有度,與白蛇戰成一團。
林方生劍指一并,兩柄地煞劍猛竄出劍陣,閃電般擊中白蛇喉下要害,铮然巨響之後,卻只留下點白印,水一沖立刻消失無蹤。
“師弟,集中劍陣之力,攻其一點。”征漠下令,自己則以身化劍,猛攻白蛇七寸之處,然則七寸外鱗片最是堅固,凝脈十層劍修全力一擊,有裂山斷谷之威能,卻只不過震得蛇鱗出現些微裂紋。
白蛇大怒,尾巴探出水面狠狠抽打,橫掃之處掀起滔天巨浪,扭頭之際,血紅蛇信卷住一名弟子就往口中拖拽,林方生暗叫不好,逼近白蛇,二十四柄地煞劍合為一體,化作墨黑如夜的巨劍,呼嘯着往粗大蛇信上狠狠一斬,手臂合圍粗的堅韌蛇信被砍斷一半,白蛇吃痛縮回信子,奮力擺頭,将猩紅血液撒得滿天都是。幾名弟子躲閃不及被蛇血淋到,大叫一聲飛速撤退,肩膀、胸膛、手臂竟被血液腐蝕得焦黑一片。
征漠催動劍訣,再度擊中白蛇七寸,方位與上次分毫不差,并喝令師弟妹們護着傷者撤退,唯獨剩下林方生和另一名凝脈八層的師弟白術,懸于湖面半空,成三才陣之勢,将白蛇圍困其中。白蛇正為蛇信和七寸兩處疼痛暴怒不已,龐大身軀在水中掀起風浪,咆哮震耳,一口毒霧盡數噴向征漠所在位置。
林方生指訣一轉,三十六柄天罡地煞劍再度合體,以玄陰蟠龍劍為主體,凝固成半透明黑金色巨劍,對着白蛇七寸之處再重重擊下,白蛇生生挨了一擊,懸浮水面的身體都被撞得沉入湖中,鱗片縫隙裏滲出絲絲血跡,将數裏方圓的湖面染成緋紅,受不住毒素的妖魚妖蝦紛紛浮出水面,又引來無數鳥雀争食。
冷眼旁觀的羅皓然見萬劍門大發神威,不耐催促。負責布陣的弟子們臉色煞白,不斷吞服丹藥,再催生靈力包裹朱砂精岩,青玉鴻羽種種材料,置放于湖面下半尺處。升龍湖弱水難浮,何況白蛇一直在不遠處興風作浪,放置材料及畫符所耗精力,卻比在普通湖中困難百十倍。
白蛇甫一浮出水面,白術長劍一指,引動天雷擊中蛇身,卻打得偏了,只在背上留下些許黑印。白蛇怒極,又要護住腹中卵兒,又要躲避飛劍襲擊,種種神通無法施展,頗有些龍游淺水遭蝦戲的壓抑與憤怒,抽擊咬噬皆是雷霆萬鈞,攪得湖水動蕩如一口沸騰大鍋,劍元宗所布困靈陣再度被破壞。
劍元宗又有十二名弟子靈力消耗過度,吐出血來,只得退下休息,剩下弟子也面若金紙,勉強吞服丹藥,再度補充被暗流沖毀之處材料。羅皓然取出定海绡,忍住肉痛,抛向湖中。
定海绡産自南溟海,與普通鲛人绡不同,唯鲛人産子前,雄鲛為保胎兒平安,融入心頭精血紡織而成,質地堅固柔軟,輕若無物,卻又堅固無比,可平息風暴,隔絕沖擊,故名定海绡。鲛人産子稀少,定海绡又只能用一次,向來有價無市,難覓蹤跡。羅皓然也是權衡再三,方才舍下本錢,定要護得困靈陣成功。
幾近透明的定海绡灌滿靈力,入水便展開,形成一道透明無色的屏障,擋在困靈陣前方,阻隔白蛇翻起的波濤。劍元宗弟子們松口氣,布陣與畫符速度幾乎倍增,困靈陣逐漸合圍成型。
征漠看得清楚,攻勢愈加淩厲,一柄劍斬、刺、抹、挑,肉眼難以捕捉軌跡,白蛇七寸的鱗片寸寸龜裂,滲出血來,漸漸融入墨藍湖水中。林方生收了劍陣,也抽劍旋身而上,與征漠白術三人一起,但見湖面上三道身影兔起鸮落,劍光如雨,與白蛇堪堪鬥了平手。
白蛇對上三人久戰不下,心中焦躁,又添幾道傷口,其中一道更是深達數尺,險些傷到腹中蛇卵。白蛇性子狡詐,眼見複仇無望,張口噴出一團濃綠毒霧,探頭潛入水中打算逃跑。林方生大喝“哪裏逃!”,激發腰帶上鑲嵌的避水珠,緊追着遁入湖中。
羅皓然見白蛇消失,暗道不好,将一塊極品靈石打入陣眼,勉強啓動尚未完全成型的困靈陣。水下突然金光大作,圓形法陣當中懸浮飛舞無數符文,猶如一個刻滿金色花紋的圓盤豎立在湖中,定海绡逐漸融化最終消失,圓盤中的強大吸力宛若巨鯨吸水,形成強勁暗湧,卷着白蛇往陣中翻湧而去。林方生正追白蛇而去,突然身後吸力傳來,竟是身不由己,與那白蛇撞在一起後,卷入困靈陣中。
