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鎮魔古塔

林方生心中歡喜,竟一時得意忘形,未料頭頂斜上一聲刺耳尖嘯,便有陰影罩下。

乃是一只雙頭怪鳥,四目赤紅,羽翼髒亂,卻來勢洶洶,張開的鳥喙邊緣竟生有密密麻麻尖齒。

征漠見狀,一個躍身飛起,青黑劍光緊接射出,卻并未穿透那怪鳥肌膚,而是厚重凝實一撞,将那魔物狠狠撞離林方生頭頂,緊接而至的三道劍光方才将那怪鳥刺透。

那怪鳥慘叫嘶鳴,胸口翅膀被刺穿三個大洞,當場丢了性命,黑血滴落,一頭往地面栽去。

林方生暗叫慚愧,卻已被征漠緊緊抱在懷中。

十餘年早已習慣的溫暖,又再度籠罩。

這是師兄。

笑容和暖溫潤,胸膛寬闊,靈力渾厚,已是金丹後期修為,更叫人有幾分安心。一頭冰滑發絲卻仍是銀白,更增幾分仙人之姿。

林方生自他懷中仰頭,笑容璀璨,竟是止也止不住,道:“師兄好生狡猾,如今又超過我了。”

征漠亦是嘴角一抹和暖笑容,輕輕摩挲他頭頂:“若非如此,如何做你師兄。”

二人複又落在盤旋的鵬鳥背上,林方生便克制欣喜,在師尊面前一跪,笑道:“師尊!”

赫連萬城略颔首,便命他起身,又搭他腕脈上診斷:“金丹穩固,魔氣亦去,很好。”

林方生心中有愧,只得低頭道:“謝師尊關心。”

便見一旁站立兩人,一個是司華鈞身邊侍衛安海,另一個卻是個一身黑色勁裝,銀白長發、蒼冰眼眸的魁梧男子,面容俊朗,颌骨有如刀削一般,緊抿薄唇,自有一股威嚴。

卻似在強忍一般,緊緊攥住拳頭。

林方生與安海見禮後,又問道:“這位道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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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蒼冰眼眸的男子方才一抱拳道:“幸而你雙目複原了。”

林方生聽他聲音頗熟,不是炎夜那小崽子是誰?卻見他現下如此拘禮客套,不知為何,心中微有不快,只是四周有人,卻不好露出來,只得回禮道:“有勞炎夜兄記挂。”

卻聽師尊冷淡聲音道:“方生,今後應喚他師弟。”

林方生錯愕神色浮起,征漠和安海卻露出笑容,這狼崽眼中,卻又是高興,又是委屈,複雜得緊。

他注視面前三名男子,一為師尊,一為師兄,一為師弟,卻盡皆與他有過癡纏,此時齊齊看來,卻叫他有些招架不住,耳根亦是泛紅,只得道:“炎夜師弟,師兄日後定補上厚禮。”

炎夜不懂客套,只得道:“是,方生師兄。”

如此喚時,嗓音柔和,滿是喜悅。

便聽安海道:“赫連掌門當真胸襟寬闊,收徒只看資質人品,不問出身,妖修亦可入正道,晚輩佩服。”說罷又恭恭敬敬長施一禮。

赫連萬城泰然自若受了他禮,只道:“他可繼我劍道而已。”

而後衆人方才交換消息,林方生如今才知曉,他離開慶隆這些時日,凡人修者,竟都有諸多巨變。

原來慶隆王室所掌管那一百零八處小結界,竟有一處消失。

公冶明鏡集舉國之力,請千目山莊與各門派共查根源時,第二處亦有消失跡象,推衍之下,竟是無界碎片吞噬的結果。

那碎片自是從魔界漏入。若是吞噬魔界的區域增大,碎片亦會日增,影響人、妖二界。

時至今日,魔界危機已是三界共同危機,故而修士以萬劍門、五行宗和龍虎堂為首;凡人界以慶隆天子為首;妖界則以山魈大妖夏進為首,聯合大軍,進入魔界,為的卻是助魔族一臂之力,消除無界侵害。

私心裏,赫連萬城與征漠自然為的是林方生,卻不料才入魔界,竟迎面遇上了。

林方生便将穆天降之事大略一說,又道昏迷日久,并不曾了解太多。

他為何昏迷,想必師尊師兄亦是了然,不由浮起幾分愧色,又趕忙自天京閣中取出小紅蛟,托在掌心,那紅蛟鱗片暗淡,奄奄無力,安海急忙取出一個兩尺盆景來。

那盆景封閉在水晶罩之內,有水池假山,花草樹木,生機盎然,靈霧缭繞。池中漿液竟全是帝流漿。

安海又将紅蛟接過,揭開水晶罩送入池中,那紅蛟動也不動,竟是緩緩沉入乳白池水內。安海複又罩上,拱手道:“赫連前輩,我雖奉妖盟之命,與各位一同前往鎮魔塔,可如今宮主如此……安海縱使抗命亦要先将宮主安置妥當,還請……”

赫連萬城自是道:“無妨。”

安海千恩萬謝地去了,如今鵬鳥背上,便只剩下萬劍門師徒四人,極速飛馳。

赫連萬城又道:“方生,你亦當離去。”

林方生立時道:“師尊,為何又趕我走。”

言語之間,有無限委屈。

赫連萬城不答,只在凜冽風中,靜靜看他。

林方生又道:“鎮魔塔是何處,可是極為兇險?我如今已是金丹中期,便是不能助力,自保卻是有餘,師尊,為何你卻只肯帶師兄前去,弟子……不服。”

