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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點兒，操場上就剩下楊炘和紹元了。天空一片血紅，夕陽把倆人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偶爾有幾個人走過操場，看看他們，又接着走自己路了。

“不去吃飯啊。” 紹元站在外線投了個球，籃球順着球框轉了幾圈，掉出來了。紹元低聲罵了一句。

“你去吧。” 楊炘跑到球框下面，運了兩下球，起身一跳一抛，進了。

“嘿，我就不信了。” 紹元搶過球抓在手裏，身體左右晃動了兩下，也一跳一抛。這回進了。

楊炘拍了拍手，“總算進了。” 說着，人就走到球場外面坐下了。

“又怎麽了？最近不太對頭啊。一會兒高興得跟得了骨頭的小狗兒，一會兒又這麽腌不拉唧的。我都跟不上你節奏了。” 紹元一屁股坐到楊炘邊兒上，兩根指頭并着邊拍球邊問。

“我爸去找戎異了。”

紹元愣住了，偏頭盯着戎異，“你告訴你爸了？有病啊！這什麽都沒發生呢，你窮嚷嚷什麽啊！就嫌自己活得太清閑了是吧！”

楊炘看着紹元這抓狂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他伸手推了一把紹元的腦袋，又揉了揉道：“我沒說完呢，急個什麽勁兒。” 楊炘把紹元手裏的球拍到自己眼面前，繼續道：“我爸公司最近弄了一個招标會，戎異在的那公司也參加了，偏巧他還是總設計。我就想着能幫多少算多少呗。其實我壓根也沒提我倆的關系，就說這個人的設計我覺得還挺不錯的。我爸當時就哦了一聲，還說公司選定的就是他。可誰知道一回頭就跑去請人吃飯了，還問戎異和我是怎麽認識的。”

“我去！” 紹元感嘆了一聲，“你牛啊，那個詞怎麽說來着，假公濟私！”

“這會兒語文就好了。” 楊炘瞥了眼紹元，繼續道：“你說要是我爸問起來，我怎麽解釋？”

“戎異怎麽說的？” 紹元把胳膊支在身後撐着，看向遠處那一半紅一半桔的天色。

“他讓我爸問我。”

“……” 紹元愣了愣，笑道：“這招聰明啊。你想怎麽說怎麽說不就完了麽。大不了就說你之前想裝修房子，別人給介紹的不就行了。” 紹元說完這句話，自己也覺得挺高明，嘿嘿笑了好幾聲，“我是不是挺聰明的？”

楊炘閉了閉眼睛，有種智商被拉低的感覺，“建築設計和室內裝修不是一回事兒。”

“那就說想拆了房子重建才認識！” 紹元看着楊炘那像是教小孩兒的眼神，哼哼道：“男朋友是建築師多了不起勒！”

楊炘笑起來，覺得自己就差沒嗑個瓜子，把手機裏的那幾張設計圖秀給紹元看了。

其實，自從認識戎異以來，楊炘一直挺把他當回事兒的。他平時能接觸到的那一圈兒三十來歲的人，多數是家裏有點背景，年紀輕輕就接手了爸媽的生意。偶爾來了興致聊會兒也都是房地産的事，要不就是股票跟錢，幾次下來，楊炘也膩了胃口，懶得搭理了。

可戎異不一樣。他有今天是他自己的本事，做的又是建築設計，不是換個誰都能替的。有時候，楊炘真覺得有這麽一個伴兒挺驕傲的。就像上回在沙灘撿石頭，他長這麽大也沒做過，頂多就是小時候拾過貝殼。後來又用那石頭搭屋子。他本來以為這就跟用沙子堆城堡是一回事兒，可等到搭了才知道，得觀察石頭與石頭之間的形狀是不是相合，最好是能互相嵌着的，顏色也得考慮。

你能帶着我去做一些沒做過的事兒。以前，楊炘總聽那些女孩兒對自己說這話。可現在，終于輪到他來嘗這滋味了。

“那你…到底準備怎麽說啊。” 紹元也不知道從哪兒撿了根小木棍，杵着在地上畫圈圈。

“就說是市場部給的招标資料，我看了，上網查了查，發現這人的設計我特喜歡。” 楊炘把球頂在指尖，另只手在側邊順了兩下，球就轉起來了。“反正網上那麽多圖，要問我手機裏的圖哪兒來的，我就說是網上下的。”

紹元愣了愣，“我操，你都想好了還愁什麽？”

楊炘笑了一聲，直起腰把球抛向空中，進了。“我想照實說了，可他不讓。”

“照實說是什麽意思？” 紹元覺得自己耳朵一定是出問題了。

“出櫃啊，呆子。” 楊炘向後倒下，伸直了雙腿平躺在籃球場上。

紹元扭過身體看着楊炘，半天沒說話。

楊炘對同性戀感興趣是大二那陣兒。當時他的女朋友就特迷男男的小說和電影什麽的，還鬼使神差地拉着楊炘也看了幾回。等倆人分手又過了兩三個星期，楊炘就忽然起了興致想去gay吧看看。哪怕到現在，紹元也覺得這事兒挺奇妙的。怎麽就忽然起勁兒了？前幾天，楊炘告訴自己他和戎異好了，當時紹元還挺為楊炘高興的，畢竟追了那麽長時間。可和家裏人出櫃，這就是沒給自己回頭路的意思。他沒想過楊炘會認真成這模樣。說實在的，紹元總覺得楊炘和戎異不會走太遠。這就跟當初追任婉琳的時候沒倆樣，一開始都挺樂呵的，可現在還不是分了麽。

