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靈獸陷阱
大淵至萬劍門,以林方生如今修為,日夜兼程,最少也需十餘日。
他離了客棧,不忘掐個法訣,幻化成個容顏憔悴的修士,方才離開城門,召出飛劍,全力催動,飛遁而去。
行了足有半日,他才自激蕩心緒中回神,靜下心來,就立時察覺,有五道神識綴在身後,而本尊在百裏之外,亦是窮追不舍。
一時間,怒極反笑,手腕一翻,玄陰蟠龍劍在手,赤紅泛金的劍意沖霄而起。
林方生氣沉丹田,舌綻春雷,嗓音琅琅:“藏頭露尾,非君子所為,莫非還想讓道爺上門相請才肯出來?”
一時間十方八面裏,俱是鋒銳劍意,頭頂雲層,腳下樹林,皆被這霸道劍意沖得散亂凋零。
那五人見行蹤敗露,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分散周圍,形成合圍之勢,正是有意無意,占了五行之位。
乃是四條大漢與一名少年。
為首的虬髯大漢手提一柄深紫色長劍,其色近黑,應是劇毒。他豪爽笑道:“道友稽首,我等兄弟聽聞道友有一頭寒狼,特特前來,借以觀之。”
這四個大漢體格魁梧修為都在凝脈八、九層上下,一身戾氣,倒更像是剪徑的盜賊,這等行徑,倒是頗合劍元宗的做派——不知天高地厚,張狂令人生厭。
又有個獐頭鼠目的漢子,抖擻一對黃金钹,催道:“哪個耐煩與他多說,一刀殺了,管他寒狼寒狗,靈石法寶,統統搶走!”
那少年卻急道:“不可傷人性命,只要取到寒狼即可。”
衆大漢面露貪婪嗜血之色,哪裏還聽他。已然各自祭出法寶,行成五行大陣。
五行陣乃所有符陣之基礎,通陰陽之氣,合乾坤之理,一但運轉,便可源源不絕吸收天地間靈氣,以達成攻、防、困、治、守等各色效果。
此刻那五人轉的便是困字訣,要将林方生活活耗死在陣中。那少年被同伴逼迫,亦是不情不願,守在土相位,放出一柄小幡來。
林方生殺心已起,冷笑一聲,也不怕暴露身份,召出天罡地煞劍陣。便有數十道豔若霞光的劍氣,将半邊天空映得靛青、澄黃、赤紅各色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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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髯大漢便咦了一聲道:“這天罡地煞陣……你是……”
林方生面沉似水,不給他開口機會,以身為劍,朝他沖去。五十四口靈劍嗡嗡齊震,環繞周圍,電光火石間,便将那大漢絞為齑粉,血肉如雨,濺了其餘四人一身。
林方生有劍陣護身,一襲白衫卻是絲毫未染。
那大漢守的是火相之位,攻擊力乃五人疊加,卻一個照面就被殺了,其餘人不由大駭,陣也不守,轉身便逃。
林方生殺機既起,豈容這些匪徒逃走,嘴角噙起冷笑,五十四口靈劍已化為三股劍光緊追不放,劍光一觸,又是三蓬血霧,轟然炸開。凝脈修士元神亦微弱,離了肉身又無人護持,不過須臾便自行消散了。
那少年何嘗見識過這等幹脆利落的殺人手段,不由手足發軟,既不逃跑,也不求饒。少年青澀表情,竟與閻邪有幾分相似。
只是,終歸是旁人,與這些殺人越貨的強盜混在一起,便應有殺人者恒被殺之的覺悟。
林方生遙遙一指,就有一道華麗劍光刺向少年,要取他性命。
當是時,有一道聲音響雷般炸開:“嚴道友,劍下留人!”
卻是馭獸門周長老,他雖然身居高位,修為卻只有金丹初期,正坐在一頭白鷹背上,匆匆趕來。
林方生對劍意之掌握,遠勝同輩,不願得罪周長老,冷哼一聲,并不動作。那劍光直撲到少年面門,方才炸碎消散,帶起一陣勁風,仿如扇了他幾個耳光一般。
少年如此方才回神,看向匆忙趕來的周長老,顫聲道:“爹……爹爹。”面上卻是羞愧難當。
周長老離得近了,一掌抽得兒子白淨面皮上浮現五根鮮紅指印,這才滿臉愧色自鷹背上站立起來,向林方生行了個大禮:“周某教子不嚴,才叫犬子被奸人所惑,犯下此等大錯。周某認打認罰,只是我一脈單傳,求道友憐他年幼無知,饒他性命。”
那少年名為周譽,那日見父親對一頭妖獸如癡如狂,就動了心思。恰好那四人也對林方生的財物起了觊觎之心,在尋幫手。一來二往,就哄得周譽一道前來。
若說林方生是心思純良,這位卻是有些愣了。
林方生收了劍,也不多言,颔首道:“不可再犯。”
周譽讪讪謝恩,周長老卻是恨鐵不成鋼,揪了他耳朵大罵:“你這個糊塗蛋,我馭獸門好歹也算名門正派,你竟跟那些作奸犯科的小人厮混,若不是……”周長老突然一驚,“險些誤了大事,嚴道友,事關你那妖獸寒狼,可否借一步說話?”