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徒弟,如今已是學會抗命,赫連萬城頓覺光陰荏苒,歲月催人。

征漠亦是道:“師尊,我今次定會好生護着方生。”

炎夜便也跟上:“師尊,弟子一定好生保護方生。”

卻被方生一瞪:“沒大沒小,喚我師兄。不用你們費神,我有劍陣,自保足矣。”

炎夜便老實改口道:“方生師兄去哪,我便去哪。”

赫連萬城仍是不語,眼神冷漠,深厚難明。

征漠便知師尊心思,轉而對林方生道:“鎮魔塔位處魔界中心,乃鎮壓上古神龍靈骸之處。魔界雖四散分裂有數十國家,卻保有一個傳統,那便是,若有人取得塔中神龍令,便可下達一個命令,這一命令,卻是魔界全境,無不遵從。”

只因時日緊迫,故而赫連萬城與其他人商讨,便是雙管齊下,以公冶明鏡為首提出聯合魔界諸國和談,另一邊,則派出最高修為者兵分幾路潛入魔界,奪取神龍令。

征漠講完,又道:“故而那鎮魔塔兇險異常,十死無生,師尊命你離開,也是……”

林方生卻是眼神一沉,道:“也是要扔下我,孤身涉險之意?”

卻聽師尊輕斥道:“方生,不可胡鬧。”

林方生卻是倔強瞪眼,道:“我也是師尊親傳弟子,到底哪裏及不上師兄,叫師尊這般小觑,但有危險,就趕我離開?”

“放肆!”這次卻是征漠喝道,“跪下!”

林方生眼神倔強,卻還是心知自己忤逆,乖乖下跪,卻是手指緊扣,肩膀顫抖。

炎夜見勢不妙,亦跟随林方生在左首跪下,征漠随即亦是撩下衣擺,跪在林方生右首,道:“弟子未能管教好師弟,請師尊降罪。”

炎夜亦是鹦鹉學舌道:“請師尊降罪。”

林方生只覺一股酸苦澀意如鲠在喉,卻吐不出、咽不下,千般委屈,萬種不舍,皆糾纏在心。

自寶幻山始,就有種種人物,與他糾纏不休,他雖非自願,卻也并未太過抗拒。

閻邪諸般詭計,若非他自甘入局,只怕未必能得逞。

司華鈞強取豪奪,若他當真以命搏命,或者如今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仰望師尊,有如雪山巍峨,傾軋而下,竟叫他有望塵莫及之感。

林方生更有幾分羞愧,卻是強忍眼淚,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唯有高空雲層飛速退後,鵬鳥又鳴叫一聲,平穩展翅,将幾頭帶翼魔獸遠遠抛開。

卻聽赫連萬城清冷得近于寡淡的聲音響起:“我何曾怪過方生,都起來罷。”

又道:“征漠,将鎮魔塔諸事,說與方生,進塔後萬事小心,各安天命。”

這便是允了。

林方生心內一松,忙道:“是!多謝師尊!”

征漠亦是答道:“是。”

而後赫連萬城卻是獨坐一處,将劍神槍取出橫置膝上,斂目凝神,要在入塔之時,将狀态調至最佳。

征漠此時亦盤坐下來,輕輕拍了下林方生頭頂,并不贅言,只将鎮魔塔之事一一詳述。

鎮魔塔大如城池,共七層,每層皆有大批魔物以塔為巢穴,層層駐守,每層塔亦有不同要求方可開啓上層傳送法陣:或斬殺足夠妖魔,或摧毀某處機關,或擁有某樣寶物,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愈是往上,愈是兇險,便是魔界土着,亦不敢輕易嘗試。何況神龍令只可下達一個命令,且取用之人,日後不可再取,權衡之下,更是得不償失。

故而,距離上次有人闖塔,已過去千年有餘。

林方生道:“上次是何人闖塔?”

征漠道:“正是屠龍仙人。”

林方生又是一怔,追問道:“他卻下了什麽樣命令?”

征漠卻不答,卻将他下颚捏住,端詳片刻才道:“你對那魔修,倒是關心。”

炎夜此時已是自背後将他抱住,下巴擱在林方生肩頭,鼻息潮熱,盡噴灑在衣領上方,叫那點頸側肌膚,亦是微微熱起來。

林方生窘迫将那崽子推開,啞聲片刻才道:“一時好奇……”

征漠又是淡然一笑,将手放開,道:“若傳聞不錯,應是強索了別人的寶物。”

林方生不由暗中嘆息,這等行徑,确像穆天降所為。

如此又過了大半日,那蒼茫原野幾乎全無綠意,便隐隐現出遠處一點蒼灰塔尖。

赫連萬城倏然睜眼,站起身來。鵬鳥得了指示,更是高亢鳴叫一聲,往塔基大門處加速沖去。

征漠與林方生、炎夜亦是仗劍立在師尊身後半步,全神貫注,劍尖寒芒吞吐不定。

鵬鳥降低高度,那高聳如雲的蒼灰塔基便如城牆一般,極速襲來。

赫連萬城長槍在手,槍尖一點幾欲耀目過朝陽的金光炸開,一道劍意化為金龍,咆哮洶湧,磅礴恢弘,往那毫無花俏、長滿青苔的大門沖去。

轟然巨響,大門竟被撞得微微開啓一條細縫。

赫連萬城道:“走。”

四人立時化作四道劍光,自大鵬背上激射入門中。

其後大門便緩緩合上,四周再度一片寂靜。

鵬鳥又是一聲激越鳴叫,驟然拔高身形,順塔基飛速飛往塔頂,又盤旋兩圈後,才往來時路上折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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