白蛇入陣後,狂暴不已突圍,每每被淡金結界阻擋住,最後将怒火發洩林方生身上。三裏長蛇身将困靈陣擠得滿滿當當,林方生騰挪躲閃,勉力支撐,長劍幾次砸在獠牙上發出刺耳叫鳴。
征漠在師弟被卷入陣中前便沖上去,卻被羅皓然趙蕭一行人阻擋,羅皓然皮笑肉不笑,甚是得意:“道友,困靈陣已成,三天三夜後方消,勸你莫白費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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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漠面容冷淡,一言不發,只是凝聚靈力,居高臨下一劍劈下。有五人躲閃不及,被這飽含殺氣的一劍生生斬為兩段,十截噴血人體帶着尚未消失的慘呼沉入湖中,那一劍卻餘勢不消,将飄渺難馴的弱水湖劈開一道長愈百裏,深愈十丈的鴻溝,波浪咆哮轟鳴往兩邊翻湧,露出其中懸空困靈陣,宛若縱向立于湖中的巨大黃金盤緩緩轉動,邊緣竟有輕微損傷。
羅皓然躲開那淩厲一劍,卻被劍中凝實霸道劍意與強橫力道驚得手足冰涼,後背已附上層牛毛細汗,方才想起,萬劍門中有一名驚才絕豔青年劍修,凝脈期便可越級挑戰金丹真人,實力世所罕有,說的便是征漠了吧。
劍元宗少主驚疑未定,征漠已然補上第二劍,合攏過半的水流再度被斬開,困靈陣邊緣再度遭到猛烈打擊,原先的輕微裂痕擴大幾分,劍元宗弟子們只得加快靈力輸入,并接連打入符文、玉牌,修補破損處。
征漠鳳目冷掃,言道:“礙事。”幾道劍光激射飛出,撲撲撲六聲,劍意碎片迅捷穿透六名弟子胸腹,将丹田絞得粉碎。
困靈陣失去外力支援,被內外夾攻,破損又快了幾分。
征漠在數十劍元宗人包圍下,只是自保和殺滅修補法陣之人,餘下便是一劍複一劍,誓要斬裂困靈陣。白蛇似乎也感應到牢籠不穩,攻擊林方生之餘,也從內部猛撞陣心,林方生的壓力,卻是又減少幾分。
終于,征漠再一劍斬下時,困靈陣突然發出清脆裂響,一道裂痕貫穿整個黃金圓盤,白蛇朝着裂縫猛沖而去,林方生抓緊時機,黑炎吞日劍脫手而出,傾盡全力刺入白蛇七寸之處,将白蛇刺個對穿,飛劍從腹部穿透而出。
白蛇發出撕裂空氣的嘯聲,仿佛一陣森冷陰風吹過,巨大身軀猛然彈動,黃金頭冠撞破困靈陣,湖水咕嘟咕嘟劇烈翻湧,接着形成漩渦,從湖底到半空,都有一股遠勝困靈陣的吸力将白蛇軀幹與其他一應活物死物盡數吸入漩渦當中。
林方生穩住身形,收回飛劍,發現劍尖紮着顆碧綠妖丹,無暇細看,将東西收入儲物囊,便催動全身靈氣試圖脫離漩渦,一試之下,大驚失色,漩渦吸力妖異非常,竟是拖着他飛速往湖底而去。
征漠亦發現異常,其他人驚慌往岸邊逃竄時,他卻毫不猶豫,紮入水中。為減緩水中阻力沒有開避水珠,只張開劍域薄薄護住身體,身體化為分波破浪利劍,沖向林方生所在。
誰知湖中暗流激蕩,竟是生出無窮阻力,眼看着便離師弟越來越遠,最後完全失去蹤跡。征漠心中焦慮,面上卻不顯,在湖中仔細搜索,直到靈力耗盡才離開湖底,安置門中弟子,吩咐白術等輪流警戒、療傷,并采集資源。自己卻再度潛入湖中,一寸一寸搜尋,一晃便是十餘日過去,無論白蛇屍身還是師弟身影,竟然全無蛛絲馬跡。
若非征漠手中留有林方生本命玉牌,如今玉牌并無異樣,可知師弟性命無礙,征漠只怕要将升龍湖徹底放幹,仔細搜尋。
林方生去了哪裏?