林方生也慎重起來,幹脆取出天京閣,催動法訣,往地上一扔,那白玉樓閣迎風即長,很快變成一座精致庭院。周氏父子自是驚嘆不已。
三人進了庭院,周長老便沉聲道:“請道友取寒狼一觀。”
林方生就自馭獸牌裏取出狼崽,放在面前石桌上。
那崽子在馭獸牌中憋得慌,才一出來,就撒開四肢往林方生懷裏撲。卻被林方生拎起後頸皮,塞給一個陌生人。
炎夜一雙冰藍眼珠裏浮起水氣霧,宛若要被遺棄一般,又扭頭吐出一團小小凍氣,在周長老衣襟留下幾點冰渣。
林方生收留寒狼至今,尚未見過此妖神通,如今卻是三人六眼,盯住不放。炎夜得了衆人關注,竟是得意非常,将毛腦袋、肉尾巴,高高揚起。
林方生不由拍拍他腦袋,以示安撫:“稍安勿燥,讓周長老為你檢查。”
周長老亦是呵呵一笑,将炎夜托起,輕輕撫摸耳下,尾跟,趾尖,又并起兩指放在額頭,另只手放至丹田,釋出淺淡靈力,沒入寒狼體內。
卻見炎夜慘叫一聲,死命掙紮,自周長老手中掙脫,竄進林方生懷中,瑟瑟發抖。
周長老卻是一拍石桌,大笑道:“甚妙,甚妙。”見林方生一臉疑惑看他,微微怔住,又改為搖頭嘆氣:“不妥,不妥。”
周譽在旁,終究忍不住插嘴道:“爹爹,你這一時甚妙,一時不妥,可叫我們糊塗得緊。”
周長老得了兒子提醒,方才向林方生拱了拱手:“老夫一時激動忘形,失禮失禮。”
又見二人疑惑,也不耽擱,直言道:“這幼崽被下了咒,應是結胎之時便被種下。有兩個符紋,一在紫府,封靈智,一在丹田,損修為。符紋做得甚妙,可對妖獸,卻是大大地不妥。”
但凡妖獸修行,皆自靈智開而始。若靈智未開,如何悟道,如何歷練?只得做個混混噩噩的畜生,了此一生罷了。
林方生輕輕撫摸炎夜才長出點絨毛的背脊,他只道這幼崽因被父母抛棄,未嘗得母體喂養,故而生長遲緩。卻不料是被奸人所害,符文入體,身不由己,林方生自是感受甚深,不由起了同病相憐的心。便問道:“可有解法?”
周長老面有慚色:“老夫……我對符咒一道,卻是學藝未精。”若非他對妖獸知之甚詳,又酷愛鑽研,發現寒狼毛發中靈氣殘餘量有所異常便立時趕來,不但解了疑惑,也救了兒子性命。
可見一飲一啄,因果循環,非人力所及。
周長老見他面色沉郁,又開導道:“這小子若是留在冰原,只怕早成了旁人盤中餐。如今得道友救助,可見是個有大機緣的。日後若是遇見紅陽真人,更有機會解咒。”
見林方生不解,周長老又道:“紅陽真人性喜游歷,見聞廣博,又是法修,精通符紋發陣,為人亦是仗義豪快,若得他相助,多半能成。”
雖是安慰之語,林方生亦是感激,只是天下之大,若将希望寄托在一個行蹤不定的真人身上,未免有些缥缈。
二人又寒暄幾句,交換傳訊印記,日後若有所得,便能以劍符傳訊。
送走周長老父子,林方生又折回樓中,驅動法陣,那白玉樓閣便禁制緊閉,朝着萬劍門緩緩行進。
一個時辰行不過百裏,聊勝于無。林方生也無心打量庭院景致,只放寒狼在院中肆意玩耍,又自尋了間廂房,打坐療傷。
一場激鬥,林方生太過暴烈,靈力瘋狂,卻是令經脈略有受損。林方生便白日驅動天京閣,夜間乘飛劍行進,如此行了二三日,忽覺天京閣禁制被人觸動,就有一個冰冷淡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方生。”
卻是師尊的聲音。
他立時起身,急匆匆趕往入口院門,撤了禁制開門一看,果是師尊來了。
赫連萬城有如一株凍結千年萬年的冰樹一般,身姿挺拔,周身氣息卻是冰寒銳利,幾欲逼人退避三舍。此刻師尊卻是劍眉微皺,冷淡語氣裏隐有責備之意:“未察敵情,貿然撤防,太過……”
大意二字尚未出口,這小徒弟就已撲入懷中,生生打斷餘下話語。
師尊周身劍意有如凍結,胸膛卻溫暖如春,林方生埋首胸前,猶如倦鳥歸巢、游子還鄉,那些個浮萍一般的紛亂思緒,盡數沉浸了下來。只覺安心無比,竟是連眼角也濕了,聲音微帶哽咽:“師尊……”
又覺師尊手臂,緩緩将自己圈在懷中,輕柔撫背,一下,一下,堅定溫暖掌心,終是把那些委屈傷心,給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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