紹元也跟着躺下了。他覺得自己也挺慘的，要不是因為楊炘，自己也不會認識陸鵬飛，更不會…喜歡上人家。

“這太陽都下山啦，還日光浴呢。”

楊炘和紹元睜開眼睛，聽這聲音就知道是任婉琳。甜糯得跟小孩兒似的。

“看你們都打一下午了。” 任婉琳蹲在他們邊兒上，笑道。

“哪兒看的啊，我都沒發現你人。” 紹元接嘴道。

“諾，上面。” 任婉琳指着他們背後的教學樓。

“上面看多沒勁。你下來端個茶送個水的，我們免費帥給你看啊。” 紹元一撐胳膊坐起來了。

“你不有女朋友嗎？” 任婉琳歪着頭笑道：“再說，要帥也是我男朋友帥給我看。”

紹元踢了楊炘一腳，示意他起來。

“星奎，我男友。” 任婉琳站在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身後，把他往前推了幾步。

楊炘和紹元對看了一眼，怪不得剛才沒看見呢，跟後面待着了，氣兒也不出一聲。

楊炘有點意外。他看着眼前這個長相幹淨還帶了副眼鏡的男生，笑道：“我是楊炘。”

“我知道，婉琳和我提過你。” 星奎看了眼任婉琳，倆人像是交換什麽默契似的笑了一下。

“诶，你們什麽時候在一塊兒的啊？” 紹元覺得挺奇跡的，前一陣兒任婉琳還一身失戀的頹氣，可到這會兒就又你侬我侬了。

“就剛開學那天，他就跟我說…” 任婉琳笑起來，撒嬌道：“反正就在一起了嘛。”

紹元瞪大了眼睛，不信的樣子，“就這麽答應了？”

“我和婉琳之前是一個系的。我喜歡她挺久了，她也知道。之前你們倆在一塊兒，我沒機會說。” 星奎沖着楊炘解釋了兩句，樣子看着很平淡。

可楊炘卻從話裏聽出點不愉快的意思，估計是任婉琳把他倆的那些事都說了？楊炘看了看任婉琳，只要沒扯到戎異就行。

四個人站在操場上聊着。不少吃完飯往回走的邊走還邊回頭看他們。

“你還去看海了吧。”任婉琳挽着星奎的胳膊問。

楊炘瞥了眼紹元，“你這張嘴…”

紹元側着身體往邊上偏了偏，“不怪我！是我姐問的！她讓我找你出來，我就說你那什麽了。”

任婉琳晃了晃星奎的胳膊，笑道：“幹嘛呀，當初我追你的時候不也追到你家去了麽。你可比我運氣好多了，人追到了，海也看到了。”

楊炘覺得自己都懶得問紹元了，他怕自己還沒開口，紹元一緊張就把話都給說出來了。到那時候，他都不用吭聲，就自動出櫃了。

任婉琳低頭牽住了星奎的手，她看着兩人相扣的指間，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笑道：“你和他怎麽樣了。”

楊炘擡頭看見路邊上一個紮馬尾的女生正盯着自己。他摸了摸眉梢，回道：“還不錯。”

任婉琳抿抿嘴，說道：“之前我還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對不起啊。”邊上的星奎只是安靜地看着她。

楊炘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任婉琳說的是上次在他房間說的那句“惡心”。楊炘笑笑，沒說話。

“你說這談了戀愛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啊。” 紹元看着任婉琳的背影感嘆道：“看這高興勁兒。”

楊炘看着那一身白衣粉裙，這才是他當初認識的任婉琳。單靠換幾件衣服塗個花臉換來的喜歡哪裏會是認真的。在你舒舒服服做自己的時候遇上的那份喜歡不是更讓人高興麽。你不需要壓着自己去迎合，那太傷自尊了。

“我離開那會兒，恒業還沒現在這規模。” 陸鵬飛抽着煙，繼續道：“不過真沒想到他是楊恒的兒子。”

戎異看着杯子裏的啤酒花，沒說話。在自己之前，楊炘和陸鵬飛少說也認識了一年，他以為陸鵬飛多少知道些。戎異看着舞池裏正跳着的那些人，有種說不清的厭倦感。

大學的時候，他和陸鵬飛去岸口，他最喜歡的就是待一邊看別人跳舞。他不懂他們的那份熱情是從哪兒長出來的，他也不懂為什麽自己老這樣恹恹地提不起勁。這兩天他總想，如果不是楊炘，等他對丁安榮的感情淡了，是不是就能像自己爸媽想要的那樣，“正常”了呢。

可生活哪有如果。

“你怎麽來了？不該在家趕圖麽。” Mike拍了一下戎異的肩膀。

“來醒醒腦子。”

“是來放松一下吧。” Mike要了杯啤酒，“還順利嗎？”

戎異笑道：“真沒想到能中标。”

“你沒想到，我可想到了。” Mike指了指戎異，沖陸鵬飛說道：“表現可好了。”

“那必須啊，也不看誰的朋友。” 陸鵬飛朝戎異眨了眨眼，拿不準Mike是真沒介意還是話裏有話。

Mike接過啤酒喝了一口，笑道：“不過聽說你和楊恒的兒子認識？可以啊，關系這麽硬。早知道我也就不下這趟渾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 3