只怕他本人也不太清楚。強大暗流将他卷入湖底罅隙,漫長水路裏一片漆黑,倒是慢慢由陰冷轉暖,最後變得炙熱起來。林方生順流而行過數日,通過一道湍急入口後,發現自己從一口井裏出來了。
那口井被白玉欄杆圍住,畫梁雕欄,華貴異常。四周是個庭院,蒼翠蔥茏,靈氣充裕得化做白霧,缭繞枝葉間,洗刷得樹木花草,嬌豔欲滴。紅珊瑚鋪路,星砂填地,花草皆是難得的靈物,任意拔一株,就可引得修士們争相搶奪。
林方生收回贊嘆視線,跟随将他團團包圍的一組士兵前行,繞過假山,眼前便出現一座紅色涼亭,通身暖玉打造,坐落于一片碧綠樹海中,尤為醒目可愛。涼亭外沙地上,白蛇團成一團,生機全無,涼亭內有數人,皆妖氣萦身,為首者乃是名紅衣男子,眉眼如點漆,白皙皮膚勝雪,火紅衣衫襯托得眉目如畫,豔麗非常,正慵懶斜倚貴妃榻中,懷中摟着個嬌豔女子,舉止間威儀端方,神色睥睨。
押送林方生的将領上前行禮,恭敬道:“啓禀主公,人已帶到。”
那男子擡起一根手指示意,衆妖修士兵便無聲退下,男子再松開懷中女子,輕輕一招手,林方生便身不由己,被人攬至懷中。
近處看,紅衣男子容顏更是妖冶,盡管長相比女子更美豔,卻是雄性鮮明,霸道偉岸,一股火熱氣息席卷全身,林方生單火靈根,竟是覺得暖意宜人,連久未有進展的修為都有所松動。此人,不,此妖必是火屬性高階妖物。
林方生所料不錯,此妖乃妖域北溟海一條赤蛟,修行數千載,修為深不可測。林方生正是被升龍湖暗流,一路卷至數十萬裏之外的妖域,這一點,只怕赫連萬城也未曾預料到。
男子修長潔白如玉的手指捏着林方生下颌,漆黑眼珠仿佛随時會點燃一般,帶着顯而易見的暴烈與壓迫,在青年臉上來回梭巡:“便是你這小子殺了蛇姬?”
林方生握住對方手腕,卻被一股強力彈開,指尖被熱度灼得疼痛,只得沉下臉色,與那男子強硬對視。
男子卻笑起來,一笑便沖淡威壓,反倒顯出幾分雍容,扣住林方生下颌,拇指摩挲唇皮,身軀亦傾軋而上:“我那小妾雖資質平庸,容貌粗鄙,卻勝在小意溫柔,待我至誠,随侍身邊百年有餘,你這小子哪來這許多本事,卻将她斬殺,如今落在我手上,卻如何補償與我?”
那妖修說起随侍身邊百餘年的小妾,語氣毫無悲戚惋惜之色,反而有種莫名興味與愉悅,林方生雖不理解,卻止不住後背泛涼,緊咬牙關,凝聚劍意于雙目之中:“落你手上,自然任君處置。”
男子頓感愉悅:“如此甚好,我名為司華鈞,以後你便代蛇姬之職,伺候于我。賜名,”司華鈞長指掃過林方生胸口,白衫依手指而裂,露出白皙胸膛,妖修視線下移,瞳孔裏泛起一抹赤紅,“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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